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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禔与修茂昂首挺胸,拉满弓对准各自箭靶红心,一先一后,相继出箭。四轮过后,无人失误,全中靶心,引来周遭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面对势均力敌的平局,信心十足的胤禔依旧没把修茂放在眼里,大有等我拿出杀手锏非让你颜面全无的架势。向父皇请示后,胤禔提出交换箭靶射出最后一支箭,最终以两个靶心上各自的箭矢数量多少定出胜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修茂虽一时没拿准胤禔的多此一举,但众目睽睽之下,相信也不会暗耍诡计,便点头应允,只不过请胤禔先射。
胤禔抽出自己的最后一支红羽箭,站定位置,瞄向修茂的箭靶。胤禔手一松,离弦的羽箭直冲靶心飞驰而去。正中靶心早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只是上靶的位置却是硬生生挤掉修茂原先射上靶的一支箭。大家立刻纷纷为胤禔的精准射艺叫好。
修茂算是明白了胤禔为何提议以靶上剩余箭矢总数决输赢,如今自己的箭靶只剩三支白羽箭,而胤禔却是五支皆在双方靶心。除非自己也能有胤禔的本事,把胤禔的箭挤下一支,否则就算自己射中靶心,也还是差胤禔一支,败局已定。
虽说在场的武臣、侍卫皆为骑射能手,但在此种情况下,大家也都不禁为修茂捏一把汗,实在是胜算微乎其微。
武进士队伍中的二甲第六名是白尔肯,第七名则是尹德。尹德因着其弟阿灵阿的关系,不喜胤禔,当下不由小声嘀咕,为修茂抱不平。
“比赛规则,说改就改,尽挑着自己擅长的刁钻技能取胜,皇长子的心胸也不过如此。”
白尔肯年长修茂两岁,有着相同遭遇的两人平日里私交甚好。听过尹德的话,白尔肯打量片刻两个并列的箭靶,遂回应尹德,“问题不在于修茂能不能赢,而是修茂想不想赢。”
“哦?”尹德愣住,白尔肯好大的口气。
修茂朝向胤禔的箭靶选定位置站好,拿起弓比划了一下,放空试射。胤禔把自己的弓交给侍卫,趾高气昂来到修茂身旁,特意从修茂的箭筒中抽出最后一支白羽箭。
右手把箭矢递给修茂,左手却拍向修茂的后背,嬉笑傲慢,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二人听到,“一箭穿胸,还能活下来考中武状元,真有你的。往后跟着我,保你平步青云。”
“谢大阿哥帮忙取箭。”面无表情接过箭,搭上弓弦,修茂张臂拉弓。胤禔退后几步,双手负于身后,完全没把修茂放在眼里。
站于高台的皇帝一脸悦色,为胤禔的精准感到自豪。见到胤禔主动过去给修茂取箭,还扭头说与身旁的胤礽,“你大哥如今不仅武艺精进,就连为人处事也豁达多了。”
胤礽浅浅笑意应“是”,不过内心却是另外的想法。父皇,您是真不了解自己的长子还是一概忽略不计,胤禔能用上豁达二字,只怕这世上就没争长竞短的人了。
以自己对胤禔的了解,这样的举动无非是上前放话威胁挑衅,先让修茂生出畏附之心,要么无法聚精会神出现失误,要么干脆射偏故意相让。只是,胤禔他惹错人了,多此一举,修茂不会吃他这一套。
若不是胤禔上前多出那番话,修茂已经打算直接射中靶心,以一箭之差就此拉上比赛的序幕。对方是皇长子,而自己从今往后身为臣子,很多时候反而要退一步留出余地。
然而,胤禔拍向他后背的手,不偏不倚,正是那时他为姐夫挡箭,箭矢从后入身穿出胸膛的位置。不仅如此,胤禔竟还说出他中箭的事情。要知道,至今也找不出发箭的人,胤禔此话,莫非他就在现场,抑或他知道是谁射的箭,总不会就是他吧?
寒气从修茂心底冒起,僵硬他的腿脚,定如磐石,一动不动。瞄向箭靶的视线霎那间比尖利的箭头还要锋锐,倏尔,修茂的瞄准点不再是箭靶红心,而是插在中心的那支红羽箭。
白羽箭飞离弓弦而去,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双目一眨不眨紧盯不放。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羽箭的箭尖触上那支红羽箭的顶端羽毛后,其锐不可挡的锋芒撕开羽毛、劈开箭杆,直抵箭头。随着一分为二的箭杆掉落的同时,白羽箭豪气不减,抵住残余的箭头穿过箭靶,飞落出去,而射穿靶心的白羽箭震晃靶架,瞬间的冲击力使得靶上其余三支红羽箭经受不住,纷纷脱靶掉落。
震晃停止后,胤禔的箭靶只余一支修茂的白羽箭,箭靶下方东倒西歪躺着三支红羽箭,以及被对劈为二的细杆。
显是难以置信眼前看到的事实,众人惊呆,久久毫无反应。直到白尔肯大声喝彩,“好样的,修茂。”大家这时才回过神来,呐喊的呐喊,鼓掌的鼓掌,这已不单单是精准程度,更是那种大家难以匹敌的天赋神力,再没见过比这更精彩的射艺了。
胤禔傻愣住,饶是让他手指头添上脚指头加起来算计,他也想不出这样的结果。修茂把弓递给侍卫,返身去到高台正下方,朝向皇帝,单膝跪地,声气朗朗,“请皇上恕罪,微臣失手了,把皇长子的箭矢射坏了。”
胤礽同样对修茂的技艺感到震撼,步下高台,去到射穿的箭靶前,捡起一分为二的箭杆拿回,递给父皇。
皇帝看过手中箭杆被劈开的切割面利落均匀,抬头看向修茂。再偏爱自己的儿子,但皇帝还是很爱惜人才的,不禁夸赞道:“连失手都这么精彩,修茂,朕点你为状元,果然是明智之举。”
接着皇帝大声宣布,今日的弓射比赛为进士队获胜。
笑语欢腾间,富尔祜伦来到台阶前,“皇伯父,修茂的弓-射-精湛,赢得比赛,咱心服口服。不过他发力过猛,损坏箭靶,他得赔偿。”
皇帝失笑,问向身旁的胤礽,“太子,你觉着如何?”
胤礽言笑自如,“汗阿玛,儿臣觉得纯亲王说得有理,一码归一码。让内务府报上箭靶、箭矢费用,到时就从修茂的俸银里扣除。”
忽视胤禔的垂头丧气,皇帝好似找到调谐气氛的缓和剂,大手一挥,载笑载言,“就依太子所言,咱们的武状元还没正式担职,俸银就先被扣了。再不好好当差,剩下的俸银也别想领了。”
大家哄堂而笑,唯独修茂面无颜色,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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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二是嫤瑜的生辰,内务府早提前一月就向胤礽请示,撷芳殿是否举办宴席,由太子妃接受命妇们的恭贺。胤礽让嫤瑜自己拿主意,嫤瑜考虑到十月皇太后的圣寿就只是皇上率文武大臣、侍卫往宁寿宫行礼,并未举办寿筵,这两月接二连三又是三弟、四弟的大婚,内务府忙得手脚并用,再者宫里的开销也是流水一般,想着这些,自己也就不用再凑热闹,遂通知内务府,无需任何形式的庆祝,亦如往常。
依着往年,新年即将到来,也该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了,但胤礽却比平日里还要忙,因为父皇已经确定过完年的二月,就要御驾亲征。而此时,前锋部队都已出京奔赴塞外,驻守于天寒地冻的最前沿。
景山火炮造办处新近赶造出十八门神威炮,胤礽奉旨选出十门,先运到火器营外营试发,配备炮手后,再送回内营包装防护。十二这日一早起来,胤礽要赶去内营,最后核查,随即十门神威炮立刻出发,作速被运往最前线交到费扬古将军手中。
嫤瑜依旧要送胤礽出门,岂料一踏出殿门,北风呼啸,刀割似的刮得人脸生疼。胤礽马上转身把嫤瑜护在怀里,嫤瑜不过穿着适合屋里的衣袍,略显单薄。
把嫤瑜往回推送,胤礽叮嘱道:“今儿别送了,快回去,等会儿去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时,一定要多穿些,别冻病了。差不多下午我的事就办完了,我早些回来,你等着我,我给你庆生。”
嫤瑜也不再坚持,踮起脚把胤礽的紫貂檐冬帽拉了拉,护住胤礽的双耳,又把冬袍衣领镶的貂毛立起,围拢胤礽的脖颈、下颌,这才退开,恭送胤礽出门。
胤礽到了内营,宽敞的训练场上,炮手与神威炮已整装待发。巡视一圈,妥当无误,胤礽昂扬斗志简略一席激励后,送走了队伍。正打算交代巴尔图几句就离开回宫,胤祉与胤祺却不请自来。两位弟弟明年出征,特意过来与胤礽相商,该给他们领军的队伍配备哪种类型的火炮,以及多少人数的-火-枪-兵。
胤礽自是知道,来年征战,父皇舍弃了一众王公,改由年长的几位皇子领军,着重培养自家儿子,累蓄功勋。
仗着与太子哥哥关系要好,胤祉才踏进火器营,就犹如进了自家园子,主动招呼起巴尔图带他往火炮库房而去,自己先挑拣起来。
胤礽本欲快步追上胤祉,走了几步,发现胤祺没挪步,“五弟,你怎么不动?”
“太子哥哥,臣弟等您发话。”胤祺站立原地,老老实实。
胤礽与胤祉的关系融洽,多是胤祉主动。胤礽自小就被皇帝摆在俯瞰众生的位置,他不可能屈尊去将就别人,更不用说自发去关心别人。当然,如今的胤礽心智已不同从前,虽不至平易近人,见谁就与谁打成一片,但起码不再孤高离群。
见胤祺规规矩矩,胤礽刻意返身回到胤祺身旁,“五弟,你看三弟如何与我相处,你也那样,你若拘谨,我反而会不知所措。走吧,我给你介绍,准给你的大营配上精兵强炮。”
胤祺低头应声,保持距离亦步亦趋。这几年,胤祺也能觉察出太子哥哥变得亲和了,不过他还是谨记皇祖母的教诲,太子哥哥终归是未来的君上,不可太过随便。
库房里,胤祉停在一门冲天炮前看了许久,心动不已,当即就冲巴尔图道:“给我的大营配上十门冲天炮。”
巴尔图委婉地提醒胤祉,整个火器营就十五门冲天炮。
胤祉理直气壮,“看来我今天来对了,先到先得,给我配上。”
“你当抢白菜呢,还先到先得。顶多三门,多一门都没门儿。”胤礽来到他身后,不容置疑。
“别呀,二哥。”胤祉回头抛过一记蕴含意味的媚眼,“今儿二嫂芳诞,虽说不举办庆贺礼,可我家福晋还是早早就备下厚礼,绝对的心意十足,估计这会子在宁寿宫也送给二嫂了。您看,咱谁跟谁呀,弟弟我头回领军出战,您可要支持我。”
胤礽一听,故作很受用的样子,“难得你们夫妇俩有心,知道礼敬嫂子。好,成全你,营里的十五门冲天炮都给你。”
好似被十五个红蛋砸中,胤祉乐得都站不住,赶紧扶住巴尔图。巴尔图大失所望,太子殿下怎能这样,配送火炮的标准居然是有没有孝敬太子妃?胤祺这下着急了,福晋没过门,他一个小叔子哪知道这些呀,事关出征的武器配备,可怎么好?
胤礽把大家的表情收入眼中,笑逐颜开补充道:“不过先提前声明,不给配炮手,你自个儿填弹发射。”
巴尔图与胤祺听过,如同石头落地,松了一口气。胤祉则捶巴尔图的胸,顿自己的足,早就知道是这样,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兄弟三人一通商量下来,离开内营时,天已擦黑。胤祉回府,胤祺与胤礽回宫。入宫后,胤礽着急回撷芳殿,明明与嫤瑜说好早回来,没想到耽搁了。
没有察觉胤礽的着急,胤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子哥哥一视同仁,给自己与三哥的配备不分伯仲,这才胤祺十分欣慰。他也听皇祖母唠叨过,太子哥哥对嫂子挺好,来年娶福晋,一定让福晋把嫂子的生辰礼物补上。自己也不会与嫂子有什么冲突,也就不存在得罪太子哥哥,正自我感觉良好时,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两个调皮捣蛋的弟弟,而十一弟恰恰前久不仅害得自己失去子嗣,还在景山菊园冲嫂子发飙耍脾气。
胤礽本已告别五弟拔腿而去,谁知五弟急匆匆跑上来,拦住自己,旧事重提,还郑重向自己道歉。
其实这件事嫤瑜并没有告诉胤礽,而是胤礽去给皇祖母请安听说十一弟被关禁闭,才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道嫤瑜被富尔祜伦吓唬过,如今可好,十一弟都把蛇扔她身上了,胤礽十分担心嫤瑜受委屈。回来后,谁知把人抱在怀里仔仔细细询问时,嫤瑜却反而感谢十一弟让她有了新的体会。
“妾身觉得自己吓自己这么多年真是太傻了,想来很多东西并不可怕,主要是自己不了解,平白增添恐惧。”
看着嫤瑜坦然自若的样子,胤礽放下心来,很快也就把这件事忘了。现在五弟提起,胤礽拍拍五弟的肩头,肯定地说道:“你太小看你二嫂了,她性子豁达开朗,才不会斤斤计较。如今十一弟还被关禁闭,你与他仅一墙之隔,你这个做哥哥的,别光是怨怪他调皮,与他亲近些,你觉得该如何是好,你可以教他。”
胤礽走后,胤祺摸向刚刚被拍过的肩头,好似那里还保留着*辣的温度。回到阿哥所,胤祺没有立刻进入自己的院落,而是走到隔壁院门前,停了下来。
下午,冷冽的寒风消停了,没想到这会子席卷而来,一阵一阵刺入脊骨,直教人打颤。自从十一弟搬来隔壁,胤祺从来没有进去过。虽然皇祖母不曾亲口说过,但胤祺知道皇祖母不喜母妃,所以他与两位弟弟保持距离,避开母妃。
然而,血缘这层关系,不是视而不见就能避开的。就算他是皇祖母养育长大,大家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与母妃、两位弟弟相貌相似的地方。
想着方才太子哥哥的话,胤祺终于抬起手,叩响胤禌所居院落的大门。
胤礽脑子里还没盘算出该如何为嫤瑜庆生,健步如飞的他已回到撷芳殿,只是却不见嫤瑜出来迎候。
折梅支支吾吾,一会儿禀告,娘娘困倦早早歇息了,一会儿又是娘娘意识不太清醒,直叫胤礽听得云里雾里。叫来扶柳,命她言简意赅说重点,扶柳只好回道:“娘娘喝醉了。”
“在哪儿喝的?喝的什么酒?是谁把她灌醉了?”魏高一旁伺候胤礽脱去厚厚的外袍,而胤礽早已迫不及待,自己也动起手解开衣扣。
扶柳垂下头,声音又轻又细,但胤礽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娘娘自个儿喝的,喝的是索大人下午送来的西洋红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