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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宁路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三潼。
“可算是醒了。”三潼松一口气,小心地扶着风宁路坐起来,给她背后塞了个迎枕。
“累你担心。”风宁路看着三潼的黑眼圈心中一暖,嘴角就往上勾,可刚往上勾了一半,见着门口进来的人,嘴角又掉了下去:司寇宇铮。
小声唤了“主上”,风宁路照旧是低眉顺眼的沉默,令司寇宇铮眼角温度骤降的同时,刹那间竟生出种错觉——好像风宁路不曾走失那七天,也不曾受伤昏睡三天两夜不醒一般——但她越发尖瘦的下巴和仍苍白如纸的脸色又提醒司寇宇铮此时不是计较她对自己态度的时候,只是看着三潼侧脸上若有似无的那丝笑意,司寇宇铮心里怎么都不能做到“淡然无视之”!
提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把三潼挤到一边,司寇宇铮十分自然地端起一直热在红泥小火炉上的药,回忆着风宁路照顾他时的样子舀一勺,吹两下,送到风宁路嘴边。
看着离自己的嘴唇还有三寸远的勺子,风宁路别扭之极:倒不是为司寇宇铮那生硬的技巧——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习惯被人侍候,而不是习惯侍候人的主儿。风宁路别扭的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她私心里一直觉得司寇宇铮知道她“陆允”的身份,且一直提防着她的,因此司寇宇铮此时表示关心的作派便让她止不住的觉得怪异,而且难以接受:照着她的性子,是仇人就绝对敬而远之,不假以任何辞色!
于是二人就此相对愣住,勺子在半空。三潼想的是药再凉下去就不能喝了。正想插进去把药接过来,忽然有小厮在门外出声:“爷,京里来人了。”
司寇宇铮眉毛一挑,就着这势把药碗塞进三潼手里,丢给风宁路一句“你且先好好养伤”,几大步出了屋:“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就上京城王府里寻过了。找不见您,我们只推说不知道您去了哪儿,那人留了话……”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屋子里静下来。
“这儿不是铮王府?”风宁路想问的是这儿是哪。
“他名下的一处院子。”三潼把勺子里凉透了的药倒回碗里和了和,重新舀一勺送过去。这回风宁路老老实实接着喝了,抿抿嘴唇上的药渍脸就皱了起来。这药奇苦就算了,间中又有腥味。更兼了重甜,几种味道混在一起几乎把她腻成一坨膏状物。
这药是三潼熬的,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笑了笑放下药碗,给风宁路倒了杯茶过来。风宁路二话不说一口气把整杯茶喝光,这才稍稍感觉好些:“这药里下了什么?红糖?”
“我本来加了大枣。但他说只大枣不够,又丢了两块红糖下去。”确实是不多不少的两块,不过每块足有巴掌大就是了。要不是他拦着说再丢就得熬成糖浆。司寇宇铮得丢三块进去。三潼又舀了一勺药送上。
又是司寇宇铮的手笔。大枣红糖都补血,可也没听说过这种弄法,这不是胡添乱么?风宁路摆摆手直接从三潼手里把药碗接过去屏着气一股脑把整碗药喝光,急得连药渣子都没剩下,然后猛灌两杯茶下肚,长出一口气:“长痛不如短痛,要死也要死得痛快些。”
才亲眼见着风宁路在鬼门关上兜了个转回来,三潼最听不得她说那个“死”字,板了脸沉声道:“尽浑说!”手上给她擦嘴的动作却轻柔。
风宁路赖皮地“嘿嘿”两声,想起之前问了一半的问题:“你怎么会去那里救我?”她以为知道她在那里的只有司寇宇恒那边的人而已。又以为若非她自己提出要回去便不会有人来寻她。结果哪晓得不但三潼来了,连司寇宇铮也来了!
司寇宇铮先放在一边不说,三潼呢?难道他是司寇宇恒的人?!想到这里风宁路看三潼的眼神就带了些狐疑。
“从你失踪起我就在找你了。后来有人传了消息给我,说你在揽芳园,可能正身处困境,我才就着这线索寻了过去。”三潼并不知晓这件事中还牵涉了另一位皇子,司寇宇恒的横插一刀确实做得隐蔽。
他只轻描淡写说了自己的经过,一句话带过七天不眠不休搜寻的苦劳,更没提得到这消息时的胆战心惊。手下的人谨慎,怕是有人放的假消息出来引他入瓮,要他多带些人手过去以防万一——干他们这一行的一直犹如踩着刀尖过日子,一个不小心便可能粉身碎骨。但事情紧急,他就只带了一个手下直接一头扎进了园子。虽说遭遇了司寇宇铮,但庆幸的是风宁路也给救了出来。
如果是司寇宇恒那边的人,何须找她?难道三潼不是司寇宇恒的人?亦或者这话只是说给她听?风宁路脑中又是无数问号,只觉得一切都扑朔迷离,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三潼惯看人脸色猜人心思,又熟悉风宁路脑瓜的转动方向,此刻一看她的表情便猜出她在想些什么,摇摇头无奈一笑,心下想了想,搓着手里的碗边讲了个故事:“五年前我在外出办事的路上偶着贼人纠缠,我不欲起干戈,本想着小事化了便是,结果一个小不点的姑娘扮了男装跳出来,明明身上没半点功夫,却挡在我前面非要替我打抱不平讨个公道。”说到这里三潼抬眼看了看眼睛越瞪越大似有所悟的风宁路,眼中笑意越发浓。他说的只是简化版的一段往事,真实情况比这个要丰富精彩得多,但是谁叫屋顶上有两个高手盯着梢呢,他只能挑着能说的讲。
“结果最后事情越发不好收拾,我只能带着那小不点一起逃走。”说到这里三潼的眼角眉梢都弯了起来。那段事无论想多少次他也会忍不住要笑。
风宁路大窘!不用说也知道自己肯定是又摆了一次乌龙,就如遇到澹台熏那次一样!同时她再度叹息:高手果然都是深藏不露的啊!
“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谁咯?!”风宁路急急抓住三潼的手臂,一劲地盯着他想要个答案。他为何说自己不是陆允?
“可以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三潼摇摇头。
嘎?!风宁路傻眼:这又是什么回事?
三潼摇头轻笑,冲一脸愕然的风宁路解释,“你常去我那里作耍,但却从未透露自己的来历。你不说,我也就没有问。”风宁路确实没跟他说过,他也确实没问过,他自己查出来的不算。三潼狡猾地如是想。
而他之所以不说,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风宁路复杂的过去,只觉得或许她不知道那么多还轻松些。
三潼望着风宁路笑得安然而笃定:“不管你是谁,在我的眼里,你只是我的朋友,阿若。”
“可是我不记得你了……”风宁路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一句颇煞风景的话。
“无妨,或许以后会记起来呢?”三潼伸手,姆指揩过风宁路的眼角,“再说不是还有我记着呢么?”忘记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风宁路眼角的一滴眼泪刚揩掉,马上又是一滴补上。三潼心中一抽,在南云城里他有多少机会可以带她走?彼时带她走,说不定她现在已是高高兴兴地做她整天晒晒太阳写写账单的小掌柜,那是她过去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日子。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些认出风宁路,只想以后若是再有过往的纠缠,他定要拼力替她挡去,护她一个简单开怀。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风宁路怔怔地呢喃,“真好……真好……”随之揪紧被单任眼泪决堤而下,肩膀抽动得不能自己。三潼的话好像一把钥匙开了她一直死死关着的一道门,门后面是她一直不敢承认的茫然彷徨和孤单软弱。
与知道身世过去相比,较之以未来种种安排,最好是知道有一个人与自己同在,自己不曾孤单,也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