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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雪雁稳着性子唤了一声,没有听到回音就不由的慌乱,一下子弹坐起来,匆匆穿了鞋子下地,把院子里外的厢房和小厨房都寻了一遍。
没见到长平,再回想昨日廊下看雨时候两个人详谈甚欢的情形,雪雁突然就无措了起来。
一直都觉得长平在对待长安一事上那样的冷静太不寻常,她别是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了吧?
雪雁越想越心慌,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奔出去,跌跌撞撞的扑进明乐的屋子:“王妃,不——”
话音未落,却见屋子里本来正在说这话儿的明乐回头,身边——
赫然就站着一脸神色淡淡的长平。
雪雁跑的满头是汗,此时看着屋子里的两个女人,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明乐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大白天的这么冒冒失失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雪雁下意识的回,赶紧收摄心神平复了呼吸走进来,“昨日喝了点酒,起晚了,所以就跑的急了些。”
说话间,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目光总是不自觉的往长平脸上飘去。
长平的面色平静,始终如一,上前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调侃道:“怎么也不换身衣服再过来,一身的酒气,可别熏着王妃肚子里的小主子。”
“哦!是我疏忽了。”雪雁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尴尬的扯出一个笑容,“那王妃我先去换衣服。”
“嗯!”明乐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哪怕是见了长平之后雪雁也一直都心神不宁,恍惚着精神回去换了衣服,满脑子想的都还是长平的事情,一个没留神,鞋子都穿反了,好在是走了两步便觉得别扭,赶紧的就给换了。
雪雁回到主院的时候长平已经离开,她自己倒是为着方才冲撞明乐的事情颇有几分不自在,走上前去尴尬道:“王妃,方才是我一时失态——”
“一点小事,没什么。”明乐笑笑,对此却是不以为,只是望定了她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雪雁道,心里一直告诉自己是她多心想的多了,可是左右犹豫之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妃,奴婢只是有些担心长平。”
明乐闻言,瞬间警觉起来,刚刚递到手边的杯子顿住,看向她道,“怎么了?可是——她和你说了什么了?”
昨日下午雪雁和长平饮酒的事情明乐是知道的,不过却没有深究,这会儿也不由的重视起来。
“那倒没有。”雪雁道,眉宇间始终带着几分烦乱之意,又再仔细的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就是这次长安的事,王妃难道不觉得长平的反应很反常吗?自从在事发当场哭的晕死过去之后,这几日长平是不是平静的有些过了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想多了。我总觉得她对这个状态很不好,总觉得后头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会不会——会不会——”
雪雁说着就先自顾的慌乱起来,猛地一把握住明乐的手,神色惶恐,“王妃,您说长平她会不会想不开?可别是要做什么傻事,奴婢觉得长安的事,她是不该就这么放下了的。”
明乐的神色一黯,唇角扬起的弧度就跟着带了几分苦涩。
雪雁所谓的所傻事,其实两人各自都是心里有数——
长平的性子坚韧,是决计不会为了这事儿去寻短见的,可她和长安的感情却是胜过一切。
如今长安没了,于她而言只怕就会成为存留在心一辈子的死结。
如果她哭了闹了也还都好,现在她这般平静之下,明乐其实很确定——
她的心里是另有计较。
她不会放任长安就这么白白殒命的,她不哭不闹就只能说明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甚至于连报仇的具体法子只怕都已经初具雏形的计划好了,此时她按兵不动,只能说明她在隐忍,在继积蓄力量。
对于长平的想法,从那晚在灵堂见过她之后明乐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思量,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她怎么可能放下。”思及此处,明乐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王妃您是说——”雪雁闻言就越发的慌乱起来,几乎是语无伦次道,“这可怎么办?长平的性子倔,她要是定了心意的事,只怕是连您的劝告都不会听了,她这是要做什么?”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苏溪,但要追溯本源的话,此时长平心里真正记恨的人——
则应该是纪千赫。
如果不是为着寻找这个所谓的生身父亲,如果不是顾念着这一重血脉情谊,长安怎么可能会栽在纪浩腾那么个草包身上?
再换而言之,若果不是有纪千赫的纵容和庇护,纪浩腾又怎么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杀人害命?
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纪千赫造成的。
“你放心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她乱来的。”明乐道,就势拍了拍雪雁的手背聊做安慰。
“可是想要叫长平歇了这份心思怕也困难,眼下的这个处境,奴婢是真怕她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来。”雪雁道,总归是掩不住心里的狂躁和不安。
“如果实在不行——”明乐思忖着开口,虽然她不想用这样的法子对长平,可是也不能看着她往死路上撞。
顿了一下,明乐便是定了心神,冷然道:“我让影二在盯着她了,回头实在不行的话就先用强制手段将她送回盛京去。”
为了不叫纪千赫去硬碰纪千赫这把尖刀,如是万不得已,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哪怕是叫长平心里遗憾或是将来怨怼她都好,总也不能看着她往死路上撞。
雪雁听了这话,心里的感觉也丝毫都不觉得轻松,只是深深的看了明乐一眼,眼神越发忧虑了起了。
外面的雨一直都在断断续续的下,上午的时候本来稍见着缓和了些,过午之后天色就又暗了下来。
这几日整个京城里头风平浪静,除了皇位一直悬而未决叫一众的老臣寝食难安之外,其它几个能影响全局的重量级人物全都缩在自家的府宅之内深居简出,摆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
纪浩禹那里,每天都能收到朝中几位元老递送过来的拜帖,可是他一概不接,全都原封不动的打回。
而纪千赫那里,这些人只就试探性的问过一次之后就连帖子也不敢随便往那送的。
总之不管暗地里是如何的波涛暗涌,这京城之地表面看上去还是风平浪静,一片朗朗青天。
荣王府。
纪浩腾夜不归宿,头两天戚夫人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如往常一般出去逍遥,不知道宿在哪里寻乐子去了。
这样一过三天,连他身边的随从小厮也不见回来一个报信或者支取银两的,戚夫人这才着了慌,隐隐觉得事情不对,赶紧让赵妈妈吩咐人出去打探消息,把人给找回来。
荣王府的人手不少,但若是真说到办事效率自是要差了很多。
几乎出动了所有人手,冒着大雨把整个京城翻了个遍,足足找了两天都毫无踪迹。
戚夫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几乎是方寸大乱。
到了纪浩腾失踪第五日的傍晚她整个人也如坐针毡,片刻也不安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住的看着院子里等着赵嬷嬷的消息。
身边丫头写画有些看不过眼的软声劝道,“娘娘稍安勿躁还是坐下来喝口茶吧,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许是出城游玩了也不一定,您还是不要过于担心了。”
戚夫人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还能分辨什么好话坏话,当即就是一个巴掌扫过去,怒骂道:“现在音讯全无的是我的儿子,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这贱人,安的是什么心!”
写画本来的确就是好意相劝,见到戚夫人动怒,忙是匍匐在地,哭着告饶道,“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担心娘娘的身体会吃不消,真的没有轻视世子爷的意思,请侧妃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恕罪?”戚夫人冷笑,突然怒不可遏的冲着院子里大声嚷道,“来人,去账房提了何佟出来,给我乱棍打死了。”
写画闻言就是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扑过去抱住戚夫人的腿大声告饶,“娘娘饶命,是奴婢说错了话,娘娘要罚就罚奴婢吧,不要迁怒我弟弟,奴婢就童儿那一个亲人了,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戚夫人冷嗤一声,眼底神色一片冰凉狠厉,半分也不容情。
外面的婆子等了片刻,见她没有收回成命的打算就转身出前院传信。
“不——”写画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过的瞥了戚夫人,直接扑入门外的雨幕中死死的拖住那婆子的腿不让走,凄声道,“别动我弟弟,求求你们了,别动我弟弟!”
戚夫人自己正在气头上,只想着拿人出气,这会儿见到写画竟敢公然顶撞她,一时半刻的也就顾不上旁人,走到大门口,面对外面滚在雨水里狼狈不堪的写画狠厉道,“既然你自己想死,那我今天就成全了你。来人,抬板子给,给我打!”
那婆子得令,冲院外喝了一声,立刻就又有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披着蓑衣快步走进来,提了板子,两个人将写画按在地上,两个人轮圆了板子往写画的身上招呼。
另一个丫头写意搬了凳子到廊下,服侍戚夫人坐下,又沏了热茶毕恭毕敬的送到她手上,有了写画的前车之鉴,写意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言,只就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立在旁边,大气不敢喘,唯恐受到迁怒。
写画惨叫连连,被外面倾盆而下的雨声混淆,听在耳朵里,有种别样凄冷阴凉的感觉。
戚夫人听了这声音却是觉得畅快无比,端坐在廊下慢条斯理的饮着茶水。
她身边婆子都是些心狠手辣的悍妇,下手绝不容情,短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写画的下半身就被打的血肉模糊,血水被雨水冲刷着流到院子里,整个院子里的积水都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殷红之色。
写意在哪怕是远远的看着也忍不住双腿打颤,不知不觉的脸色就白的不像样子。
这么一通板子下去,远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丫头能受的住的,又挨了没几下那写画就是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彼时外面大雨滂沱,拿水泼也是不管用了。
行刑的婆子谄媚的上前复命:“娘娘,这丫头真是个不争气的,才打了三十四下,这就晕死过去了?您看——”
戚夫人正借着那惨叫告饶声在找平衡,此时写画没了动静,她心里的不安和燥意就又漫上来。
手下正在拢茶的动作一滞,戚夫人的脸上突然就再度阴云密布了起来,回头一把将手中半凉的茶水砸在了写意身上,道:“小贱人,眼见着你们这一个个的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是吧?茶水冷了也不知道换,这是存心携带本宫的是不是?”
写意是被吓的失了神,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细节。
闻言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还不待告饶,戚夫人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又轻曼的笑了一声出来道,“把这个丫头也拖下去,继续打!”
写意是个不经吓的,直接就翻了白眼。
“没用的东西。”戚夫人啐了一口,对立在台阶下头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爬走回忆,立刻快走了两步上来用力的掐着写意的人中把人弄醒,然后又就着给了两巴掌。
写意被打的晕头转向,转瞬也被拖了出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了我这一次吧,奴婢不敢了,再不敢了——”写意的声音尖锐凄厉,比写画要刺耳的多。
戚夫人听了这声音,似乎更加快意了一些,脸上阴冷的笑容就越发的深刻了些。
两个婆子按了写意在地上,刚要招呼动手,就听的院外仿若鬼嚎的一声更加惨烈的哭喊声。
众人不觉得止了动作齐齐扭头看去,却见赵嬷嬷冒着雨疯了一般大喊着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她的声音粗粝又拔尖儿,听的人心里都跟着发抖。
戚夫人猛地站了起来。
下一刻,赵妈妈已经脚下一绊,扑倒在了门前的台阶底下。
她摔的有些重,一下子竟然没能爬起来,干脆就直接铺在地上,仰头对着台阶上的戚夫人悲戚道:“娘娘不好了,世子爷——世子爷没了!”
戚夫人如遭雷击,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过来了好一会儿,她才面色狰狞颤声指着倒在血水里的赵妈妈道,“你说什么?你给本宫再说一遍?你说谁没了?”
“世子爷没了!”找妈妈道,一边说着就一边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世子爷被人给害了,挫骨扬灰,连尸骸都没留下。娘娘,世子爷没了,没了啊!”
赵妈妈哭的哀痛,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骇住。
戚夫人的脑子里惊雷阵阵而过,然后在听到“挫骨扬灰”四个字的时候就端的眼前一晕,直接倒栽葱的从那台阶上滚了下来。
“娘娘!”几个婆子惊慌失措的要去扶人。
戚夫人本来的确是急怒攻心晕死了过去,可是这么蓦的往雨水一摔,一则疼痛一则是被冷雨给冲的,落地人也醒了。
从上头栽下来,她脸上手上蹭破了皮的地方不少,更是摔得七荤八素,浑身散了架一样,可是此刻她却全顾不得这些,只就趴在地上一把抓住赵妈妈的手,指甲尖锐,直接将赵妈妈的手掐的血肉模糊。
“你说什么?赵妈妈你说什么?你说腾儿他——”戚夫人道,话到一半就开始牙齿打颤,神色恐慌的再也说不下去。
“娘娘!节哀!”赵妈妈悲恸的用力点点头。
戚夫人闻言,又是一怔。
几个婆子七手八脚的将她扶起来,她却是木偶一般坐在冷雨里头一动不动。
赵妈妈在旁边声声泣泪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诚如宋灏之前所料定的那样,依着荣王府的那些饭桶和人手,哪怕那件事他根本就没有刻意掩藏,这些人也难以轻易查到,背后又是有人刻意指引,这消息终是落入了赵妈妈的耳朵里。
“娘娘,这可怎么办啊?”赵妈妈说完,不等戚夫人反应,就先兀自捶着地面痛哭了起来。
纪浩腾是荣王府的世子,纪千赫百年之后,他就是这个王府延续下去的希望,也是戚夫人后半辈子的指望,至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纪浩腾没了,与他们而言那就等同于是天都塌下来了一般。
戚夫人听着这话,眼泪制不住的往外滚,可是混合着铺天盖地落下来的雨水,却是分辨不清。
就在满院子的人哭的哀痛欲绝的时候,她却突然一把扔开赵妈妈的手,踉跄着起身朝院外奔去。
然则方才她从台阶上滚下来的时候摔的不轻,不过才迈出去一步就又扑倒在了被血水染红的水洼里。
“娘娘!”几个婆子仓皇扑过去扶她。
“滚开!”戚夫人面色狰狞的甩开几人的手,又爬起来往外奔去,一边大嚷着,“来人,给我把府里所有的侍卫都叫来!”
赵妈妈恍然明白了她的意图,大惊失措,连忙扑过去抱住她的腰将她拖了回来,道:“娘娘,不能,不能啊!那大邺的摄政王位高权重,又被视为上宾,您这样公然找上门去挑衅也得不了好处,是要吃亏的啊!”
“杀人偿命,他们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戚夫人狂躁的大声道,面目狰狞,眼睛圆瞪,仿佛是要把满腔的怒火都从眼珠子里瞪出来一样。
“娘娘,您先冷静冷静,您这样真的行不通啊。这件事已经过去五天了,当时可是世子换了西城门的守卫,这么大的事,荆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分明就是有意纵容。如今城里又是荆王做主,就算您这占着理呢,找上门去,也保不准是要被他们串通一气来算计的。”赵妈妈道,生怕一个劝不住就叫戚夫人冲动行事,于是语速飞快,说着就是话锋一转,用力的握着她的手,道,“王妃,您与其是上门去和那些人说理,还不如去找王爷。世子爷可是王爷的独子,王爷知道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只要有王爷出面,您还怕不能替世子讨回这个公道吗?”
戚夫人本来还在竭力挣脱她的手,闻言才略有几分冷静了下来,眼中光影灼灼,阴着嗓音道,“那还等什么?去备车,我要出城去见王爷!”
“快去备车。”赵妈妈不敢怠慢,连忙扯着嗓子吩咐下去。
几个婆子半拖半抱着戚夫人回房换了身丧服,然后重新整理了头发,发间饰物除去,只别了朵白色的绢花就听下头的人来报,说是马车准备好了。
戚夫人的一直任由着几人摆弄,一张脸上表情始终狰狞,带着强烈的恨意,闻言就是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
马车颠簸在大雨当中,走的很快,车厢颠簸,若在以往戚夫人是可定要抱怨的,这一天她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剩下眼中熊熊火光闪烁,看的旁边的赵妈妈的都是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
雨天泥泞,城外的路不好走,再加上纪千赫的别院不准外人随便进去,赵妈妈其实已经做好了在树林外头就被拦下来的准备,然则出乎意料,这一路走下来竟是出奇的顺利,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而她们所不知道的是自从得了纪千赫的吩咐,庄随远就已经传了命令下来,这几天如果是荣王府的马车过来一律放行,不必阻拦。
纪千赫的别院戚夫人还是第一次来,相较于纪浩腾的不知好歹,她却是要识时务的多,下了马车就直接在门口朝着大门的方向跪下。
赵妈妈去敲门,通禀了来意。
守门的丫头应了,重又关了门。
赵妈妈的心中便有些不悦——
戚夫人就算再怎么不得宠也是主子,更何况眼下还出了这样的大事,不请她们进去已经是过分,这丫头居然还叫她们吃了闭门羹。
不过这里头做主的是纪千赫,她就算是满腹牢骚也不敢发,回头见戚夫人跪在雨中,就去车上取了伞给她顶上,道:“娘娘可别是跟自己过不去,世子虽然是去了,您就更要保重身子。”
戚夫人却是没让,一把将她推开。
赵妈妈被推了个踉跄,刚要再劝的时候身后的庄园大门就又再吱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戚夫人的眼睛一亮,连忙抬头看去,眼泪盈了满眶才要嚎哭,却见着里头竟是庄随远带了两个侍卫出来。
在戚夫人的概念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纪千赫怎么都要亲自露面的,乍一见庄随远出来,虽然诧异,可还是满怀希望的撤了脖子往他身后去寻。
只可惜扯断了脖子也未曾见到她期待之中的那个身影。
“王爷呢,我要见王爷!”戚夫人的心里漫上浓浓的失望情绪,冷着脸看向庄随远,声音里也不觉得带了几分戾气。
“王爷染病,正在休养,不见任何人,夫人还是请回吧。”庄随远道,见她一身素蒿却是问也不问缘由。
戚夫人一愣,旁边的赵妈妈却是忍无可忍的大声道,“庄先生,你虽然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可今天这事儿只怕您还做不得主,侧妃娘娘要见王爷自然有她的道理,您还是禀告了王爷知道此事,相信王爷会见我们娘娘的。”
“什么也比不得王爷的身体重要,王爷是不会见你的,你们回吧!”庄随远却是只当没听到她的话,只是语气冷硬的对戚夫人道,言罢转身就要转身回去。
赵妈妈的眼睛瞪得老大,一下子就失声嚷了出来,“世子被人给害了,侧妃娘娘来求王爷做主,你这个狗奴才,你简直胆大包天,竟然敢拦着?这样天大的事,是你能担待的起吗?你就不怕王爷知道了,废了你!”
若在以往,她是万也不敢在庄随远的面前大呼小的,这一次是看准了时机,事出有诱因。
不曾想话音未落,庄随远是没将她怎样,可她眼前照样是人影一晃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被摔出去老远的落在泥水坑里。
“哎哟!”赵妈妈惨呼一声,一口血水吐出来,半边脸颊里头的后槽牙都尽数被拍落了下来,疼的她就直想要在泥水里打滚。
“庄随远,你放肆!”戚夫人勃然大怒,立刻就爬了起来,满脸愤怒,指尖颤抖的指着庄随远,道:“别以为王爷肯用你你就有多大的脸面,庄随远,我看你现在是越发的不知好歹了,你马上放我进去见王爷,此时兹事体大,本王要亲自向王爷禀明,耽误下来,本宫怕你吃罪不起!”
纪浩腾是荣王府的世子,不管纪浩禹是谁的种,可在名义上纪浩腾都是他唯一的儿子,戚夫人是笃定了纪千赫不会放开此事不管,只觉得是庄随远奴大欺主,不给她通报。
庄随远止了步子,回头,看着戚夫人的神色之间满是嘲讽,字字清晰道,“如果夫人前来就是为了告知王爷这个消息,那么就的确是可以请回了。这个消息,王爷昨天就已经知道了,不劳你再亲自过来说一遍。”
戚夫人的面色一僵,整个血管里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用力一种一半惶恐一半又似是愤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庄随远眼底的冷漠和冰凉。
“你说——王爷他早就知道了?”半晌,戚夫人开口,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啊,王爷早就知道了。”庄随远道,“所以夫人可以回去了!”
言罢就撇开了戚夫人不管,由侍卫给他撑着伞重新转身往里走。
戚夫人茫然的站在原地,直到他走出去好几步远的时候才如梦初醒,一个箭步扑过去就要抢着进门。
庄随远没动,只就一个眼波横过去,他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卫就已经闪身上前。
戚夫人这一下子扑着的力道着实大,然则却也还是连门边都没能摸着就被人生生给拦了下来。
按理说男女有别,下头的人办事都会尽量避免和身份尊贵的女子有肢体碰触的,这一次这两个侍卫却是全不在乎。
戚夫人扑过去,直接就挂在了两人的手臂上。
“你——你——”戚夫人也没有想到他们真敢拦着自己,连忙后退一步,脸色涨红,气的直翻白眼,扭头冲着庄随远立在那里的背影骂道,“你这狗奴才,本宫是王爷的人,你竟敢叫他们近本宫的身,你——”
“你是谁的人,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庄随远突然冷冷的笑了出来。
他手中撑着雨伞转身,目光幽冷又似乎是带着浓烈的肃杀之气,直视戚夫人的面孔。
虽然没说话,戚夫人还是猛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边赵妈妈勉强爬起来,眼见着戚夫人被人羞辱,当即就气不过的冲了过来。
可是她刚吃了亏,也学乖了不少,并不敢再跟庄随远耍横,而是扶了戚夫人的一只手半缩在她身后道,“侧妃娘娘是来见王爷的,府里出了天大的事,你却这样推三阻四的不叫王爷知道,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庄随远冷嗤一声,从头到尾却是连话都不屑于和赵妈妈多说一句,只是目光锐利而幽冷的盯着戚夫人已然发青的面孔,道:“夫人,这些年庄某肯叫你一声夫人,这是看在王爷名声的份上给你的脸面,你若是识趣的话,就该明白适可而止。你死了儿子,自己回去要哭要闹的都随便,但是这里——”
庄随远说着一顿,然后下一刻紧跟着语气就又冷厉三分,带着说清道不明的讽刺意味道,“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跨进去一步,你现在站在这里,我都觉得是脏了王爷的地方。”
说着就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戚夫人的脚下。
戚夫人也觉得自己似乎是魔障了,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一激,竟然下意识就又往后退了两步。
赵妈妈听了这话,顿时就是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住的上前一步道:“什么脏了地方?侧妃娘娘是什么身份?你敢放肆?辱骂主子,你到底有几个胆子?”
庄随远不语,却是他旁边侍卫已经一个眼波横过去。
赵妈妈一见那满是杀意的眼神,顿时就觉得腮边又疼得厉害,忙不迭又往后退去。
庄随远冷嗤一声,就又要进门。
有些话他不说,这和戚夫人没有半分关系,只是不想让纪千赫丢了颜面罢了。
戚夫人被他那几句话震住,心里转的飞快,惊惧不已的同时更是有些难以相信。
这会儿见着庄随远又要进去,终究还是心里的怒气太重,拼着运气再次追上去,就要往门里闯:“你们都闪开,本宫要见王爷!”
庄随远这回可没同她客气,直接一把拽着她的手臂将她甩出去,丢在外面泥泞的水洼里。
戚夫人呛了一口污水,整张脸都变得铁青一边,怒然扭头看向庄随远,“你——”
“我说了,我原是顾全着王爷的颜面还想再放你一把,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咱们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所有的话都挑明了说清楚好了。”庄随远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目光之中说是憎恨与杀意交替的表情都不为过,说话间唇角突然扬起一抹诡异的冷笑道:“二十四年前,你那位姓董的表哥是怎么死的?”
戚夫人闻言大震,恍若见鬼一般,嘴唇抖了几抖,若不是身上摔的疼痛难当,几人忍不住下一刻就要落荒而逃了。
“左司巫医那里说是有一种毒蜘蛛,在交配之余雌蛛会吞了雄蛛果腹,说是因为肚子饿了没奈何,戚宝珠你又是为了什么?杀人灭口吗?”既然话题已经挑开了,庄随远索性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你真以为一点迷药就能晕了王爷?还真把咱们王爷当成傻子不成?王爷碰没碰过你他自己怎会不知?你以为你来一出暗度陈仓再把人给杀了就能不显山不露水?王刀光剑影这么多年走过来的,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你算计到,岂不是成了笑话了?”
赵妈妈本来还为着庄随远对戚夫人的态度而大为光火,此时听了这话,虽然为着纪千赫的面子庄随远这话说的还有几分隐晦,可她又不是傻子,自是听的明白。
张妈妈的面如人色,一下子就噤声——
这些事,她是真的不知道,只以为是那一次戚夫人对纪千赫的手段得力,这才顺利怀上了孩子。
哪怕后来纪千赫恼了她,不再踏入王府半步,到底是有了孩子傍身,所以戚夫人这些年来嚣张跋扈也是有资本的。
赵妈妈是怎么也想不到,戚夫人这母子两个借势纪千赫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竟然里头还埋着这一出。
如果说来的话,纪浩腾根本不是荣王府的世子,这母子两个是活够了吗?竟然敢往堂堂荣王的头上戴绿帽子,更别提事后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个女人,是疯魔了还是痴傻了?竟然会做出这样不要命的事。
被庄随远掀了老底,戚夫人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此时应当说两句来替自己证明清白,可是纪千赫和庄随远的脾气她都清楚——
若不是已经证据确凿,这话庄随远是不会说的。
毕竟这与纪千赫而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诚然,她不知道的是,纪千赫对于她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物,她做了什么对他而言都全无半点的影响。
庄随远看着戚夫人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却也无半分怜悯之意,仍是冷嘲热讽的继续道,“这些年王爷不屑于管束你们,是已经给了你们最大的容忍,给你儿子世子的头衔,让你享受荣华富贵,若是你自己识趣,也不至于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把那个野种教导成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本来就是自寻死路,现在他死了,完全是自作自受与人无尤。如果你就是要追究责任,那倒不如回去寻一条白绫把自己吊死了了事,如果不是你给他引了那么一条路,他也不会不分轻重的闯祸,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
对于荣王府的富贵和爵位,纪千赫从来就没看在眼里。
当时发生了那件事,他也懒得计较,府里有一个性格阴狠跋扈的戚夫人,也刚好可以给他挡开皇帝和那些意图巴结他的朝臣们送上门的美色诱饵,省的他去一一推拒。
横竖两个人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由着那双母子折腾就是了。
他向来都不为无关之人浪费精力。
而戚夫人在听了这番话之后心里已经抖成一片——
庄随远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是她?她只是因为有纪千赫庇佑,她和她的儿子不需要惧怕任何人,给任何人避让,以为一旦有事纪千赫一定会站出来保证他们母子平安的。
“当初你入王府,你因为王爷不知道,那一纸赐婚实则是你们戚家暗中做的手脚鼓动了先帝爷的吗?”庄随远道,若不是纪千赫不让他动作,早在当年他就会给这个女人一个生不如死的活法,“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王爷,也得亏是你们戚家人有这样的胆色,想必如今戚大人一家发配岭南之后的日子已经也过的万分舒坦了是吧?”
纪千赫没有平白被人算计的道理,之前戚家因为一起贪污舞弊案件落难的时候戚夫人苦苦的求过,只以为是纪千赫不愿意插手前朝的事情所以才放人不管,此时了悟——
这应当是纪千赫用以报复他们算计的手段了。
桩桩件件的往事翻出来,戚夫人终于不堪打击,蓦的吐了一口血晕死了过去。
庄随远甩门而去,赵妈妈再不敢生事,夹着尾巴叫人帮忙把戚夫人搬上车回了王府。
戚夫人一觉睡的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听着窗外的雨声未停,而夜色已深。
“赵妈妈——”她开口唤了一声,艰难的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是赫然发现斜对面的椅子上正坐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
“醒了?”听闻这边的动静,有阴冷而幽暗的女声字黑暗中升腾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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