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声名

匂宮出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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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欧仁妮悠扬的歌声当中,埃德蒙-唐泰斯又迎来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早晨。

    他随着罗马王夫妇一起返回到了巴黎,又住进了原本属于唐格拉尔的豪宅当中,爱米丽和欧仁妮母女自然也跟随在了他的身边,宛如真正的家人一样。

    这段时间,他的日子可谓是舒心惬意。

    一方面,他所效忠的主君现在已经掌握了大权;另一方面,他个人的前途也变得光辉灿烂起来。

    作为陛下的心腹,塔列朗亲王对他可谓是青眼有加,主动把他召入到了政府当中委以重任;而留在巴黎的特蕾莎公主,也特意在私下里表达过对他的信任,让他帮助她建立一条平行于官方通报之外的消息渠道。

    在得到了临时政府首脑的任命之后,埃德蒙立刻跑去就任,而原本默默无闻的基督山伯爵大人,渐渐地从黑暗当中走了出来,进入到了公众的视野当中。

    无论是同僚还是上流社会的成员,对他本人的身份几乎一无所知,他们在私下里也产生了种种怀疑,不过这并不要紧,塔列朗亲王亲自为他编造了一套几乎完整无缺的履历,让他成为了一个法国与意大利人的混血儿,其母系家族的贵族血统也无可挑剔。

    有塔列朗亲王的亲自背书,那么假的一样也是真的,再加上所有人都听说了他深得两位陛下信任,是最亲近的心腹之一,所以更加对他不敢轻视,几乎在他冒出头的一瞬间,他就成为了巴黎社交场上引人注目的焦点,许多显贵人物都想要和他攀上交情。

    不过,埃德蒙对社交并不感兴趣,他也深知自己终究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多,所以越是和外界减少接触越好,所以他一视同仁地拒绝了几乎所有社交邀请,从未踏上过某位大人物的客厅,更别说自己主动招待外客了。

    于是,他很快就在外界树立了一个冷漠刻板、自视甚高的形象,虽然这并不是他本人的真实面目,但他也不介意别人这么看自己——说到底,他根本就不想为了保住、或者扩大自己的权势,而到处去拉帮结派搞什么关系网,他只想尽自己所能完成陛下交给自己的任务就好。

    不过,虽然得到了塔列朗亲王的支持,但是他在部门内的工作并不是很顺利,他毕竟是一个外来户,突然插进盘根错节的官方体系当中,必然会引发其他人有意无意的排斥和抗拒,不过对此埃德蒙倒是无所谓,他迄今为止已经经历了太多困难,现在这点事情真的不算什么,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就可以站稳脚跟了。

    和两位陛下一样,他现在也面临着同样的苦恼——缺乏可以信任又有能力的手下,这个问题也只能慢慢去解决了。

    正当他安静地用完早餐之时,仆人过来向他通报有一位客人来访,而这位客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维尔福检察官。

    他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最近维尔福检察官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未来的靠山,一直在努力跟自己套近乎。

    平心而论,维尔福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又极有能力的人,当他刻意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确实非常令人满意,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那无法化解的仇恨的话,埃德蒙甚至不介意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同党。

    可惜,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很快,他就平静地接待了上门拜访的检察官,在短暂的寒暄之后,他询问对方过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是有关于马尔蒙元帅审判桉件的事情。”维尔福也没有卖关子,一股脑把自己的来意给说了出来。

    在艾格隆离开巴黎之前,他和苏尔特元帅在审判马尔蒙元帅一事上达成了默契,审判由最高法院的检察官和军方共同进行,艾格隆又一次把维尔福检察官推上了前台,让他用自己多年来积攒的名望来为自己背书。

    其实,审判结果在审判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元帅将会被判处有罪,然后被驱逐出境。

    这是一场“结果”已经注定的审判,但哪怕是这样,为了能够堵上悠悠众口、同时为了自己的名声,维尔福检察官也力求要把过程办得妥妥当当,让外人说不出话来。

    这绝对不是什么非常轻松的工作。

    从理论上来说,马尔蒙元帅虽然声名狼藉劣迹斑斑,想要找出罪名来实在太简单了,但是就实际来说,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其他现在的“当权派”也或多或少干过,比如见风使舵、比如奢靡腐败、比如坑害同僚……如果他冒昧去指控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很容易就牵扯到某个或者某些大人物,不光有违艾格隆的本意,也会为自己树敌。

    说到底,之前30多年的历史太过于风云变幻,有太多太多事情不能够深究了。

    所以,他绞尽脑汁,在马尔蒙元帅几十年的生涯当中寻找突破口,最终选定了这位元帅在1814年的叛卖作为主要的罪名。

    1814年,联军攻入到法国境内,拿破仑皇帝和一些仍旧忠于他的元帅们带领所剩的军队奋力抵抗,然而这时候已经失去战意的马尔蒙元帅,背着皇帝偷偷地与联军和谈,并且在谈判之后有意地将自己麾下一万多名官兵带到了联军的阵地前,陷入到了被炮火射程完全覆盖的绝境。

    等到这群官兵知道自己被长官出卖时已经为时已晚,而拿破仑皇帝也随之失去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流放孤岛的他到死都对这一桩叛卖行为念念不忘,因为马尔蒙元帅当年是他的副官,两个人曾经一起并肩作战,也是他一步一步地把马尔蒙提拔为元帅和帝国的拉古萨公爵,然而蒙受了他如此恩惠的人,却彻彻底底地背叛了他。

    对维尔福检察官来说,这一桩旧事,是最好的素材,因为这是明确无误的叛卖,而且还故意把自己的部下当成了炮灰和人质——无论是上层还是下层,都绝不会认同这种卑鄙的行为。

    而这一桩叛卖行为,和其他事情相比牵涉的人相对较少,虽然塔列朗亲王可能参与到了其中,但是并没有实际的证据来指向这位老阴谋家,因此也不会得罪到亲王。

    至于“枪毙内尹元帅”一事,虽然马尔蒙元帅投了赞成票,但是当时是路易十八国王指定的公审投票,要负责也只能是已故的老国王负责;而且当时的贵族院议员们和其他元帅们也参与了投票,牵涉到了很多人,而且这些人当中有些至今仍旧位高权重,所以他决定要尽量避免涉及。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挥霍公款、伤害平民之类的罪名作为补充,在维尔福的精心炮制下,他相信这一次他又能搞成一次让外界说不出话来的铁桉,让一位赫赫有名的元帅成为自己职业生涯的垫脚石。

    对艾格隆来说,只要他把这位元帅判罪,并且让其在舆论上不能翻身,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就已经达成了自己的政治目标,所以他倒是不介意维尔福的操作。

    而对塔列朗亲王和苏尔特元帅来说,维尔福的办桉把影响力局限到了马尔蒙本人身上,规避了那些不能触及的黑历史,他们也相当满意,所以维尔福相信,自己在夹缝当中又一次完成了任务。

    听完了维尔福检察官的耐心解释之后,埃德蒙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于是他又反问对方。

    “听上去您已经把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那为什么还需要找我呢?你只需要找一些当年的当事人调查清楚整个叛变事件的始末就可以了吧?”

    维尔福的脸上瞬间露出了隐蔽但又狡黠的笑容,“伯爵先生,话是这么说,但是您却还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关键。”

    “什么关键?”埃德蒙莫名其妙。

    “您在陛下身边呆了那么久,肯定是能够理解陛下心中所想的,您看,陛下之所以想要针对一个已经失势落魄的马尔蒙元帅,真的是纠结于过去的仇恨吗?不,绝不是,陛下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否则他第一个要审判的人就是塔列朗亲王了……很明显,陛下是想要借此来向全国、尤其是向军队内的将领们声明自己的权威。既然一位元帅是可以被审判的,那其他人也一样。”

    维尔福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基督山伯爵的反应,而伯爵听到这种不敬之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由此他也判断出来了,伯爵是那种冷静务实的人,绝不是无脑莽撞、只靠一腔忠诚而得到重用的无能之辈。

    “既然陛下是这么想的,那么您也可以利用您现在的地位,主动站出来,调查其中的经纬,将当年叛卖事件昭告天下,想必陛下会非常满意的,而您可以借此来招揽人手,巩固您的势力……而且您想想看,当初很多跟随马尔蒙元帅的人,真的是‘被迫’的吗?也许有没有可能他们也主动参与到了这种叛卖活动当中呢?陛下虽然只想追究元帅一个人,但是这些人同样也会害怕自己声名尽毁,只要您把整个事件都查个清楚,那么您就等于握住了一大批人的把柄,到时候您就更加能够畅通无阻了!”

    埃德蒙虽然不太懂政治,但是他绝不是个蠢人,维尔福如此为他辨析,他当然就搞清楚了其中的利害。

    马尔蒙元帅审判桉,固然是牵涉重大非常棘手,但如果操作好的话,却又可能成为一笔政治资本,打响自己的名号,同时还能取悦陛下,而埃德蒙此刻也确实需要打响名号来招揽人手。

    不得不说,维尔福确实十分精明,他在自己刚刚高升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的“痛点”,然后立刻就帮自己出了主意,这份头脑着实可敬。

    当然,他估计还有另外一层主意——把自己绑在他这边一起分摊风险,免得军队内部什么人记恨他,毕竟,过去的黑历史太过于沉重了,维尔福自己不也是因为“黑历史”而不得不摘下铁面判官的面具,成为陛下的傀儡吗?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陷入到了沉吟当中。

    看到伯爵陷入犹豫当中,维尔福不禁也有些惊愕,在他看来,自己都已经把事情说到这个份上了,基督山伯爵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才对,他甚至有些怀疑伯爵的政治头脑了。

    不过,他并没有焦急太久,突然之间,基督山伯爵开口了。

    “维尔福先生,您认识费尔南-德-莫尔塞夫伯爵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维尔福不禁有些错愕。

    费尔南?他当然认识了!没有这个卑鄙无耻的告密者,冒认贵族的渔民,他又怎么可能留下那么大的把柄,又怎么可能落到如今的地步?

    但是到现在,他也没办法流露出这种刻骨的仇恨,只能苦笑着对伯爵回答,“算是认识吧,莫尔塞夫伯爵毕竟是一位声名卓着的军官,不过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在社交场上见过几面而已。”

    面对维尔福的表演,埃德蒙只是在心中冷笑,他的演技再好,在自己这个知道一切始末的人看来都只是徒增笑耳。

    不过今天他提到费尔南倒并不只是为了吓唬一下对方而已。

    “您知道他的近况吗?”他又问。

    “我听说他在陛下回归法国之后,就重新投奔到陛下的麾下了,本来陛下是想要重用他的,只可惜他突然暴病身亡了……真是可惜。”虽然看着像是感慨和惋惜,但是维尔福心里只有窃喜,这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费尔南两面三刀反复横跳的卑鄙小人,死了也是活该。

    “是的,可怜的莫尔塞夫伯爵,他不幸暴病身亡了,本来陛下是非常感谢他的功劳的。”埃德蒙忍住心中的冷笑,然后一字一顿地继续说了下去,“就我所知,莫尔塞夫伯爵就是1815年叛卖行动的一员,接下来的十几年当中他一直在追随马尔蒙元帅,并且深得元帅的重用,他确实得到了元帅的真传,他在今年毫不含湖地背叛了元帅……我们可以把他当做典型人物,您不觉得很好吗?死人是无法为自己辩解的,他的昔日同僚们想必也很乐意把自己的责任丢到他的身上。”

    “太对了!”得到这个提示之后,维尔福一拍大腿。

    接着他又看向了伯爵——谁说你没政治头脑,你这不是很厉害吗?

    有一个死人当替罪羊,很多人都会安心,至于费尔南这个混蛋彻底身败名裂,又有谁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