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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南天门偶然一见,她那浓紫之纱幽幽荡荡的就铺陈开好远,唐颤大老远瞧见了,毕恭毕敬的拢袖微退让步——狭路相逢,本就是官职高的那个先行,就算她本身官职不高,便是冲着睿渊之妻这个名号,也得先让她几让。
那时候她明明都已经走过了自己,却忽又提着裙裾猛然回身,大跨了两步便来到了他面前,步履之急之慌竟有两分当初的俏皮模样。
他听到她冷声发问,「你叫甚么?」
「小仙唐颤。」
「心颤的颤?」
「白箴仙子好灵的直觉,竟然一猜就中。」
「这倒不是直觉在作怪,大概是天生的杀气吧。」
「杀气?」
「是啊,四百二十二年前,下界碧城古桥边,有个自称为神棍的人给我算了一卦,尔后把我骗的一错再错。」
「错了吗?」唐颤拢了袖子装模作样的叹气,「啊呀……那,那真是可惜,不过仙子是不是认错人了,指不定是撞了名姓?小仙……并不会算卦。」
「你不会算卦?」
「不会。」
算卦有甚么用,算卦可以一战成名大举平定四方妖乱吗?!
你告诉告诉我,我前辈子卦术精湛,上可窥天机下可改天命,然后呢,又有甚么用……
「那你是做甚么的?」
「白箴仙子瞧着在下像是做甚么的?」
白箴又一声轻笑,凑近了他耳边低声道,「我瞧你就像算卦的,而且像极了当年桥边骗我那个。」
唐颤原本是垂着眼死死盯着云雾缭绕仙砖看的,却出奇意外的瞧见了那一截白皙柔嫩的脖颈,以及不可避免的嗅到了她俯身靠近又缓缓收身时,身上微散微退的幽香。
轻微闭了闭眼,他不知怎么了,竟有一瞬的颓败,一瞬就甚么也不想做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甚么还能再做甚么了,於是只好像往常那般轻声叹息一句——就如没一次斗嘴斗的过她那样,无奈道,「那姑娘说是便是吧。」
尔后又一拱手,姿态竟同当日昏黄落日之下那道友如出一辙,「在下还有他务在身,先行告退了。」
语毕便急急撤身要走。
白箴缓收了眼,盯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内,尔后终于松开了已出薄汗的手。
垂眸瞧了眼被她刚才紧握过度的裙角已微微泛皱,她却连抚平都懒得抚,只恢复了一脸高傲冷清的面容头也不回的往霜月居走了。
她似乎还能记得,那日她回了霜月居后,睿渊曾问过她,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白箴盯着睿渊在卷宗上翻过来翻过去的手盯了好久。
盯到睿渊瞧见她半天没应声,於是终于有点迷茫的停下了手中事物,温和的笑着抬了头,「阿箴?怎么了?」
「没事,我今天也挺开心的。」
「开心就好。晚上要吃点甚么?」
「随你意。」
「好。」
睿渊点头,一边拿过前阵子刚刚领命下了凡的仙将传回来的各方信报,一边温声细语道,「那我一会再去叫他们去准备,你刚回来,要不要先喝口茶休息会?里屋也有糕点,是卜风送来的,他这个人总是会吃的……阿箴你口味也挑剔的很,快去尝尝好不好吃,若是好吃的话我让他再多提几盒过来。省的他再拿着这盒送个仙子那盒送个仙子的到处坑蒙拐骗人家感情。」
「嗯。」
白箴听话的点点头,便回里屋了。
尔后基本是睿渊不叫她出来吃饭,她就会一直在里头发愣,或者修炼。
以前还是修炼的时候多,可自从那日无意间在天庭见着了唐颤,她日后发愣的时候就占多数了。
她真的未曾想过这个神棍没骗自己,他们竟然真的再次相遇了。
虽然已经……大相径庭。
睿渊也是的……她其实今天是十分不开心的,不知是因为被唐颤料准了卦——再次可在天庭得一遇而不开心,还是单单只因见到了这样的唐颤而不开心。
说起唐颤这个神棍……
真的熟识起来倒也是那日他引自己修炼时的几句戏言。
「鹤嘛……总是灵种的多,天生下来三分易于修仙的慧根,倒不知你这筋骨是怎么长的,竟如此,如此,如此叫在下……」
她那时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认真的听,还特别耐心的等他续了下文。
过了能有悠悠半晌,她又不想叫他看出自己真的急切来,不能催,便只能等,百无聊赖的托腮盯他的鱼竿,同他一起静默着别吓到游鱼,这般晃了能有小半日,终于是等到他续下去。
「竟然是如此的叫在下不敢恭维。」
说罢他又神神叨叨的收了话头,自顾自去重新串他的鱼饵。
俯身时好似得他一句无意低喃,「都这愚钝资质了,修甚么仙呢,不如去入魔吧,更容易些。」
「臭神棍,」她那时候听见了便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衣袖一个劲的猛扑腾,不把河里头的鱼虾都吓跑就不肯罢休,「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资质愚钝了?」
「愚钝,怎么不愚钝?人家振翅一飞九千里了,你振翅一飞九里地我就谢天谢地了。」
白箴气的咬牙切齿,人家那是有师父教嘛,她自己一只妖罢了,没家人没朋友,来了此城遇到了一个臭道士,将她困于此地却不伤害她,好似是想指导她修炼,但估计是没有引妖修仙的经历,也帮不上多少忙,估计也不敢妄自帮忙,偶尔扔她一两本仙书,叫她自己慢慢琢磨钻研去。
自己琢磨可不就慢嘛!
人家师父一句话说,估计就让弟子规避了歪路,她得自己磕磕巴巴的摔好几回才能发觉出不对来,然后再记得要绕路走。
唐颤……
这个神棍好似也是会点仙术的,白箴心想,得缠着他多学几招,要不就跟他学学算卦吧,这样算一算自己将来怎样,如果入不了仙那干脆就不去入了吧,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种空梦还是让它维持成美梦的姿态,别去破坏就好了。
谁知一连缠了他好久,也整了他好久,最终还是只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饶,「白箴姑娘,你可放过在下吧,在下真的教不了你仙术。在下真的只会算卦而已。」
「卦?那,那道家会卜卦么……道家也是修仙的啊……」
「白箴姑娘,在下其实是佛家弟子。」
「佛家弟子要学算卦?」白箴吃惊的瞪了大眼,尔后竟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抚摸他头顶。
倒把唐颤吓得一颤,「你做甚么?」
「你为甚么不是光头呀?」
「……」唐颤只觉自己在和一头牛沟通,遂不想再多说。
可是提了卦箱想走,又不是那么轻易能走得了的。
是,姑奶奶法术不太高强,但是堵人缠人的本事一顶一的了得。
唐颤一开始只觉她缠自己几日,都无果之后也就会渐渐打消这个念头了。
却不料她的纠缠也持久,好似就认定了自己一定会教她甚么一样。
真是,倒不知是不是那位道友故意阴自己,同白箴讲了些甚么不该听的。
但是小半月一过,那日早上扰人清梦的催门之响终于是可得消停了。
唐颤起先觉得不习惯,可随即又想到不习惯的终究也会慢慢变得习惯,无非是二字习惯使然而已,便放平了心态,自顾自去食用他的素食,尔后再撑个卦摊寻处风水宝地窥窥天机。
眨眼已过小半天,下午的阳光和煦,他占个小阴凉地,吹着舒适的小风,阖眼轻轻感受着天地。
或许他想要的也就一直这么简单纯粹,这么淡然的情绪让他感到平稳,更感到满足。
就这样一动不动也挺好。
就跟佛家参悟似的,这事在他眼里也一直是个很简单的活儿,说白了那也得亏着他慧根高,刚盘腿危坐,不及老僧入定,双目未阖之前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叮』,像是她偶尔作怪时没藏好而露出马脚的音。
唐颤微睁了眼,感受不到有妖物在身边,又想了下,明明刚才刮过去的那股风也是柔风……怎么还能吹落案上摆的东西。
尤其是……若是白箴的话,她真不会这么便宜自己,不是将铜钱掀到自己脸上,而是掀到地上。
四下环顾了一番,终于是在桌子的小西角找着了那枚铜钱,拾起它刚打算随手抛回桌上,不知无意还是巧合,又看到了桌案上那几枚随意摆放的位置,若再和这个合在了一起映和来看……
竟是个凶象。
还是个大凶之兆。
又屈起三指微拈决,唐颤连摊子都来不及顾,便急匆匆向郊外奔去。
——前几日夜观星象便觉隐有暗星偷位,本就不是甚么吉兆,只不过困于偏远小城太久,终归是风声不太流通,但此时已猜算得了个七七八八,怕是有甚么仙牢里拴着的凶兽或者诡星落凡。
他得去看看,虽然他只会卜卦,可能很难杀灭这些堕了魔或有此趋向之物,但是他还有另外一物可克它们——瑞兽『隐鼬』。
这瑞兽体格娇小,攻击力又巨大,纵使将它放了出来,也因身形问题特别适于躲藏,更方便偷袭。
而他……又恰好会卜卦。
——不仅仅是卜卦,卜卦运用的好、运用的快,那便是能在对方出手之前先行算出对方的弱点和空门所在,尔后,在他出手之前,己方先一击得手。
所以,他也不单单是只会算卦而已,以往有好几次凶兽侵凡都是他恰好看到了随手摆平了。只不过有人问起,一般都以为会是当地仙将的功劳多,毕竟他一个只会算卦的,能有甚么攻击力呢。
唐颤一般也懒得去解释,他这宝贝,他自己清楚就行了。就跟自己的实力,自己明白就成,没必要非得时时刻刻去向别人证明。
只要能救一人是一人,能渡一人是一人,能稳一方是一方,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可他真的未曾想到,等他赶去时,已经晚了。
那只凶兽早已跟另外一人缠斗上了。
而那人……正是白箴。
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