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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夫妇的小小风波,很快就消失于无形,虽然一场滔天波澜此刻正在酝酿当中,但是至少在这一刻,看上去已经风平浪静。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转眼之间,就来到了1830年的平安夜。
原本这一天就是阖家团圆欢庆的日子,而作为帝国时代的第一个平安夜,这样的节日有具有了更加特殊的意义。
在这动荡的一年当中,法兰西经历了令人惊心动魄的动乱,也承受了难以弥合的创伤,古老的王室再次被推翻,帝国又从废墟当中拔地而起,许多人的命运也因此被改写。正因为如此,在这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人们都满怀“劫后余生”的庆幸,期盼在新的一年当中,国家和自己都能够迎来安稳的生活。
而在这片人心思定的气氛当中,帝国政府和宫廷也乐意用盛大的庆典来舒缓人们积压已久的紧张情绪,彰显新时代的到来。
正因为如此,帝国政府不惜工本地装点门面,一心只想把场面搞得盛大空前,之前在动乱当中经受创伤的杜伊勒里王宫被整修一新,而且各处都挂满了华灯、旗帜和彩带,就连临近王宫的街区,也被安装上了新式的煤油路灯,把周围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
冬天的黑夜总是早早到来,临近下午6点钟的时候,巴黎就已经被黑暗所笼罩,但是被彩灯和街灯所包围着的王宫,却犹如是矗立在黑暗幕布当中的光明巨塔,以毫无掩饰的张扬,炫耀着帝国如今的威权。
而就在街灯的照耀之下,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犹如是扑火的飞蛾一样,从街道当中穿梭而行,再经过卫兵的岗哨确认之后,悄然进入到了王宫当中。
正因为这一夜的访客实在太多,所以平常显得空旷的杜伊勒里王宫,此刻却人头攒动好不热闹,穿戴华丽礼服的高官名流、贵妇小姐们,充塞了王宫宽阔的厅堂,也让原本沉寂的殿堂变得犹如喧闹的交易所,到处都有着刺耳的蜂鸣。
在这样盛大的场合当中,想要维持秩序并不容易,尤其是受邀而来的名流显贵们,都早已经习惯了颐指气使和我行我素,很难让他们彼此忍让。
但是,依靠着之前爱丽丝夫人等人的努力筹划和安排,现场还总算勉强维持住了秩序,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难堪的混乱场面。
按照之前加冕仪式的“成功经验”,她把出席的宾客按照重要程度以及各自的头衔,分为了几个等级,然后用请柬的颜色区分,各自划分了各自的席次和活动区域,以免彼此冲突,同时有专门的廷臣来负责引导和维护秩序。
她办事一向细心,也深知自己的工作事关帝国的脸面,所以丝毫不敢懈怠,从实际效果来说,也确实非常理想。
而作为她的主君,艾格隆并没有参与到这些繁杂的事务当中,他已经习惯了别人替他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此时的艾格隆和特蕾莎都盛装打扮,联袂出席,他们也注定将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因为还没有到正式出场的时间,所以夫妇两个人暂且留在他们专用的休息室里,享受着今晚最后的宁静。
不过,这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一身绣花礼服的塔列朗亲王,此刻也呆在青年夫妇的身边。
虽然亲王殿下身上同样珠光宝气,但是他布满皱纹死气横秋的老脸,却让人感受不到多少舒适。
此时,这张老脸正堆满了夸张的笑容,然后一手拿着手杖,一手放在怀中,优雅地向夫妇两人行了个礼。
“陛下,祝您圣诞快乐。”
“也祝您快乐,首相阁下。”艾格隆向他颔首致意。“在这个并不平凡的夜晚当中,我希望您能够尽兴而归。”
“那是当然了!”塔列朗亲王笑着回答,“我是一个非常善于自我娱乐的人,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我都能从中找尽乐子。”
“但您从不接受自己当观众,无论悲剧喜剧,您非要在其中演个角色不可。”特蕾莎略带打趣地说。
“您可真是说中了,最美丽的夫人!”塔列朗被逗得哈哈大笑,“我这一生离不开别人的视线,我不在乎别人喜欢我或者憎恨,我只怕他们遗忘我。我恨不得在每一场婚礼上当新郎,在每一场葬礼上当死者。”
对他这个略有些不合时宜的玩笑,特蕾莎被逗乐了,虽然她一向不喜欢塔列朗,但是对这个善于开玩笑甚至自嘲的老人,她也拿他没办法,无论是讥讽还是夸奖,都不可能让亲王动摇半分。
她也只能静待无情的时间带走这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不过这反正也用不了多久。
“虽说都能够找到乐子,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喜剧一些,尤其是在我演的时候。”艾格隆接过了话茬,“所以,我敬爱的首相阁下,今天如果有什么坏消息的话,尽量不要说出来给我扫兴吧——”
“有我在,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塔列朗亲王满不在乎地大包大揽,“现在一切都理想,我们有了最好的政体,最好的皇帝和皇后,最好的首相,百姓们欢呼雀跃,简直顶呱呱!要说有什么不愉快的话,只不过是俄国大使和普鲁士大使尚未赴任,所以无法出席您的宴会而已……”
“这不能叫做坏消息,相反,没有碍眼的人存在,只会让我今天更加愉快。”艾格隆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在之前的动乱当中,各国驻巴黎使节纷纷回国避难,而自从艾格隆在一系列戏剧性事件当中重返巴黎并且稳定了秩序之后,陆陆续续各国又重新派驻使节回来了,然而俄罗斯帝国和普鲁士却迟迟没有动静。
很显然,这两个国家过去和帝国仇恨最深,心结最重,此时旧怨未消,所以干脆选择暂时不往帝国派遣大使,以此来暗示对波拿巴家族重新崛起的敌意,保持距离感——于是,作为对等措施,塔列朗亲王也没有向这两个国家派驻大使,所以实际上互相处于断交状态。
对此,艾格隆和塔列朗亲王自然毫不在意,既然列强当中他们已经绥靖了英国,并且暗中也拉拢到了奥地利,那么所谓的神圣同盟已经不攻自破,俄罗斯和普鲁士现在无非是耍耍脾气而已,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他们迟早还是得跑过来和自己维持外交关系。
而这就属于塔列朗亲王的专长了,他的固有天赋就是让每人深恶痛绝的人最后都捏着鼻子和他打交道,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说到底,法兰西的实力,是他们无法故意无视的,无论是厌恶还是提防,他们都不可能做到彻底不跟帝国打交道,所以长达一年的无大使状态绝不会长期维持——塔列朗在暗中对艾格隆保证,最迟到明年下半年,他们就会和自己私下沟通完毕,然后捏着鼻子重新互相派驻大使。
对于塔列朗亲王的本事,艾格隆当然深感信任——这也是他花大力气和对方合作的原因,眼下他也用自己的“工作业绩”,证明了艾格隆付出的代价物有所值。
“您辛苦了,阁下。”艾格隆淡然向亲王表示了感谢,“我们能够这么快和各国重建关系,实在仰赖您的手腕和努力,我相信今后在您的领导下,我国的外交将会越发顺利。”
对于艾格隆的夸奖,塔列朗亲王毫不在意,他多少年来早已经听惯了奉承话,自然不会放在心里。
他只是淡淡一笑,然后马上重新开口了。
“不愉快的消息说完了,那接下来我要向您说说愉快的消息了,陛下。”
“愉快的消息?”艾格隆夫妇对视了一眼,然后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您是指什么呢?”
“根据您的指示,我们和英国人暗中谈判,希望能够尽快迎回先皇的遗骨,以成全两国之间如今全新的睦邻友好关系。经过暗中的谈判之后,英国人做出了决定,将尽快奉还先皇遗骨。”
对于这个消息,艾格隆听了自然大喜。
“他们有提出什么额外条件吗?”
“没有。”塔列朗亲王摊了摊手,“据说英国政府内部有人希望您能够公开发表声明,对过去的浩劫表现出应有的歉意,但是威灵顿公爵否决了这个提议。他认为拿一位卓越统帅的遗骨做交易,实在有违英国人应有的道义;并且,在这种强迫性条件下做出的声明,实际毫无价值,只会激起您和法国人民的反感……所以他决定不作任何附加条件,将遗骨奉还给您,成全您一片孝心。”
接着,塔列朗亲王又小声补充,“威灵顿公爵认为自己很快就将卸任首相之位,所以为了避免在这个问题上横生波折,他特意独断做出了决定,希望您能体会他一番好意。”
“威灵顿公爵,果然令人肃然起敬。”艾格隆听后,禁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因为他,我倒了大霉,但是我对他两次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艾格隆所说的两次出手,除了这一次“奉还遗骨”之外,第一次是1815年,当时拿破仑战败之后想要出逃美洲,却不幸在船上被俘虏,普鲁士坚决要求枪毙他,其他各国也态度暧昧,但威灵顿却坚决反对处死这样一位伟大统帅,认为这有违道义,最终促使英国政府决定将他流放到圣赫勒拿岛,过完了生命中最后一段平静的时光。
而在现在,又是他决定趁着他掌权期间把这件事情办成,免去了许多波折。
虽然,对英国人,艾格隆无法说出“恩情”这个字眼,但是对威灵顿公爵本人,他确实充满了敬意。
而威灵顿公爵的动机倒也不难理解,虽然是靠着军功一步步从底层贵族爬上了如今的高位,但是在本质上威灵顿公爵绝不是一位“好战分子”,在原本的历史上,自从漫长而血腥的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他的余生几十年再也没有亲身参与到战争当中,也极少对他国发出战争威胁(当然,这也有战争之后各国普遍厌战的缘故)。
也许,正是亲手掌管过那么多人的生死,他才明白自己的指挥棒有多么沉重吧。
“请您告诉他,我很感谢他的一片美意,亲王殿下。”艾格隆沉吟片刻之后,对着塔列朗亲王说,“虽然他没有设置任何前提条件,但是我很乐意以个人身份,向他表示感谢,表达我的敬意。”
“我会替您转达的,陛下。”塔列朗亲王回答,“不过,现在他正当权,如果您给他送礼的话,他恐怕会受到国内政敌的责难,所以我认为您最好先保持沉默;等到他退职暂时赋闲之后,您再给他送上礼物不迟。”
“好,那就姑且等一等吧。”艾格隆点了点头。“总之,我不会忘却这份人情的。”
无论是塔列朗还是艾格隆,心里都清楚,威灵顿公爵这么做绝不是因为他“亲法”,更不是因为他贪图什么“回报”,他只是出于他个人的原则而做出决定而已;如果有英法之间再度兵戎相见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继续他的戎马生涯,再度与波拿巴家族为敌。
所以,艾格隆也没有任何以贿赂来打动或者拉拢对方的想法,只是想要感谢对方而已。
“如果我们以后有机会邀请他出访巴黎,那就最好啦,过去他是以敌人和征服者的形象来到这里的,如果能够以客人的身份过来、并且享受我们的礼遇的话,想必对他来说也是非常特殊的经历吧?到时候我们好好招待他,也没人会说闲话。”这时候,特蕾莎突然提议。
而她的提议,也让艾格隆顿感豁然开朗。
确实,如果是私人身份出访的话,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酬谢对方,而他也不必在意什么外界舆论了。
于是,他又看向了塔列朗。“您把这个邀请也转达过去吧,告诉他,我随时愿意以最尊贵客人的身份招待他。”
“好的,陛下。”塔列朗亲王欣然领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