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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他就是世人口中传颂的“夜公子”,是朝国右相?
阿如汗站在帐前,远远眺望着城头上突然出现的那抹青衫,心下想到。
定是他没错。
因距离过远,加之凌曦有琉璃面具遮颜,阿如汗故此看不出凌曦的容貌,但他坚信城头上那青衫、墨发伴风飞扬的纤瘦身影,是他要找的少年郎没错。
“你终于出现了!”他薄唇轻启,无声吐出一句。
自北夷大军出发,再至这会子到甘州城外,日已中升。
阿如汗在等,等着城头上那抹青衫出现在他面前。
一日,两日,甚至更多些日子,他都可以等,但那甘州城中的百姓,以及驻守在城墙上的朝国兵士可能等?
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全已被扫空,不出五六日,即便他不下令踏平甘州城,那城中恐怕也再无生命气息存在。
“夜相,你能耐着性子,只站在城头上观望,不出城面对我北夷大军吗?”阿如汗唇角泛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喃喃道。
今日亲自率军,他要的就是毁灭,毁灭朝国北地各城池中的所有生命,甘州城则是首当其冲。
洛城。
凌曦离开两日,璟呆在王府,那儿也没去,就静静的呆在竹苑,望着甘州城的方向,一语不发。
然,翌日一早,不知是他想通了凌曦临行前说得话,还是他另有打算,竟破天荒的入宫上早朝。
对此,轩帝高兴异常。
可是璟在早朝上的表现,与往日无二样,静默至散朝,便转身向宫门口走,而云澜亦是如此。
“云澜!”璟在前,云澜在后,两人出宫行至璟王府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时,突然间响起一女子的声音。
璟脚步微顿,片刻后,他继续朝璟王府方向走去。
而云澜则是站在原地,缓缓回过头,看向那唤他的女子。
“云澜,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淳于雅挣脱开被贴身婢女筱苒拽住的手腕,小跑至云澜面前,一双似水秋眸定定地注视着云澜。
这是她喜欢了多年的男子,可他却从不理她,无论她如何寻他事,他都对她不理不睬。
要说以前他是因为璟王,才不愿搭理她,那么现在呢?
璟王喜欢夜相,他则被其闲置一旁,遭受冷落。
没理由仍然不接受她的爱慕?
“雅郡主找云某就是为问这个?”云澜的脸上没有丝毫起伏变化,他语声淡淡,问淳于雅。
“是呀,我就是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我。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有五年之久,若是再等不到你到王府提亲,父王就会请太后为我指婚,将我嫁出去的。”淳亲王是朝国的外姓王爷,爵位乃是袭老亲王的,老亲王在世时,曾对朝国做过很大的贡献,因此,先帝封其为亲王,到淳亲王袭爵后,轩帝见其为人憨厚,但能力实在是不足,就没对其加以重用。
如此一来,淳亲王不过是徒有个空爵位罢了。
但亲王就是亲王,这些年,也没哪个敢在淳亲王面前放肆,更不敢小瞧淳亲王府的各位主子。
淳于雅是淳亲王膝下唯一的嫡女,自是chong爱得紧,淳于雅要星星,他就想着能把月亮摘下来送给女儿更好,对于他这般没有边际的疼chong女儿,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女儿喜欢当朝左相,而左相又与皇帝唯一的胞弟璟王有那种关系,淳亲王心里就算再不喜,也没在女儿面前说云澜一句不是。
看着女儿的年岁一天天的增长,却始终无法得到爱慕之人的回应,他急也没得法子,但再任女人的年岁这么蹉跎下去,作为父亲,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左思右想,他给女儿定下一个期限,那就是开春之前,淳于雅仍旧无法说服云澜到王府提亲,那她就只能遵照父母的意思,接受太后的指婚。
云澜单手负于身后,目中神光淡然,注视着淳于雅看了片刻,道:“云某在这先恭喜雅郡主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抿唇没再说话。
“云澜,你,你什么意思?”淳于雅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且今日抛却一切自尊,主动问你,你的回答竟然是这样,你可知道,你这样会让我很伤心的!”说着说着,淳于雅眼里慢慢涌现出水雾。
“郡主!”筱苒站在淳于雅身侧,见其神色间尽显忧伤,不由关心地唤其一句。
淳于雅没有看向她,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依旧落在云澜面上:“云澜,璟王爷现在喜欢的是夜相,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利。
“云某知道,可这与雅郡主有何关系?”云澜淡淡道。
“呵呵,”淳于雅自嘲一笑,道:“与我有何关系?那我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璟王爷喜欢夜相,与我关系大了去。”云澜没有出声,注视着淳于雅的目光,依旧淡然而疏离,淳于雅接道:“璟王爷若是喜欢你,我伤心的同时,但心里又会为你高兴,可他不喜欢你,我心里便会为你难过,现如今,父王给了我说服你娶我的期限,你既已被璟王爷冷落,何不抽身离开璟王府,向我父王提亲,求娶于我?”
顿了顿,淳于雅又道:“难道,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喜欢过我?哪怕是一丁点都没有过么?”
“云某自认从未在雅郡主面前做过什么*举止。”
沉默半响,云澜轻浅而委婉话语,足以将他对淳于雅的感情阐述出,而这点,淳于雅又怎会听不出?
她唇角哆嗦了下,顿觉脸上有湿润滑落。
“雅郡主若没有话再相问云某,那云某就此告辞!”
微颔首,云澜缓缓转身,朝璟王府方向继续前行。
“云澜,你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的?”他不喜欢她,甚至于从来就没喜欢过她,没将她往眼里放过,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她长得不差,脾性虽然不是很好,可她可以改,可以为他改变啊!云澜身形一震,但脚下步子却并未停住。
见云澜未驻足回她话,淳于雅站在路中央,悲声喊道:“云澜,我真得喜欢你,你为何就是不肯接受我?”道上过往的行人,皆因淳于雅出口之语顿足,个个膛目结舌。然,片刻后,他们的神色便恢复常态,该干嘛干嘛而去。
雅郡主的言行,他们虽没怎么见识过,却时有听说,于是乎,今日能当街对男子表白心迹,就变得无甚稀奇。
雪后初霁,暖阳倾照,而淳于雅的心在此刻却冷冷凄凄,她好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宣泄因云澜的拒绝,带给她的满心伤痛。
“郡主,云相已走远,咱们该回王府了!”筱苒望着淳于雅忧伤的面容,及那顺着脸颊滚落的泪水,觉得自家郡主当初就不该爱上云澜,不该在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情况下,还越陷越深,终了,苦了自个。
“我要喝酒,去酒楼喝酒……”
突然,淳于雅转身与筱苒说了句,脚步虚浮,朝街边的一家酒楼走去。
筱苒轻嗯一声,紧跟在淳于雅身后。
距她离开京师,两天时间过去,他到底要不要去助她一臂之力?云澜脚步轻缓,踏进王府大门,心中想到。不对,应该说这几日,他一直有想这个问题。
若是他突然间递上折子,请求前往北地,璟恐怕不用多想,就会知晓他的心思。
云澜垂眸,边思索边朝青渊居走,忽然璟的声音传入他耳里。
“我有话与你说。”
璟站在凉亭中,望向云澜的目光,淡然中又有抹复杂之色。脚步顿住,云澜朝亭中那抹修长的身影看了一眼,轻颔首,迈步进到亭中。
“她一人前往北地,我很不放心,但她又阻止我去,怕云、雾两国会在此期间生事。”他要亲自去北地?云澜看着璟,启唇缓缓道:“你想去助她!”话一出口,云澜觉得自个说得甚是多余,眸底很快划过一抹苦笑,他错开璟的视线,微侧身,望向了别处。
“她是我的人,我不能让她出事,”璟出口之语,似是宣誓一般,顿了顿,他又道:“即在朝为官,我希望你担负起你的职责,要不然,就辞去官职,做个闲人倒也落得自在!”近来,身旁之人给他的感觉越来越摸不透,璟注视着云澜,目中复杂之色更甚:“淳亲王人不错,雅郡主虽被他chong得骄纵了些,但还是知晓分寸的,你与我同岁,是时候该成家了。”云澜心下一突,转向璟,嘴角噏动,嗫嚅道:“你知道了!”璟没有回他话,只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
“呵呵,你放心,我对她的心思,她并不知道,而我也不会让她知道。”云澜口中的她,指的是凌曦,璟刚才对他说得话,是在间接地告诉他,凌曦不是他可以觊觎的,因此,云澜的唇角漾出丝极浅的苦笑,才会有那么一说。
良久,他接着道:“至于雅郡主,我从未对她说过*的言语,也从未对她做过什么亲近的举止,娶她,只会让她一生不幸福。”
璟道:“你能明白的我意思,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我去北地期间,朝堂上你多尽些心!”
“你放心去吧,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云澜颔首,言语中带了丝怅然之味。一个女子,尚且心系百姓,他呢?他真就希望那人的计划成功,毁掉这天下吗?
异类,他是个异类,可他也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
那么,他就该守护她所守护的一切!
至于这样做的结果,到时再说吧。
二人静默片刻,璟道:“皇上……皇上若是问起,直言相告就是……”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百姓有难,他怎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她为了他,为了他的国家,做到如此地步,他如果再无动于衷,真不配被她喜欢,被她深深地恋慕,更不配出现在她身旁,与其并肩而立。
“嗯。”
云澜颔首,下一瞬,就见璟的身影,倏地自凉亭中消失不见。
阳光渐渐西斜,云澜才步出凉亭,走向青渊居。
他不知道的是,淳于雅因他,此刻伤心到极致。
“郡主,时辰不早了!”筱苒看向窗外的天色,走至淳于雅身旁,轻声提醒道。
“时辰不早了?”淳于雅坐在桌旁,端起坐上的酒杯,仰头饮了一口,转身朝窗外看去,接着,她嘿嘿一笑,道:“离天黑还早着呢,父王不会责罚我的,他很chong我,要是知道我今个受了委屈,指不定还会去璟王府找云澜算账呢!”
坐正身形,淳于雅继续往酒盏中斟酒:“我怎么就喝不醉呢?他不喜欢我,他竟然不喜欢我?一丁半点都不喜欢我,我是脾气不太好,我说了我会改,可他仍然不喜欢我,筱苒,你说我该怎么办?”
筱苒一把抢过淳于雅手中的酒盏,放置一旁,道:“郡主,云相不喜欢你,那是因为你们之间没有缘分,奴婢相信,这世间总有男儿喜欢郡主的!”被筱苒夺走酒盏,淳于雅也没生气,她缓缓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将身后的椅子带倒在地,垂眸看了看,她没弯腰去扶,缓步走至窗前,朝璟王府方向看去:“缘分?我和他之间没有缘分,也对哦,若是有夫妻之缘,他不会对我倾慕他的感情,无丝毫表示。”
郡主想通了么?
想通云相不接受她的感情,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缘分吗?
筱苒不敢问,她怕自个一问,会令淳于雅本就忧伤的心,更加地伤痛。
轻移脚步,她至淳于雅身后而立,随之,她没有动,没有开口,可是她整个人被淳于雅身上散发出的忧伤,深深地感染,她觉得淳于雅的心已碎了,碎成了无数片,而她的心,跟着碎成一片片。
打小,她就在淳于雅身边伺候,这么一来,她们间的感情自然要比其他侍婢来得亲密,甚或是除过淳亲王夫妇,就属她与淳于雅来得亲近!
基于此,她现下很是了解淳于雅心里的痛苦和悲伤,这种悲痛在她之外,也许没有第二个人能相像。
王爷与王妃是chong爱郡主,可他们看不到郡主最真实的一面。
筱苒如是想到。
窗外的残阳,依旧是温暖的,淳于雅站在窗前,痴痴地望着璟王府方向,眼睛眨也不眨。
如此暖阳,如此深情,为什么温暖不了他的心?
淳于雅没有动,也没再开口与筱苒言语。
她的衣裙,她的秀发,被窗外吹进的风儿吹得舞动起来,她脸上的泪也干了。
“郡主,时辰真得不早了,咱们要是再不回王府,王爷和王妃会担心的。”见阳光西斜,即将收拢最后一丝霞光,筱苒伸出手,拽了拽淳于雅的衣袖,再次出声提醒。
淳于雅没有回头,没有看她。
筱苒又道:“郡主,你心里难受,奴婢知道,可奴婢嘴笨,不知要如何劝说你,但奴婢曾听人说过,说情之一事,本就是伤人的,郡主或许是运气不好,才会遇到云相,才会被他的冷漠伤到……”淳于雅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截断她的话道:“你错了!”
“郡主,奴婢什么错了?”筱苒不解。
淳于雅转向她,目中带着丝伤痛道:“我想明白了,我这会子的心伤,全是自找的,从认识他,到今日,不过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罢了,他从未给过我希望,何谈伤我一说?是我自个傻乎乎地非黏着他不放,才会落得今日这悲痛欲绝的下场!”
“郡主……”
筱苒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淳于雅笑了,她的笑容有些苦涩:“你什么都不用说,过了今日,我便不会再因他忧伤,,不会让父王和母妃再为我担心。”看着她的笑,看着她空洞的眸子,筱苒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用她想出的任何词语来安慰她。
想是这么想的,事实上,筱苒却没有那么做。
因为她知道,知道自个的身份,也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安慰对淳于雅来说,都无济于事。
世上没有任何事,亦没有任何好听的话语,能安慰她,只因她太爱太爱那淡然如风,冷漠孤傲的男子!
风中不时传来街边行人的说话声,现在正是商贩收摊回家的时候,风儿寒凉,垂在脸上,有丝微微的刺痛。
淳于雅的脸上却未显丝毫不适。
只有人已麻木,或者陷入某种境界之中,才不会感到寒风拂面,所生出的不适。
筱苒站在原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淳于雅的背影,是的,她看得是淳于雅的背影,只因不知何时,淳于雅的身形已回转窗前,目光再次投向了璟王府方向。
说不是他伤的她,说过了今日,她会变回以前的她,可一年有那么多天,一生又有那么多年,她要如何度过,度过那伤痛、空虚、寂寞,漫长的岁月?
被风吹干的泪,又一次自眼角涌出。
咬了咬唇,淳于雅忍住了眼泪,视线由璟王府方向收回,才发觉天色真得已经不早。
她隐约间知道,从现在起,她的人生中,遇到的风儿只会越来越冷,阳光也只会越来越黯淡,一切源于没他陪伴!
静静地在窗前又站了片刻,她才平复好心神,望向筱苒道:“你看我脸上的表情可还好?”她唇角挂着抹浅笑:“父王和母妃看到我,不会瞧出什么端倪吧?”
筱苒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想了想,她终道:“若是不仔细留意郡主的眼睛……”先不说因落泪双眸红肿,单就那眸中流露出的丝丝伤痛,看的人都难受,王爷和王妃那般疼爱郡主,岂会从其眸中瞧不出端倪?
“我知道了。”淳于雅点头,走向雅间门口:回到王府,我就不去正堂给父王和母妃请安了,他们若是问起,你就说我今日在街上玩得太疯,先回院里歇息了!”
筱苒随在她身后,嗫嚅道:“可是,可是……”
“你是担心今个发生在街上的事吗?”淳于雅笑了笑,道:“父王和母妃了解我的脾性,想来他们并不会因今日之事,怨怪于我!待明日,他们问询我时,我自会有法子应对。”
“是。”筱苒恭谨应声,没再说话。
甘州这边,凌曦不知道璟在她离开京师两日后,也就是在她赶至甘州城当天,已动身前往北地。
站在高高的城头上,一双淡然的明眸注视着大帐前那么伟岸的身影,动也未动,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而大帐前,阿如汗也定定地望着他。
阿如汗在等,像天下之主宰一般,等候城头上的少年来寻他。然,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却始终不见那青衫自城头上跃下,飘向于他。甘州城中的兵马有多少,阿如汗就是不用细想也知道,但他不解的是,在双方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那身着一袭青衫的少年郎,为何不见有丝毫动静?
难道他有什么精妙的计谋,能在他数万铁骑的围攻之下取胜?
皱了皱眉,阿如汗返回大帐,坐在台案后,手撑额头,思量起来。
奈何,无论他怎么想,都琢磨不出那袭青衫的虚实。
静,甘州城内外,实在是太过于静寂,阿如汗向来自信,可在这一刻,他感觉自个的心,却微有些动摇。
缘何于此?
恐怕就是那袭青衫所彰显出的气魄之故。
——淡然,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