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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蒂真的很像塞勒涅。或者说,能得到君主信任的臣子,或多或少地有着与那位君主相似的特质。赫卡特目前所认识的人,都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最令赫卡特印象深刻的自然是雷蒙德,其次就是风刃军团的军团长,温蒂。
比起一直宣扬自由平等的新兴国家塔利斯联盟,赫卡特倒是觉得诺德王国这个君主制的国家更加彻底地贯彻着自由平等,至少塔利斯联盟和纳格兰帝国都极其少见女性军团长——更何况是如此年轻的——而诺德王国似乎将此事当做稀松平常,没有人觉得温蒂接到了塞勒涅的委任状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军中也没有人会不服从或者敷衍温蒂的命令。
温蒂也好、雷蒙德也好、塞勒涅也好,这些拥有权利的北地人同时也拥有让人心服口服的风度,行事温和但从不拖泥带水,手段凌厉但从不下作,不怪诺德王国的平民对于贵族阶层总是带着敬仰与向往。
正因为贵族和平民之间保持了这样微妙的平衡,诺德王国才能一步步地向前走去,不被拽入内乱的泥潭。
意识到自己也是这些“贵族”中的一员,赫卡特也开始注意起了言行举止。
之前她走路时微微佝偻着背,手搭着刀柄,全身的肌肉都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力的紧绷状态,塞勒涅每次看到都直皱眉头,却从来没有试图纠正过赫卡特。
前线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危险,甚至比她曾生活的约达城还要安全。今天一早就下起了小雪,赫卡特在昏蒙的天色中徘徊着,一边放哨一边练习行走的姿态。
她半是认真半是无聊地踢起积雪,回想塞勒涅走路时的样子,努力地挺直脊背放平视线,走了几步又觉得自己这个强装正经的样子太可笑。赫卡特揉揉冻得发红的鼻尖,打起精神继续巡逻。
“短时间内他们没办法聚集起太多神官,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好好休整。”温蒂停下笔,审视着面前写好的信,“陛下有好几天没有回信了。”
“……会不会是还没送到?”赫卡特看了看军帐外的天空,“毕竟最近雪下得这么大,信鸽中途出什么意外也不奇怪。”
温蒂笑着摇摇头:“诺德的一切活物都习惯这样的风雪了,在你看来可能是场大雪,在我们看来就普普通通。不过……适应温暖的确比适应寒冷要容易许多。”
因为连日的大雪和神官的损失过多,纳格兰没有组织进攻,不光温蒂没有接到覆霜城的回信,传音海螺里也没有传来塞勒涅的任何消息。
战事才刚刚开始就陷入了胶着,侯赛因这会儿肯定会非常失望吧。在他的预想里,兵种单一、数量又少的诺德士兵会迅速地败在帝国横行百年所仰赖的精锐骑兵手中。
可是他忘了考虑,“兵种单一数量又少的诺德士兵”能够守护这个国家许多年,就不会不堪一击。
情况还是陷入了僵持,纳格兰不敢贸然进攻,也不会轻易放弃。风刃军团可以通过杀死神官来击溃他们固若金汤的骑兵阵型,却会在一开始的冲击中损失许多精锐的战士,纳格兰骑兵可以在神官被杀死之前拥有绝对性的优势,在局势逆转之后却往往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在等待新的筹码。
一旦新的筹码落在天平的某一段,这僵持的平衡就会立刻被打破。
会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不光是普通士兵,就连赫卡特也会去胡思乱想。塞勒涅忽然下令派来诺德王国的近卫军团,让这些骑兵见识一下北地战士的强大?
想到这里,赫卡特才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无论她再怎么强大,在战场这个巨大的棋盘上,也只是一颗稍微特殊的棋子,这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取得胜利的地方。
这么想着,她颓丧地趴到在雪地里,皮肤一直被雪紧贴着,反而感觉不到过多的寒冷,于是赫卡特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呵斥:“赫卡特?你干什么呢?”
赫卡特趴在雪地里,手臂支起上身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银白的盔甲上有了磨损和凹陷,新月刃皮革制的刀鞘破破烂烂的,能看见一段刀刃露在外面。
塞勒涅坐在天马的背上,拍去自己肩膀上的雪花,随手梳理着天马杂乱的鬃毛,带着笑意低下头看她:“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趴在地上?”
赫卡特从地上跳起来,用力地跺了跺脚,二话不说先抬手去摸天马头顶的独角。
天马不耐烦地喷着响鼻,避开了赫卡特的手。塞勒涅翻身从马背上下来,斗篷的帽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满头柔顺的金发。
赫卡特以为塞勒涅是因为自己在传音海螺里所说的“我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两个部分”,才会亲自来到前线,可是塞勒涅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把骑来的天马交给几个士兵照顾着,径直去了温蒂所在的主军帐。
“陛下?”温蒂惊讶地迎接塞勒涅,“您怎么独自一个人来了?”
“我不会轻易去调动近卫军团的,也不会轻易从其他地方抽调兵力给风刃军团。”塞勒涅牵着赫卡特的手坐下来,像是刻意又像是无意地揉着她的手心,“听惯了你的指挥、互相也配合无间的士兵,才能发挥更大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我一个人来就足够了。”
那枚能影响整个战局的筹码,不一定是兵力、装备的支援,还有可能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
风刃军团的温蒂称得上是优秀的指挥官,在她看来,对方的指挥官伯克也是个值得她尊敬的对手,但即使抛却所有的私心偏袒,温蒂也可以做出保证:塞勒涅的指挥能力,放眼整个大陆都难见敌手。
“温蒂,你去让大家准备一下,今晚准备主动出击。赫卡特……”塞勒涅将另一只手覆在了赫卡特的手背上,“还冷吗?”
被突然地这么一问,赫卡特莫名地觉得心慌,结结巴巴地答非所问:“可、可是,外面还下着大雪……”
“就是因为下着大雪。”塞勒涅往她手里塞了一杯蜂蜜酒,“今晚你不要跑到最前面去,留在我身边,一切行动听我的指挥。”
赫卡特讷讷地接过酒杯,没敢再说话。
塞勒涅很难得地没有去碰蜂蜜酒,她用银质小勺慢慢地喝完了碗里的蔬菜汤,盘中那几个硬面包也全下了肚,然后她笑着擦擦嘴角,回过头盯着正在闷头灌蜂蜜酒的赫卡特:“光明教会觉得酒是背弃了神明的饮料。”
“喝几杯酒就能背弃神明了,那倒是挺容易的。”赫卡特耸耸肩膀,“看来我可以放心了,我本来还担心我小时候跟着他们读了太多光明圣典,会不会被光明神默认为他的信徒。”
“那你的确可以放心了,光明神对他的信徒苛刻得很,而且除了神术以外,他从来就没提供过什么有效的帮助。”塞勒涅晃了晃手里的勺子,“说真的,我太期待纳格兰的骑兵在大雪中寸步难行的样子了。”
她歪过头看了一眼似乎正在发呆的赫卡特,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最近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我说不适应,你会让我回覆霜城的房间里去烤壁炉吗?”
“不会?”
“那这个问题没什么太大意义,而且我觉得你能看出来。”赫卡特指指自己通红的鼻尖,“它太明显了,温蒂每次看到我都想笑。”
“其实我也很想笑,但是你和我长得太像了,我的理智不允许我嘲笑你在外貌方面出的问题。”塞勒涅无奈地扶住额头,“就算你的鼻子没有冻红,温蒂也会觉得好笑的,她看到你就像是看到我在干一些我从来没干过的傻事。”
“我什么时候干傻事了?”
“那我来的时候趴在雪地上的是谁?”
两个长得极为相似,神态却截然不同的人坐在一起聊天,看上去十分有趣。温蒂坐在军帐的一角,怀里抱着她的长剑,半闭着眼睛休息,等待着塞勒涅的命令。
直到深夜,塞勒涅才终于从矮桌前站起来,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喝了一小口蜂蜜酒,撩开了军帐的帘子,走向帐外的雪地。
赫卡特和温蒂也走了过去,塞勒涅裹着斗篷站在雪中,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朝她们笑着:“今晚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赫卡特觉得,在塞勒涅露出笑容的瞬间,这漆黑的雪夜被她照耀成了灿烂的白昼。
“我们会赢的。”塞勒涅上前一步,伸手理了理赫卡特脑后杂乱束起的头发,“这是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