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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隐隐的闷哼声从床上传来,歪着脑袋看见哭得梨花带雨的舒煦染,爽朗的勾了勾唇,扯下自己脸上的氧气面罩,笑容便更加清晰深刻。
“臭小子!学什么不好竟敢学别人写遗书!”舒煦染冷着表情掐住程希的耳朵,“写遗书多晦气!你脑子里长痔疮了!”如果不是程希在遗书上交待了他们的关系,现在或许这个小子真要一个人躺在医院里了。
“哎呦——疼,疼死我了!”程希装模作样的捂着自己的胸口,舒煦染连忙担心的要去摁医务铃,眼疾手快的拉住自家姐姐,认真的看着舒煦染早就哭得通红的眼睛,“好在我福大命大,活着回来了,否则还真是没有机会享受我姐姐这如暴风骤雨般的疼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女人冷下神色问道,“今天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概两天前吧……本想出任务回来再告诉你,来个声情并茂的姐弟相认,没想到……今天受伤躺在草地上,突然想到如果今天不给你打个电话或许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撑着最后一口气,从一个死了的嫌犯身上摸出了手机……”
程希忽然注意到一直站在舒煦染身边可爱的小男孩,对着他笑着伸出手,“你就是Minu吧?你好。”
Minu也不认生,走到床边把小手放到了程希的大手中,“你好,小舅舅。”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比你妈妈可爱多了。”男人摸了摸Minu的小脸,扬着大大的笑意,“等小舅舅的伤好了,一定带你去游乐园,好好陪你玩。”
叩叩叩——恭敬的敲门声过后,韩啸便推门进来了。
“太太,老板说让我来接小少爷去别墅住几天,您照顾程警官分身乏术,应该顾不得他了。”
舒煦染本想拒绝的,可是看到Minu有几丝期待的大眼睛时便不忍心了,Minu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去和严暄住几天会不会好一些?只是,孩子去了会不会被那个男人留住再也回不来了。
看到舒煦染的担忧,韩啸连忙补了句,“老板说您可以随时接小少爷回来,如果不想见他,打个电话我就会送孩子回来,让您不用担心。”
病房拐角,严暄靠在墙边面色清冷的注视着坐在床边的舒煦染,长发遮住了女人的侧脸看不清楚表情,而那瘦得似乎只剩下一片的肩膀却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心脏最柔软的角落。既然离开他了就要过得更好,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男人的眼眸中深埋着想念和无奈,程希受伤了,自然不能顺着线索再查下去,那么距离舒煦染回到她身边的日子就又远了些,这次,他不想主动走到舒煦染面前了,他要等着这个女人自己回到他的身边,这样可以吗?
韩啸领着Minu的小手走出病房,严暄便迅速抱着孩子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让舒煦染看到他的脸。
“严暄在门外。”程希躺在床边,刚好可以看到男人离去的背影,慢悠悠抬起眼皮,看着面无表情的舒煦染,“不追出去看看吗?他刚刚看了你好久呢……”
“我以为至少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在看到那张光盘后,在知道金浩恩出事后,无法再去面对严暄的心情……”舒煦染叹了口气,脸上扬起了好看的笑容,“现在说说咱们两个人的事情吧……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是你亲姐姐的?然后我们再一起给哥哥打电话。”
“在这里说太闷了,去我家吧……有东西要给你看。”程希撑着床吃力的坐了起来,惨白的嘴唇上却挂着难得的笑意,“我们逃走吧,姐姐,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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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布加迪威龙在寂寥的天际下行驶得格外平稳,Minu的小脑袋枕在父亲的腿上,听着像山一般厚重沉寂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传来。
“陈局,我的小舅子程希这次受伤大概可以批多少天公假?”严暄漫不经心的问着,语调中却满载着威胁,“升职的问题我不多说,看您的意思。”
电话另一头的陈局长立马会意,虽然前不久他亲眼看着严暄和自己老婆在警察局里吵架,不过既然他肯定的说这是自己小舅子,那就代表程希以后是得罪不得了,“程希这次受伤应该算个一等警功,提到警司级别也是实至名归的。”
“警司?”男人的声调微微上扬,带着几丝不屑,“据我所知,程希作为先遣人员进去探查情况,是您下令击毙犯罪嫌疑人才使他受得伤,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被自己的同志抛弃了……只到警司不能服众吧。”
“一级警司已经是科长级别了啊,程希原来只是个小警员,这也不能……”
“其实没什么事是不能的,陈局您也是跳了很多级才当上的局长!”严暄冷冷的开口,话中深意格外明显。
“严总您的意思是?”
“警监。”严暄又淡淡的补了句,“程希年纪太轻不能胜任一级警监,级别您看着安排,我们家小舅子其实也并不贪恋权势,差不多就可以了。”
“好……我马上办。”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后,严暄才把电话挂断。
“老板,警监可是副局长级别的啊……您怎么会突然替程希要职位呢?”
“以前不知道他是煦煦的弟弟,现在知道了又怎么能不帮他……你也看到了,在警察局里就是这样,有靠山的就接好差事,没靠山的就接这拼命的活儿,要是程希出了什么事……舒煦染一定会难过伤心,我可不想看到她的眼泪。”
Minu从后座上爬了起来,轻轻环住了男人的脖子,“爸爸,我以后也想成为你这样的男人!”
“哦?什么样的男人?”严暄笑着将孩子抱在怀中,满脸的慈爱。
“像大山一样可靠的男人……做了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严暄脸上依旧在笑,只是泛着淡淡的辛酸,连和他相处没几日的儿子都愿意相信他,可是舒煦染呢?那个和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却不相信他。这股子失落太厚太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哪怕这样都不能少爱那个女人一点,一点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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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受了重伤刚刚醒过来,按照医院的规定现在是不可以出院的,舒煦染也觉得一切都不用急,等到他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出去也可以。只是程希睁着蓄满泪花的大眼睛看着舒煦染,说有的东西实在太想给她看了,然后女人便没有什么力气抗拒了,只好点头说好。程希动作不方便,又不希望自己刚认识不久的姐姐来帮他换衣服,只能叫了护工来,换上他习惯性穿的黑色夹克和黑色长裤。
“哎呀,你快别哭了……眼睛肿的好难看,我讨厌有个难看的姐姐。”舒煦染推开程希的家门,里面却是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不大的写字台,上面摆满了文件和资料。
“你一个人是这么过日子的吗?”舒煦染抹了抹眼泪忍不住心疼起来,虽然她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冰箱里也不放什么食物,可也比程希这里强得多。
“本来这屋子里是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妈妈走了后我便清走了一大部分,只要看着原来的家就觉得心慌……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舒煦染扶着程希靠在床边,温柔的顺了顺弟弟额前的头发,“非出院不可,要给我看什么?如果不是重要的东西你就死定了!”
“桌子上,红色的日记本。”
舒煦染拿了东西坐到程希的身边,刚要打开却被男人一把抓住,“如果看了这个不想要认我这个弟弟了,你可以走。”
舒煦染笑了,笑得格外动人,她自认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动摇自己来接受程希,无论何时何事,只要想到这个失去父母独自生活了很多年的孩子,心脏的一处总会变得格外柔软。
漂亮的手指缓缓翻开日记本,上面苍劲的字迹便一眼认出来了,这是她爸爸的日记。
“爱上自己手下的护士会不会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我还有家……我还有煦阳……”
“煦阳看到了,他来医院的时候看到我在抱着其他女人,我的儿子该怎么想,会不会恨我?”
“煦阳说他不想妈妈离开,如果他有个妹妹的话妈妈或许就不会离开了……所以我给了煦阳一个妹妹,只是他妈妈还是走了,在生下孩子的时候走了。”
“程染怀孕了……”
“程染给我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可是我不能带他回家,不能认他,我不想让煦染和煦阳觉得我是个坏爸爸,虽然这样下去,我可能亏欠三个孩子的更多……”
“压力好大,实验没有头绪……”
舒煦染没有继续向下翻,只看到这里一切便明了。父亲的日记字数并不多,很多事情都只是一句话带过,但是从字里行间中却可以清晰的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每一幕,每一个场景,都是那么清晰的历历在目。
“你妈妈……你妈妈的名字叫做程染吗?”舒煦染的眼睛已经哭得发胀,可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滑落的泪花,她终于明白程希话中的含义,是她父亲的出轨才让她从小便失去了母亲,如果没有程希的妈妈,她说不定会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而不是只有她和哥哥两个人。爸爸应该是深爱着程希母亲的吧,否则她的名字中又为何会有一个‘染’字……
“对,程染。”程希无奈的苦笑着,看着舒煦染梨花带雨的模样,自己心中的酸意却更加波涛汹涌,“是我妈妈害你从小没有母亲,是我剥夺了你一大半的父爱……这样还不恨我吗?”
舒煦染将日记合上放在膝前,伸手抚了抚程希的头,“这都不是你的错……”明明挂着泪,嘴角却牵着格外明朗的笑意,“我谁都不恨,不恨你妈妈,更不恨你。”
女人将程希的肩膀轻轻揽在怀中,在他的耳边低喃着,“血缘这个东西很奇妙,我家Minu从出生开始便没有见过严暄,可还是会条件反射一般的叫爸爸,像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你是我的亲人,可却愿意相信你,愿意把爸爸的事情告诉你,就是这种力量让我们相认……你应该知道我是个疑心病很重的女人吧……我很少轻易相信别人的。”
“可是我恨自己……总觉得是我破坏了你和哥哥的家庭,是我夺取了你全部的父爱。我记得你说过爸爸没有给你开过家长会,没有陪你玩过,可是我的每个家长会他都会去,他常常会来陪我……”
舒煦染将程希更紧的揽在怀里,下巴轻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你来做我的家人就好!我没有妈妈没有父爱的时光,用你的后半辈子弥补,可以吗?”说不痛苦不难过是假的,知道了一切之后心中却变得空荡荡的,哥哥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没有告诉她,在她心目中为父亲留下了个高大的形象,或许就是怕她受到这样的伤害吧……就像她没有把光盘的事情告诉舒煦阳一样。
“好,我让你失去母亲失去父爱的日子……一定会好好补回去。”
舒煦染边哭边笑的点着头,抹掉了程希脸颊上的泪,手指轻轻的抚摸在那张俊俏的脸上,“我家程希生得真是好看,不哭了……伤口痛不痛?”男人摇了摇头,紧紧偎在姐姐的怀里。
昏黄的灯光,不太明亮的房间中,舒煦染和程希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他们相认的道路就像是被眼泪铺过一般,心痛,难过,委屈,但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放弃家人,因为拥有真的很难。
舒煦染很快便送程希回到医院,也顺手带走了父亲的日记。看着程希睡沉了才轻轻离开,到了楼上金浩恩所在的病房。
已经夜里十点多,男人却没有睡觉,看到舒煦染进门后失落整日的眼中终于闪耀了别样的神采。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一整天都不来看我。”金浩恩似是撒娇的说着,却在看到舒煦染通红的眼眶后着急的对女人挥了挥手,“快过来,你哭了吗?”
“对啊,哭了很多。”舒煦染笑着叹了口气,“我最近和医院似乎很有缘……你住在这里,我弟弟住在楼下。”
“弟弟?”金浩恩狐疑着问了句,不解的挑了挑俊朗的眉头。
“刚刚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哭了很多呢……”舒煦染脸上依旧在笑,只不过笑中却镶着重重的心疼和伤怀,“只要想到他这些年过着野孩子一般的生活便难过,如果我哥知道程希的存在会有什么反应呢?会不会也这么心疼?”
“当然啊,煦阳可是个比你还多愁善感的人。”金浩恩朗笑着道,在桌子上拿了个橘子随手剥着,“多了个家人就要好好待他!家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男人边说边将剥好的橘子放到舒煦染的手中,又勾了勾性感的唇瓣,“哭得太多要补充维生素c,快吃吧。”
“新产品的宣传小样已经做出来了,明天拿给你看。”舒煦染笑着对金浩恩说道,将手中的橘子掰了一半递给男人,不着痕迹却又轻松的将他的心栓得更紧。
不知是担心医院里的两个病号,还是突然不想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舒煦染看着金浩恩睡下便又回到程希的房间,坐在他的床边翻看着父亲的日记。
越到后面字迹便越是潦草简练,中间还空了很大一段时间没有写,程希或是他的母亲再也没有被提及,大多只是实验或是发明新药的一些心得感想。到了这里程希应该没有继续看下去吧,看着那些无聊的药品名称和实验名称确实烦闷……可是舒煦染却像是看小说一般的一页一页翻着。
病房里的顶灯已经关掉了,只留下床头一盏昏黄的小灯。外面的风似乎大了起来,吹得半开着的窗子呼呼作响,舒煦染把本子放下过去关了窗子,笑着看了看程希单纯无害的睡颜,又回到了床前的椅子上。手指再翻过去,一行不大的字迹却在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我杀了程染,再等等吧,我会过去找你。”
舒煦染下意识合上了日记本,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瓣。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行字真的是她父亲写的,真的是……明明深爱着那个女人为何要杀了她?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父亲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恐怖,一件比一件还要让她害怕呢?
女人捂住唇瓣安静的走出病房,怀中紧紧的抱着那本日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径直奔出了医院,站在空旷的冷风中。
外套口袋中的电话忽然响起,看到来电显示后便马上接了起来。
“染染,我今天在手术室……”
“哥!”舒煦染的眼泪流得更多更猛,声音喑哑的叫着舒煦阳,“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办?”女人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在哭,力气渐渐被耗空了便跌坐冰冷在地上。
“别哭,告诉哥哥出了什么事。”
一直坐在路边车子上的严暄在看到舒煦染冲出医院的时候下意识的蹙起眉头,她在哭吗?男人似乎完全忘记自己绝不主动出现在舒煦染面前的原则,快步走下车,向着舒煦染的方向走去。
风越刮越起劲,然后便开始下雪,扬扬洒洒的飘了下来,却没有掉落在舒煦染的身上。
“妈妈是因为爸爸外遇才离开家的对不对?你明明知道的对不对?”舒煦染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流得更多,“我找到了我们同父异母的弟弟,叫程希,是个很可怜很辛苦的孩子……他在实验室找到了爸爸的日记,他虽然没有看,可是我看到了,爸爸在上面写是他杀了程希的妈妈……这太不像话了……”
严暄脱下外套站在舒煦染的背后,用大衣挡住了飘下来的雪花,也清楚的听到了舒煦染口中说的每句话,原来舒逸当年不止杀了一个人,原来程希的母亲也是他杀的……
“哥……我到底要怎么办?爸爸他……爸爸他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呢?”舒煦染抽噎着说道,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我要怎么接受自己父亲是个杀人犯的事实!?到底要怎么接受?”
舒煦染哭得越来越惨,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背后帮她挡雪的男人。
“染染别哭,哥哥马上坐飞机回去……日记你先收好,不要让那个孩子看到。”
挂了电话,舒煦染便将日记和手机一并扔在地上,狠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狠狠的哭着。肩膀忽然被人抱住,她来不及回头,便清楚的感受到男人炙热可靠的胸膛正紧紧的贴在她的背上。
“哭吧。”严暄拉下女人一直捂着双唇的柔夷,“使劲哭出来,不用忍着。”
舒煦染想要回头却被男人更紧的抱住,“别看我,也不要想那么多……放心哭,我会陪着你,抱着你。”
舒煦染知道她不可以依靠严暄,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偎在男人结实的怀抱中,双手紧紧握着男人的小臂,不再抽噎而是用力的放声大哭。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只手环住女人的肩膀,另一只大手替舒煦染挡住飘下来的雪花。虽然舒煦染父亲杀了程希母亲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外,可是舒煦染今天的眼泪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突然不想再让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父亲真正的死因了,因为她的眼泪就像是猝过毒的刀,扎得他心脏极疼。如果只是这样便哭到撕心裂肺,那知道了全部真相之后,她又会伤心欲绝到何种地步呢?真相的重量往往都是很难承受的,无论是舒煦染,还是深爱着舒煦染的严暄……
“煦煦……哭吧,哭出来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