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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进展到《宦臣弄权(九)》,静好就要踏出长明殿门口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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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为了彰显帝王至尊之位的宫殿宽广到有些恼人,静好心神一乱连脚下的步子都迈得零碎而虚浮,最近一年越来越熟悉的眩晕感却在此时再度袭来,证明了她来之前特意捏着鼻子喝下的那碗苦药不过是徒劳。
脚下一软就要跌坐在地,静好用力地咬住了舌头,用满口的血腥味和舌尖传来的剧痛来让自己清醒,可抬头看去的殿门还像是远在天边,摇摆着朝她招手。
连再多说一句话都不能,眼前被黑暗覆盖时,连带着她的意识都覆灭。
血肉之躯砸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明净涵满眼的泪还包在眼眶里,转头看见地上躺着的生死不明的人时简直目眦欲裂,激动之下就用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力将自己翻了个身,重重砸在了地上。
“贤贤,”他用力拖着倍感沉重的身体想靠近那人一些,巨大的将要失去的恐慌袭来,将他脑海里的念头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眼前的人,“贤贤。”
殿内接连传来的声响让守在殿外的宫人们面面相觑,碍着魏公公的吩咐不敢靠近一步,但听到陛下已经喊哑了却还在喊的声音后,终于有胆大的往里面偷瞄了眼。
这一眼差点就把魂都吓飞了。
大声叫着陛下就直冲了进来,不断地告罪的同时试图伸手把已经力竭了的明净涵扶回到床上,之后跟进来的宫人更是跪倒一地,边告罪边用力地磕头求饶。
明净涵挣扎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力转头瞪着刚被人扶起来要扛出去的静好,拍了下身侧的龙床。
一众宫人呆若木鸡。
张喜倒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却觉得不妥不敢开口,直到被明净涵寒锋一样的目光刮过才抖着声音猜测着圣意,“陛下是想把魏公公放在……”他腆着脸笑,飞快地给这不合规矩的举动找借口。
“是奴才愚笨了,魏公公这般实是不宜移动,还是静待太医为好。”
收到示意的几个宫人抬着静好就准备放上来,将将移到床沿,静好已经费力地挣开了眼,扫视了一圈后立即就有人上前搭手让她借力,并快速地将刚才的事情简短地陈述了遍。
静好点了下头视线扫过殿中的一干人等,连原本最得脸的张喜也立即软了膝盖跪下,砰砰砰地将额头磕得生响,“奴才照顾陛下不周,请大监责罚。”
让陛下摔下床,已足够死罪。
静好借力就要起身,只是到底还没缓过来,只能放缓了动作勉强掩饰疲态,“陛下才是你们的主子,之后若再有这类事……”
她话未说完,之中的威胁意味却足够浓重。
而且这句话一开口,显然已经弃了自己在宫闱内多年的积威。
明净涵心中的惧意更甚,明明她还在眼前就有了再不相见的恐慌,心念一动伸手就拽住了她愈发宽大的袍脚。
静好冷静地回头看他。
躺在床上的人因为刚才剧烈的挣扎而看得有些狼狈,杂乱斑驳的泪痕不甚分明却的确存在,甚至嘴角还有块磕伤在冒着鲜红的血珠子。
那双刚被眼泪洗过又被浓重的恐慌占据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两个字发得无声,偏偏又带了恳求的意味。
像是当年的小太子揪着她的衣角问到底父皇能不能喜欢他一点。
他说,太医。
是想她留下来,先让太医看一看。
刚才她极力避免却还是在他面前晕倒了的画面真的吓到他了。
静好心下的意味在一时之间更加难言,眼前又一阵发黑,攥紧了手里的胳膊才好险没有踉跄着再次摔倒。
“奴才一直告诉陛下不要相信我吧,”她平静地开口,就像是当年平静地答应会保护他时一样,明明是艰难的决定却下得轻描淡写,“奴才会怎么说,是因为奴才真的有很多事瞒着陛下。”
她突然朝明净涵笑了下,纯粹的,抛开了所有顾忌的笑像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后绽满了枝头的桃花。
“如果这次祭天能回来,我就把瞒了你的事都告诉你。”
言尽于此,静好干脆地转头走出了大殿,却在确定明净涵再不见她时,只嘱咐了一声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她和明净涵相处十几年,只有两次和他用了“我”自称。
之前的那句,花了她十几年的心力,几乎将自己熬干才得以实现。
——我会保护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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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到《宦臣弄权(十)》,去找静好回来的侍卫长回来报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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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魏公公她……”
贤贤她昨夜遇刺了,今晨才醒过来,到现在已经是只有一口气在。
但是她说想见他……
明净涵一路走过去的脚步都像是在飘,他走到宫门口,那架马车周围跪着几个正在低头痛哭的宫人,几个被拽来的太医跪在下首,死死地低垂着头。
他快步上前就要爬上马车,脚下一滑却是差点整个人扑在了马车上,旁边的张喜急急来扶,却被他一把推开,自己近乎狼狈,毫无帝王仪态地爬上了车,去掀开车帘的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马车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全部都来自于靠在车壁上,脸色苍白得像是一捅就破的白纸,呼吸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的人。
明净涵伸过去的手在不断颤抖,被自己滚落下来的泪珠“啪”地一声砸了上去,似乎连顷刻之间就碎得四分五裂的泪珠的分量都不能承受。
他说不出来,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怕叫出声的呼唤是最后一次得到应答,怕此时的只言片语眨眼后已是遗言。
他不敢说话,因为他从来不敢想他会失去贤贤,即使失去锦绣江山,即使亲生父母皆背弃他,即使永远被爱而不得甚至连诉之于口都不能的痛苦所折磨,他也从来没想过会失去贤贤。
他没想过,是因为根本不敢想。
单是眼前的这个贤贤,他看着就已经像是在一刀一刀在自己身上剐肉。
“陛下。”
静好睁眼就看见了面前整个人都在发抖的明净涵,之前朦胧的感觉彻底得到证实,她自以为把他照顾得足够好,到头来却连折磨着他的感情都没看到。
“陛下,”她伸手朝向他的脸颊,半路上就被颤抖的手抱住按在了脸上,丝毫没顾忌她满手都是血,“陛下,一生福祸相依,上天给陛下的祸已是太多太多,陛下以后一定会有用不完的福分……”
“不要,贤贤,”明净涵努力地朝她笑了下,“不要说这个,你就是我的福分,我只要有你就够了,你不要说这个。”
他最后一句已然是在祈求。
静好朝他笑了下,温和得像是当年最艰难却也最相依为命之时,最近几年的种种艰涩和疏离已经被她省略,再也没有权利的挣扎,再也没有责任的束缚。
“你听我说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有力气了。”
明净涵张了嘴却不敢再说话,用力地摇头,连带着眼泪滚滚而下。
在朝堂上已经逐渐被朝臣认可,甚至觉得他已经能从一代权奸手里抢回旁落的大权的英明神武的少年明宗哭得毫无帝王的威仪。
“陛下之后,当是文成武德,四海升平。”
静好这时却越发地会笑,不是那种敷衍又模式化的笑,而是真的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就要从心底里漫上来的笑意,“我很期待你能做到这些,我也很高兴你能做到这些,陛下会是这个皇朝最功勋卓著的人,平宗连您的头发丝都比不得。”
她的称呼凌乱起来,显然连神智都已不甚清晰,只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我不要这些,我不需要这些。”
明净涵急急地伸手过来捧着她的脸,尊贵至极的双膝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她面前,只为了离她更近些,能够把想说的话说给她听。
“贤贤,我这些都可以不要的,你继续做你的权臣好不好?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管,我再也不和你生气,再也不大声和你说话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犹豫着动作,似乎是想要将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埋到她的怀抱里,但又怕错过能看到她的每一眼,在巨大的恐慌之下,连牙齿都冷得发颤。
甚至连喉间都涌上来一股血腥气。
静好笑着看他,手指在他脸颊边摩挲了下,积蓄些快要散尽的力道想说之后的话。
然而明净涵已经快速地在她动作里感觉出来了些什么,一时间浑身发冷,寒颤从接触的指尖一路蔓延至全身,差点就让他软倒在地。
“你知道了。”
他面无血色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了,知道我爱慕于你,知道我爱上绝对不该爱的人,知道我对你有疯狂到让我自己都害怕的念头。”
明净涵强迫着自己将手从她脸上收回,已经被各种负面情绪填充着的眼眸却还倔强地看着她。
“你一定觉得这很恶心吧?”
“你对我这般好,而我却不知廉耻地对你起了这种念头,明知这念头此生注定难以善终,却还是仗着你的那点怜惜,恬不知耻地想要留下你。”
他说着就嗤笑了声,车厢随之一片死寂。
静好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喉咙发痒地牵动出一连串剧烈得连内脏都要扯出来的咳嗽,被隔断得七零八碎的喘息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被彻底夺去。
昨日新添的那些伤口更是争先恐后地渗出血来。
“贤贤,”明净涵完全晃了手脚,扑过来抱住她却又不知该怎么办,“贤贤你不要生气,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贤贤,我会改的,我会改的,只要你别走,我一定会改的……”
“没有。”静好好不容易缓回来,同时也感觉到这个身体已经完全无法再支撑了,她原本要说的话,只怕是说完。
可她要是就这样走了,明净涵八成会以为是自己枉顾常伦的念头将她气死。
她抓了明净涵就按在她肩上的手,往下直接按在了她的胸口,没有被死死束缚住的胸口即使弧度并不明显也多少能感觉到微微隆起的柔软。
明净涵瞪大了双眸,手上不自觉地就用力捏了下。
这简直就是他做过的那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贤贤是女的。
贤贤是女的!
静好用另外的手摸了下他的头,最后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我没有……怪你,但……我必须……必须是魏贤。”
她要说什么已然分明,明净涵呆愣地点头,之后的话还没出口,肩上骤然一沉,怀里抱着的还温热的身躯已经卸了所有的力道。
终于抱在他怀里,终于靠在他肩上了的人,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呼吸,再也不会保护他。
他在可以得到的时候,彻底失去了贤贤。
喉头突然间一甜,一整口鲜血“哇”一下就吐了出来,沾到了静好原本就已经血迹斑斑的衣袍上。
整个人都在痛苦地嘶吼,却再也没有了能安抚他的人。
他的贤贤在他怀里。
他的贤贤死在了他怀里。
就在他刚被施舍了一点点的希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