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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临,凤念蓉身上罩了一件水色斗篷朝昭仁宫去,紫鸢打着灯跟在她身边轻声道,“王后知道这消息必定十分为您高兴,前两日咱们过去的时候看着王后面上气色不太好呢,听闻最近六公子在朝上一直不得用,也不知道王上究竟打着什么心思。”
紫鸢语声压的极低,生怕别个听见,这话在宫里自然不好乱说。
凤念蓉显然比紫鸢谨慎的多,闻言摇了摇头没说话,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昭仁宫之前,今日段锦衣一直闭门谢客声称自己在斋戒,可是凤念蓉要来还是能进的。
侍从领着凤念蓉往里走,没多时便看到了迎出来的朱砂。
朱砂见到凤念蓉忙矮身一拜,“奴给公主道喜,里面王后正在等着公主呢。”
看来昭仁宫已经知道赵使定下了凤念蓉,凤念蓉点点头,跟着朱砂往里走,待到了正殿门口,紫鸢在外面守着,凤念蓉跟着朱砂进了殿内,殿内明灯大亮,段锦衣一身华府端容的坐在上首位上,凤念蓉小步走到段锦衣身前,屈膝,行礼,“念蓉拜见王后。”
“起来吧,消息吾已经知道了,先坐下说。”
段锦衣挥了挥手面色仍然一派暗灰,然而她话音落定,凤念蓉不仅没有起身,相反的还跪倒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段锦衣眉头微抬,凤念蓉已趴在地上道,“念蓉多谢姨母助念蓉一臂之力,此番念蓉能与赵世子联姻全都靠姨母帮忙,念蓉实在无以为报。”
段锦衣看了凤念蓉片刻,轻笑了一声,眼底亦生出两分华彩,“先起来说话。”
凤念蓉顿了顿,这才起身来,朱砂在旁示意近前的席案,“公主请落座。”
凤念蓉走过去坐下,看着段锦衣的目光是真的透着两分感激之色,段锦衣看得分明,却是端着茶盏道,“长这么大,你还未对段氏提过要求,眼下你既然提了,吾便不好不管,这事倒也不算什么,何况主意是你自己想好的,段氏的人不过是去过个场罢了。”
凤念蓉眼底微动一下,面上的神色一僵只好道,“是,姨母说得对。”
段锦衣拿过案前的茶盅晃了晃,又掀开盖子抿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的道,“眼下大局已定,过去的事你大可忘记再也不提,眼下,该操心的是你的婚仪。”
说着又低头看着茶汤道,“另外,宫中势必会有些流言蜚语,那些人的话你不用管。”
凤念蓉眼角一颤,“是,念蓉知道,只是婚仪还需要赵国世子那边的消息,不知道会定在什么时候,不过......不过念蓉想婚仪最好能快着些。”
段锦衣扬眉,“你是怕夜长梦多?”
凤念蓉点点头,“是,父王已经把刘美人的事情交给了廷尉府,我怕......”
嗤笑一声,段锦衣盖上盖子将茶盅放在了一旁,“他们查不出来的,这宫里可不像外面,除非有铁铮铮的证据,否则廷尉府的手哪里也伸不进去。”
听着段锦衣这么说凤念蓉心底轻轻松了口气,“姨母说的有理。”
段锦衣眼珠儿微动,“不过,你说的也对,婚仪早点定下也好。”
凤念蓉便生出期待的看着段锦衣,段锦衣瞧见她那目光摇头失笑,“你这般看着我也没用,此事不是我能决定的,要看你父王和赵国世子。”
说着眼底微亮,“如今是真的赵国世子了。”
赵弋派出使者来求亲的时候还不是世子,这几日过去,赵国的册立世子大典想来也结束了,凤念蓉也知道是这个道理,随即又想起段锦衣如今的处境来,“姨母,父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听闻这几日连长信宫也不去了,在崇政殿最多的似乎是孙夫人?”
段锦衣闻言面上笑意全收,眼底露出两分狠厉,“那个蠢货办错了事不说还连累了吾和大将军,这几日她的病早就好了,如今这般不过是等王上过去看她,至于王上的心思......都说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不管他怎么想,眼下的他的确不亲段氏了是真,至于孙岑,倒是应了那句不叫的狗才咬人......”
段锦衣的话刻薄尖酸至极,凤念蓉听的一颗心七上八下,“那姨母有何打算?”
段锦衣看一眼凤念蓉,“打算,吾哪里还有别的打算?”
凤念蓉抿唇凝眸,“姨母是说......”
段锦衣不冷不热的哼笑一下,“世子之位,只能是垣儿的。”
现如今宫内的情势便是连底下的宫奴都看的清楚,凤钦不信任凤垣了,并且有故意疏远的意思,如此情势凤垣怎么去拿那太子之位?凤念蓉也想到了这点,却是不敢明说,又想着眼下时辰已晚,又说了几句便提出告辞,离开昭仁宫,凤念蓉心底便有两分不安。
“公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王后可有为公主而高兴?”
凤念蓉抿着唇回想了片刻,在她起初进殿的时候段锦衣面上好似并无明显的愉悦,凤念蓉有两分丧气,看着四周黑沉沉的夜色只想快点回去椒房殿,她心中越想越急,脚下便也越走越快,眼下还在刘美人的丧期之中,明明很安静,可凤念蓉却总像是能听到远远传来的丧乐声,她心中发怵脚步如飞,后面的紫鸢则是一脸意外却不得不跟上。
“公主您怎么了,走慢些千万别摔着了!”
紫鸢轻呼一声,凤念蓉这边厢却半分不慢,不仅不慢,且还挑了一条最近的道走,紫鸢没法子,只能一个劲的跟着,她觉得两条腿都要迈断了,拐过个转角,二人走到了一处游廊之上,游廊两侧各坠着一盏昏灯堪堪将廊道之上照亮,而廊道之外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夜间冷风袭来,凤念蓉紧了紧斗篷没工夫多想,带着紫鸢毫不犹豫的踏上了那廊道,然而二人刚走了六七步,一阵劲风袭来,廊道两侧的昏灯骤然之间灭了,不仅如此,连紫鸢手中的灯也跟着灭了,转瞬之间,四周刹那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啊——怎么灯灭了——公主——”
“别慌!叫什么叫!拿出火折子来点亮——”
骤然的黑暗让紫鸢忍不住的惊叫了一声,凤念蓉在旁一声断喝看起来还算镇定,可说话的话音早已颤颤巍巍的不稳,紫鸢惊惶的应了一声开始掏火折子,可是掏出火折子来却怎么都打不着火星儿,一股子十分阴森诡异的风总是环绕在她们周身,仿佛要和紫鸢作对似得就是不让她打着,紫鸢都快哭了,“公主,莫不是咱们撞见——”
“鬼”字未出,凤念蓉一把抓住了紫鸢的手臂,紫鸢手臂被抓的巨疼,“啪”的一下将手中的灯扔了出去,灯坠地而碎,便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让凤念蓉再也在这里待不下去,拉扯着紫鸢,一个转身朝着来路夺路而逃——
主仆二人慌乱不稳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这回廊之上空寂的只剩下夜里的凉风幽幽回转,又过了几瞬,那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这廊外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笑音看热闹似的悠悠而来,清华又带着两分邪气,无端刮搔的听者耳蜗发痒。
“无聊至极,那是蜀国的公主,你怎可如此戏弄?”
“我知道她是公主,为何我不能戏弄?你若不忍,刚才怎不去帮?”
这回廊左侧是一片十丈见方的花圃,花圃边伫立着一处亭台,那亭子位置高于回廊且亭内未点灯,亭内的人能十分方便的看到回廊上的人,回廊上的人却极难发现亭子里的人,君冽嘲弄一句斜了姬无垢一眼,“莫非你也想做蜀国的女婿?啊不对,你就是想做蜀国的女婿只可惜你来晚没机会了,蜀王早先不是有意撮合你和这位十公主的?”
姬无垢抿唇皱眉不语,君冽笑意便更深,“你该庆幸自己幸好没和这位十公主扯上什么关系,看看她适才惊慌失措的样子,简直就是怕刘美人来找她了!”
亭子里昏暗一片,可君冽功力深厚目力非凡,自然将姬无垢的不满看的清清楚楚,他连晋国三公子都可嘲笑,难道还不能戏弄个公主?
姬无垢皱眉,“蜀王宫的事与你我无关。”
君冽闻言嗤笑一声,“既然和你我无关,那你怎么还留在这里?晋国内乱刚刚平息,你倒是心大,在蜀王宫待了这么久,莫非你还想送她出嫁不可?”
姬无垢眯眸,转眸看了君冽一眼,从前他站在君冽如今的位置,是她绝对信任的人,可是如今君冽取代了他,他已没资格在她的事情上与人谈笑风生,“你若是为了她好,便该劝着她些,不该坐观上壁,更不该在旁使力促成。”
君冽双手抱怀转过身来看着他,“啧,那我问你为何你却又不说?在我看来,商玦倒是极好的联姻人选,你倒是告诉我我该用什么理由劝她?”
“原因我已经告诉她了,是她不信。”
姬无垢语气趋冷,君冽听了却无所动,“你自己也说了她不信你,她不信我也不信。”
姬无垢唇角几动,似乎想用十分的功力来劝君冽,可话到嘴边却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叹了口气,姬无垢语气里除了冷肃还有几分凄凉,“早年的事先不提,你觉得我会害她?”
这么一说,君冽反而收了笑意,沉默一瞬问道,“是燕国出了事?”
姬无垢颔首,“算是吧,燕国王室也不简单。”
君冽舌尖将“燕国王室也不简单”几个字念了一遍,眉心忽然一跳,“你这么说我倒是收到过燕国的一些消息,我只以为那些是风言风语,难道......”
君冽严肃的看着姬无垢,姬无垢点头,“多半是真。”
君冽倒吸一口凉气,“你告诉她了她没反应?”
姬无垢点头,表情沉沉的,君冽便抬手摸了摸下巴,随即轻咳一声,“其实自从回了巴陵我便觉得她待商玦不同,当然,商玦待她也十分诡异,我本也对商玦生有戒心,可你敢相信,从淮阴到巴陵一路看过来我竟觉商玦待她是真心。”
察觉到姬无垢气息几变,君冽又笑笑,“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没所谓真心一言,可看着商玦,我是找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他这一路所为了。”
“我与你说的是她的抉择,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姬无垢身上寻常便是生人勿近的疏离,这会儿更为冷漠,可他如此君冽却不怕,他淡淡抬眸看悬在天边那轮被遮掩在云后极淡极淡的弦月,“你不知我在说什么,便是不知真心的可怕,那东西我没有,可若是有人将自己的心肝活生生捧在我面前,那我手里的刀也是要缓一缓的,三公子,你看清楚吧,她这是动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