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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去豹头人的营地,绑架一个豹头人过来实验驭兽铃对它们是否有效果。这个计划光是听就充满了北地人的风格。
“别告诉我你就准备穿这身去。”赫卡特把塞勒涅抓在手里的斗篷拽了下来,“还穿斗篷?豹头人又不瞎。”
对于塞勒涅执意要跟去这件事,顾一诺是很理解的,毕竟这不是那种可以放开手去战斗的任务,换作是她也不敢让赫卡特单独行动。
有上次夺回溪叶城的行动做参照,塞勒涅十分信任赫卡特的潜行能力,但这次的情况和上次有所不同。在溪叶城里,赫卡特的任务是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杀掉敌方的指挥官,这次却是要在敌方的领地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绑一个豹头人回来。
这些豹头人是天生的猎手,无论是夜视能力还是对周围环境的敏感与警惕,都不知道比溪叶城里那些士兵强了多少,如果赫卡特当时在溪叶城里被发现,无非是没有抢占到足够的先机,她完全可以直接抽出新月刃开始战斗,因为行动本身的目的就不是“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杀掉敌军指挥官”,而是“夺回溪叶城”。而且溪叶城在被占领之前,本来就是诺德王国的土地,塞勒涅对那里的情况完全了解,纳格兰的敌军再怎么样也是普通的人类,她做了足够的部署,也就对自己的计划很放心。
现在她们要潜入的是一片陌生的领地,对手是不能用人类常理去揣度的豹头人,塞勒涅虽然足够自信,但终归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你确定你没问题?不会被发现?”赫卡特上下打量着眼前穿着轻皮甲的塞勒涅,抓了一缕她的头发碾了碾,“我感觉你特别显眼……”
“你也很显眼好吗?用这个盖一下吧。”塞勒涅从角落里翻出两件短斗篷,扔给赫卡特一件,“我以前可是专门学过潜行的。”
“你有什么是没专门学过的?”
“基本没有。”塞勒涅系好了斗篷的束带,耸了耸肩膀,“因为小时候我爸总是跟我说,不好好学习,长大之后就只能去联姻。不过因为我学得很努力,很快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被送去联姻了。”
“为什么?”
“你在纳格兰当质子,以后还不一定回得来,父亲只有我一个继承人,怎么可能把我送去联姻。”塞勒涅无奈地看了一眼赫卡特被打成了死结的束带,伸手帮她松开重新打结,“让人入赘还差不多。”
其实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赫卡特,心里也很忐忑。她熟知如何避过人类的耳目,只要隐匿于阴影当中,他们就很难准确判断某个位置究竟有没有人,最主要的是,他们自己也惧怕黑暗,在黑暗中很难安下心仔细搜索,不安地走上来看一看,然后就立刻逃也似的回到灯旁。
人类的耳朵也是容易欺骗的——或者说,他们具有思维这一点,经常让他们不可避免地被自己欺骗。听到异常的响动之后,只要扔出一颗石子,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以为“啊,刚才那应该是小石子滚动的声音”,然后忽略其他的疑点。
可是豹头人不同。
它们缺乏人类这样对事情想当然进行推理的逻辑思维,当它们听到异常的声音,会立刻叫上同伴上前查看,直到确认的确没有外来者侵犯它们的领地。
更何况它们对声音的感知本来就比人类要敏锐,夜视能力更是让试图摸黑接近的人束手无策。赫卡特和塞勒涅都不知道它们是否拥有动物的嗅觉,好在今天晚上没有风,不用再特意去考虑风向问题。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临出门之前,赫卡特又确认了一遍,“这种事情还是人越少越好吧?”
“就我们两个人,也不算多。”
放轻脚步在丛林中穿行的时候,塞勒涅想起她上一次和赫卡特一起经过这里的景象。
覆霜城刚刚陷落,她狼狈地带着还在反噬中的赫卡特逃出来,身后是被敌国占领的祖国,面前是一片看不见前路的漆黑。唯一能支持她走下去的,就是她至少还活着。她是诺德的君主,只要活着一天,就没办法抛下身为君主的责任。
还没有人能够接下这个责任,让她能松一口气,所以塞勒涅只能拼命地活下去,拼命地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为后人铺好一条路。
她期盼着就在她和赫卡特再次回到覆霜城之后,能让积弱数百年的诺德王国能不再被整片大陆发展的脚步甩在后面。
“走慢点。”走在前面的赫卡特也放慢了脚步,“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最好是凌晨。”
“停一下。”塞勒涅取出了紧贴着手臂绑好的短权杖,“我确认一下我们的位置有没有出错。”
这也是塞勒涅执意要跟着赫卡特一起行动的原因之一。上次潜入溪叶城,赫卡特是事先知道城内的地形的,出发之前也再次确认了地图,无论是方位还是距离她都可以判断,但现在她们在漆黑一片的森林里,要光是走偏了方位还好说,要是误打误撞直接走进了豹头人的营地,那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是个问题了。
在这种情况下,塞勒涅的生命探测就成了最好的规避危险的方式。
“方位没错,距离我们还很远。”塞勒涅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拖得动一个昏迷中的豹头人吗?”
无论是天马或者普通的马匹都无法迅速地穿过这片密林,她们就算成功绑到了一个豹头人,也得慢慢地把它从林子里拖出来,这才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部分。
还是太鲁莽了。塞勒涅有些后悔于自己轻率的决定。驭兽铃的事情其实不用这么着急,哪怕是下次发生正面冲突的时候,让赫卡特配合近卫军团抓两个俘虏回来也是来得及的。
但是她已经走到这里了,虽然理智在不断重复着她的鲁莽和轻率,但心里还是有个角落让她跃跃欲试。
“记住,你在正面的角力中不会占到什么便宜,所以尽量避免这么做。”这是雷蒙德教给塞勒涅的第一件事情,“假如你是个普通的士兵,我就不会教你这些了,但你是诺德王国未来的君主,你要考虑的不是荣耀,是如何在付出最小代价的前提下取得胜利。”
北地人总是向往勇敢、荣耀、悍不畏死这样的字眼,军中更是弥漫着这样的气氛,塞勒涅从小也是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的,一开始她对于雷蒙德这样的说法也很抵触,但后来她就明白过来,老师只是不想让她去白白送死而已。
“你只有在一种情况下需要牺牲。那就是你确信,你的牺牲所创造的价值,会比你继续活下去创造的价值还要多。”
比如帮赫卡特迈过那道最后的门槛,让她成为真正的神明?
“这么说可能会让你生气,不过有时候我挺理解父亲的。”一片寂静的丛林中,塞勒涅压低了声音,“我是说,我渐渐能体会到,坐在这个位置上,经常需要被迫做出一些残酷的决定。”
赫卡特摇了摇头:“我不会生气的。我不是真正的赫卡特,如果不是他做出了那个决定,我也就不会存在了。不过……你上任到现在,有过这种被迫选择的情况吗?”
“当然有啊。”塞勒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要那么沉重,“我不得不选择,是留在覆霜城,死守在我的王座上,还是逃到这里来,为诺德王国争取一线生机。或许这样说起来很冠冕堂皇,不过我终究还是逃跑了。”
“我反倒是觉得,以你面对的选择来说,逃跑才更加需要勇气。死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活着面对是需要勇气的。某种程度上,死才是一种逃跑——逃离这个人世间的一切。”
塞勒涅时常会觉得,赫卡特看问题的眼光比她还要开阔。她是北地人,却被诺德抛弃,她在纳格兰长大,却在纳格兰受到忽视,她一直以来都像是一个理智客观的旁观者,一旦理解了其中的规则,就以不带主观情绪的方式来分析问题。
不过身为一个人类,她还是有着人类的弱点,比如说,能看得通透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做到又成了另外一回事。
赫卡特归根结底还是不喜欢讲道理的人,虽然塞勒涅讲的道理她偶尔会听。
已经接近到了不用生命探测术也能确认方位的距离。兽群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了豹头人的所在,按照原先商定的计划,塞勒涅停下了脚步,让更加擅长潜行的赫卡特去完成接近并且打晕一个豹头人带过来这个任务,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回到驻扎地。
塞勒涅所做的“最坏的猜测”都没有成真,她还没来得及开始担心,赫卡特就半拖半扛着一个体型较小的豹头人走出来了。
“轻轻松松。”她用口型向塞勒涅炫耀道,“走吧。”
“好像是个幼崽。”塞勒涅仔细观察了一下被她扛在身上的豹头人,“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一般来说,一开头顺利到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伴随着一大波的麻烦,眼看着就要抵达塔利斯和近卫军团的驻扎地,依旧没有任何追兵跟上来,但塞勒涅依旧让赫卡特走快一点,哪怕能早一秒抵达都是好的。
就在她想要去拍赫卡特的肩膀的时候,一阵冰凉从背后开始蔓延,把她的身体固定在了原地。
神术。塞勒涅立刻判断了出来。杰拉德跟过来了。
好在赫卡特发现了身后的异状,把身上扛着的豹头人随手扔在地面上,以快到肉眼无法清晰捕捉的速度抽出新月刃,冲到了杰拉德身前。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杰拉德直接空手接住了赫卡特的刀刃,然后朝塞勒涅点了点头,“仔细看一下现在的状况再动手吧。”
赫卡特回过头,看见塞勒涅的手上,与杰拉德所受的伤相同的位置,正在慢慢地往外渗出血来。而且很明显,转嫁的不仅是伤口和血液,还有疼痛。
“不知道是不是我技术不到家,我所受的伤,大约只有三分之一能够成功地转移到被我施术的人身上,但我想这就够了。”杰拉德松开了紧握赫卡特刀刃的手,随意地在身上擦了擦血迹,“至少你没有那个胆子动手杀了我,那样的话,塞勒涅也必死无疑。”
赫卡特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乱了阵脚,就等于是自己认输了。
虽然赫卡特已经算是个半只脚迈进了神国的人,但是在应对神术这方面,还没有塞勒涅来得有经验。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对策,却听见脑海中那些熟悉的声音正在给出建议。
“权杖。”脑海中那些聒噪的先祖们这个时候倒是言简意赅了起来,和生命探测和近距离传送之类的术法不同,发动这样的神术是需要权杖的。赫卡特一眼就看见了被杰拉德握在另一只手中的权杖,将新月刃在手中一转,削掉了他权杖上的宝石。
几乎在宝石碎裂的瞬间,塞勒涅立刻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杰拉德看来也为自己的失败做好了准备,在新月刃砍到自己身上之前,再次用神术逃跑了。
“刚才的那不是神术。”塞勒涅剧烈地咳嗽着,“不光是动不了,几乎都要捏住我的喉咙了……神术不会有那么大的主观攻击性。”
“……你的意思是,那是魔法?”赫卡特弯下腰让塞勒涅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是不是就说明,侯赛因在干涉半兽族,或者至少在通过杰拉德干涉半兽族。”
“八成是的。我们快点在那个豹头人醒过来之前回去吧,我没受什么伤,缓一会儿就好了。”塞勒涅勉强站稳了身体,“我倒是很盼着侯赛因的胆子再大一点,等他藏不住魔法这个秘密,我看威尔顿圣教国还会不会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