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约会

Triori的包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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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宁路默不作声地跟着司寇宇铮上了马车,望着地板呆呆地一路出神。

    司寇宇铮几次抬眼看她,看到的都是这样一个木人偶。想找些话题说,嘴唇微微翕动,却舌头硬得跟铁铸的似的,终究闭了嘴,只把车帘掀开条缝望向外面。

    远远的一片灯火倒映的景象出现在视野里,耳边隐约传来丝竹歌舞的声音,曼妙飘缈。司寇宇铮暗暗长出一口气,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想他当年初上战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等等,紧张?司寇宇铮愣了愣,一掀帘子跳下马车,回身伸手:“到了。”

    “啊?”风宁路刚睡醒般应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搭了伸到面前的大掌,猫着腰提着裙摆小心地从车上下来。

    马车停在了河边,河面上远远近近停了不下十条画舫,歌乐声便是从那些画舫上传来,透过镂雕的围栏窗格,船上的华衣美服依稀可见,映着璀璨的灯火尽展雍容。

    除了画舫外,河面上还点缀着许多莲灯,虽说点着的烛都是橙色,但扎灯的纸却是各种颜色都有,星星点点远远近近一摇一晃,像是流动的星河,风宁路望着那些莲灯看得入神,丝毫没留意到自己的手还在司寇宇铮手中握着。

    风宁路的身子还没长开,加上本就骨骼纤细,又没什么肉,一双手小得只有司寇宇铮的手掌一半左右大小,入手一握简直跟捏了只猫爪子差不多。况且自从回京城后她就没抓拿过重物,更没干过刷马打草的粗重活计,手掌上的茧子早褪了个干净,还了原来的细腻柔滑。怎么说呢?润如玉又不似玉冷,细若丝又不似丝单薄。微微紧了紧手指,司寇宇铮只觉得手中捏着软软弹弹极舒服。偏又不敢真捏下去,怕再用力一些就挤碎了。

    一阵夜风透纱而来,风宁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这一身纱裙白天穿着还好,到了晚上就有点太单薄。

    刚一想完,一件尚带着体温的大氅便落到了她身上。扭头,看见司寇宇铮别到一旁的脸:“穿成这样就出来了。连晚上会降温都不知道么?”

    司寇宇铮的侧脸线条有些僵硬,嘴因为抿着而带得嘴角略略向下撇。印象中司寇宇铮的嘴角总是有点痞又有点邪气地往上挑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这样的线条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短短一会儿的沉默而已,司寇宇铮却觉得仿佛已经沉默了很久似的,越发不自在起来,提了脚步往搭在岸上的跳板上走:“船上温了酒食。”

    风宁路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不提的时候不觉得,这一提肚子还真饿了,连忙提起裙子跟上。进了船舱,果然见到一桌子精致的餐点酒水并瓜果,一左一右对摆了两副碗筷,右边那副碗筷旁边放了一只酒杯和一壶酒,杯子里还有半杯酒,看样子司寇宇铮之前已经坐在那边小酌了几杯。

    如风宁路所想,司寇宇铮径直走到右边的座位上坐上。转头看一眼还站在船舷边的风宁路道:“愣在那里作什么?还不过来?”

    看这阵势。是要待客的。还用说么?这样的日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正是和王妃候选人加深了解培养感情的好时机。这样的时候她自然不能太放肆随意,身为随从就只有立在一旁服侍主上用膳的份。肚子饿的时候只能看着别人吃得香,那无异于酷刑。风宁路低着头一边往司寇宇铮那头蹭一边在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她该先吃了东西再来的。

    执起酒壶给司寇宇铮满了一杯酒,风宁路规规矩矩立在他身后。

    冷酒入喉。带过一道辛辣,司寇宇铮吁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一直紧绷着。

    “怎么了?”放松下来,司寇宇铮才发现风宁路一直站在自己后面,“怎么不坐下?”

    “不用了。”风宁路看一眼对面的空座位,摇摇头:关键是不知道客人什么时候来。看钟点应该也快到了才是。

    要是客人到的时候她还没吃完怎么办?急急忙忙站起来一边擦嘴一边收拾碗筷,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嘟囔:“别嫌弃,您再坐下吃点儿?”——风宁路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不合你胃口?”司寇宇铮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皱起眉——他确实不知道风宁路喜欢吃什么,或者平时都吃些什么,“你想吃什么?”

    “不是我想吃什么。”风宁路有些好笑。司寇宇铮虽说向来是一副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也不该这么拎不清状况吧?待客好歹要遵着基本的礼节不是?

    “今晚主上约了哪家的姑娘?”风宁路给司寇宇铮的杯子里续了酒,偏着头抛出这么个问题,算是提醒他,这会儿该考虑的可不是考虑她想吃什么。

    约了风家的姑娘!

    司寇宇铮很想这样回答。可看着风宁路那一脸的淡然,话又就着一口酒咽了回去,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澹台秋那句话来:阿路还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

    还……小么……司寇宇铮的手指蜷起来又松开,不期然又想起初见着风宁路的时候,全身脏兮兮的一副小子样,瘦巴巴的从头到脚加起来也没几两肉,他一只手就可以将她提起来。再看看现在的风宁路,个子是长高了些,但那副裹在纱裙里的身板还是纤细得紧,好像风大一些都会把她吹跑似的。

    “主上?”风宁路唤一声,又提高音量再唤一声,司寇宇铮这才虚握着拳头放在嘴唇上清咳一咳:“你太瘦了,该多吃一点。”

    这是哪儿跟哪儿?她瘦还是胖又跟之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风宁路愣住。

    “坐吧,今晚没约别人。”司寇宇铮摞下这句话就又转过头去沉默了。

    情人节却没约人?这是打算过“一个人的情人节”的节奏么?好酒好菜好景,甚至包了条船,就为了自己在这儿喝上一杯?司寇宇铮竟然也有这么文艺的时候?风宁路小心地上上下下看一看司寇宇铮,心里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不过……嘛,如果算上她的话,也不能说是“一个人”。可是……她?

    风宁路的脑中不知怎的突然响起司寇宇恒说过的话来:“老七似是极中意你。”

    又有澹台熏问她:“若是司寇宇铮要抬你作夫人,你以为如何?”

    如何?有什么如何?当时她的回答尚记忆犹新,现下这想法也不曾变过半点。何况这些都是别人的一面之辞。她自己几斤几两重她还不知道?再者……风宁路暗自撇撇嘴角:司寇宇铮与她,绝无可能。

    算了,怎样都好,反正司寇宇铮说了,没约别人。现下先吃饱再说。风宁路绕到另一边坐下开吃——她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祭五脏庙的优先度当然排第一。

    看一眼一声不吭吃得专心的风宁路,司寇宇铮又垂下眼睛——这几天他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准备,问人,看书。甚至把今晚的整个流程都推演了好几遍,其慎重度几可与大战前推演排兵布阵相比。可眼下脑子里想好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脑子里又想起临下船前澹台秋的另一句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和澹台秋相识多年,遇到他如此严肃又坚决的反对,次数在十根手指以内。

    他此刻的沉默不是因着澹台秋的反对,但那句话却是绝对的诱因。

    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再衍生出去,风宁路又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开口,事情是否真会如他所想所盼般进行?他之前在别的姑娘身上小试牛刀,无往不利,可风宁路会是同样的反应么?认识风宁路半年多来。她的反应和举动有几次是依了他心目中的“常理”二字?

    如果这一次。也出乎了他的意料呢?

    思及此处,司寇宇铮两颊的咬筋微微一紧。

    他向来是居高临下成竹在胸,想要的只管去取,不想要的一推便罢,杀伐决断。姿态干脆利落得近乎决绝。但如今天这般踌躇茫然不知如何落下一步棋的感觉,遥远陌生得让他忡怔。

    放下筷子,风宁路喝口茶,满足地喟叹一声:吃饱了,全身通泰!拿巾子擦擦嘴,抬眼,不期然跟那道直楞楞盯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对着个正着,小吃了一惊:“主上?”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司寇宇铮给这一声唤得回过神来,眼睛微微眯拢,抿起双唇。

    “怎么了?”风宁路被司寇宇铮的沉默搞得更摸不着头脑。司寇宇铮的脸颊上有些许醺色,琥珀色的双瞳掩在睫毛下流光溢彩,仿佛有种莫名的引人,如黑洞般吸收着她的视线……只是,那光彩中的意味却让她看不明白。

    “阿路,过来。”薄唇微启,微哑的嗓音吐出四个字,不容拒绝。

    感觉到怪异和隐隐的不安,其实风宁路心里老大不情愿在这时候离司寇宇铮太近,然而她还是默默起身照办:不是被美色惑了神志,但也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难道这就是王者天生的气势?风宁路在心里叹口气。只两步,她和司寇宇铮之间便已是一步之遥的面对面——那一步的距离是她下意识留的。

    “过来。”司寇宇铮显然对这个距离不满意。

    还过去?风宁路想了想,小心翼翼再蹭上半步。

    司寇宇铮没作声,只拿眼睛看了看自己正面前的地板——他此刻已转过身正对着风宁路的方向,大马金刀坐得正襟岿然。但是……风宁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没动弹:他看的那块地板……在他的两膝之间……

    “那个……”能不要这么近么?

    风宁路很想这样问,但她没能问出来——很显然她高估了司寇宇铮,不管是绅士风度还是耐性——她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拉力,下一刻她已经站到了司寇宇铮示意的那块地板上。

    “别动。”司寇宇铮低喝一声,制住下意识就开始挣扎的风宁路。

    灼热的呼吸随着那两个字喷在裸露于衣领外的皮肤上,风宁路只觉得整个后背的皮肤猛地收紧,紧接着四周的空气都弥漫开淡淡的酒香。

    这衣领……嗯,太低了。这酒……肯定是很贵的好酒……风宁路埋着头缩着脖子,盯着眼前的流云纹衣襟欣赏得十分专注:这衣料真好啊,绣工真精细啊……

    忽然眼前一暗一明,一样物什覆在了她脸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下意识抬手一摸:“咦?这个面具……”不该戴在她脸上吧?

    “阿路。”

    一瞬的眼光缭乱后,风宁路已跌入一片温热的所在,本想去解那面具的双手抬了一半,正好抵在那流云纹的衣襟上,烫得她下意识地一缩。

    幽幽的冷梅香萦绕着温软的躯体。司寇宇铮不自觉地收紧手臂,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带出低哑的呢喃:“阿路……”

    岸上,一个人朝着画舫的方向往前猛地踏出一步又硬生生收回,缩在袖子里的手捏得指关节泛了白。他身后一双眼睛不声不响睃过微微发震的宽大衣袖,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一个月内我要定下正妃的人选,今年之内就要大婚。可是不要紧,那只是政治联姻而已。明年,最迟明年,迎你作侧妃。

    这句话是司寇宇铮想了许久,决定今晚要说的。但那句话就是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风宁路那天说过的话还响在他耳边:她不与人姐妹相称共侍一夫。

    但是,若是看着她背对着自己走向别人……司寇宇铮牙关猛地咬紧。

    强烈得让人窒息的情绪……风宁路愣住:“主上?”

    司寇宇铮突然松开双臂,握住她的肩膀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阿路……”

    “七皇子殿下!”

    一声疾呼自岸上传来,打断了司寇宇铮想说的话。声到人到,一道黑影从岸上飞快射入船内,落地便是单膝着地的姿势,双手奉上一个小小的卷封。

    视线落在那卷封的暗红色缠枝忍冬纹上,司寇宇铮的眼睛微微一眯,放开风宁路接过那卷封,挑开封蜡,一目十行地看完小纸条上的内容,将那纸条在手中一捏:“你先自己回去。”

    给风宁路留下这句话,司寇宇铮并那个黑衣人一起从船上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发生什么事了?风宁路扶着廊柱默默地立了会儿,从腰间摸出个荷包看一看,叹口气:看来这荷包是暂时送不出去了呐……而岸上的两个人影也只剩下了一个。VVwW,,那人立在原地默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一勾,抬脚向画舫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