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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时修,我告诉你,我现在把你当儿子照顾,就是要你能好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别叽叽歪歪的,比我爸还婆妈呢……”
“……”
苏小萌说完很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
殷时修能说什么?表达出自己不愿被老婆当儿子一样照顾?
那估摸着他再也没机会被她当丈夫看待了。
看着她身上穿的这套实在不怎么合身的衣服,袖子卷了好几道,所在手腕上像是戴了个厚重的圈儿。
脚上也是,宽松的休闲裤被她穿出了长裙的味道。
她又下楼,得继续盯着晚饭……
殷时修眼底蕴含着的那抹平静的温柔和这窗外狂风骤雨的呼啸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追她,一点点的想要了解她,愈发的了解,愈发的着迷。
还记得那时候……
羞怯的小女生被未婚先孕的事实吓的惊慌失措。
还记得……
怕她不肯生下这孩子,自己编了多少谎言,用了多少手段。
不过,真的也有些不记得了……
自己究竟是怎么哄骗的她和自己去领了结婚证,那借口一定幼稚极了。
记得……
那时候,他追着她,她躲着他,防着他……
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又谨慎又疏忽,回想起来,刚开始的那一年,发生的种种就像流沙,想要控制却又流失于掌心。
这时间,说起来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
可这一回首,又快的像穿过一回时光机般。
暴雨持续不断的打在窗玻璃上,重重的打着, 像是要把这窗玻璃给打破似的。
“吃饭咯!”
喊出声的是肖安和,手里端着个盘子,摆了两样酱菜,一小盘炒菜。
床边上放了个不高的折叠桌子,肖安和把小菜放好后,拉过一旁的轮椅,搀着殷时修,让他撑着床面移到轮椅上。
“小心,粥来了哦!”
苏小萌用抹布端着煮粥的锅走了上来,稳稳的放在小桌子上,锅盖一揭开,这锅里头的粥借着锅底的热度还在翻滚呢!
香味也随着这腾腾热气传开。
“真是好手艺!”
肖安和这么一闻,不由得赞叹道。
苏小萌坐在一边,一边往碗里盛粥,一边悠悠道,
“肖院长,您可千万别奉承我啊,煮个粥而已,就这么夸?怎么?怕我批评你给我丈夫订外卖吃的事情啊?”
“咳咳……殷太太啊,我这真不是奉承你。什么叫煮个粥而已?”
肖安和接过苏小萌给他盛的一碗粥,勺子搅了搅,
“这把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做到好,比把那些看起来就难的东西做到好难的多。”
“……”
“像你说的,这煮个粥而已嘛?电器那么多,电饭煲的功能越来越全,现在大家都讲究养生,市面上还有专门用来煮粥的产品,煮个粥能是难事么?”
肖安和笑道,
“但要我说,再好的产品,它也煮不出殷太太今天端上来的这一锅粥。”
苏小萌脸上带着笑,盛了一碗给了殷时修这才给自己盛粥,
“肖院长,就您这……还不是在奉承我啊?”
苏小萌自个儿是觉察不出这粥做的和别人做的有什么区别。
她开始学着做粥也是跟白思弦学的。
这两年,苏成济都遭了两次殃,她只知道,妈妈给爸爸做的粥都是这么做的。
“渍渍……殷老弟,你自己说,您太太这粥是不是煮的一流?”
苏小萌忙斜眼看向殷时修,倒是真的在等他怎么说。
殷时修捧着粥,就这么一碗清粥,筷子轻轻的在粥里划着……面上那一层稍凉,便划进了嘴里。
“不会再有旁人煮出这样的味道。”
被人夸,没有人会心情不好。
虽说殷时修和这肖安和奉承拍马的痕迹着实有点儿重,但苏小萌心里头是暖的。
“怎么?殷太太还觉着咱们在拍你马屁呀?”
“对啊,冒着这么大的雨过来给你们这两个老男人煮饭,可不得使劲儿的夸我?”
苏小萌洋洋得意道,
“就这么一碗粥而已,瞧把你们给满足的,是饿疯了吧?”
肖安和听了这话,倒是放下碗筷,英气的眉宇间透出一丝认真,轻笑道,
“所以啊,这有时候,只要有这么一碗粥,人就能满足。”
“可有的时候啊,身家千亿都不能满足……”
这话倒是蓦地戳进了苏小萌的心里。
“肖院长说这话……实在是有点儿让人……读不懂啊。”
殷时修夹着小菜放在碗里,一边吃一边笑侃道,
“肖院长看起来应该是那种身价千亿都不能满足的人啊,这突然一碗粥就能让你感到知足,着实违和呀!”
“你小子!干嘛?想要深入调查我啊?”
肖安和抬起筷子,指了指殷时修。
“我就是很好奇,肖开诚老院长医者仁心,救死扶伤的老革命,怎么就允许你在外头开这么一家私人医院,捞金捞的多少人眼红?”
苏小萌看了眼殷时修。
这事儿,夫妻俩私底下倒是探讨过,但碍于和肖安和的关系仅限于医生和病患,涉及到隐私的问题,他们自有分寸,不会多口去问。
眼下见殷时修就这么随口提起,不由惊讶。
“这么好奇?”
肖安和眼底满是笑意,外头对这件事情的传言很多,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到肖安和的个人选择。
“好奇啊,谁不好奇啊?”
“能让殷大总裁 这么好奇,看来我这事情做的,还真的是挺轰动的。”
“挺轰动的?这都轰动多少年啦!”
殷时修笑笑,
“不过,我不是你们这个专业领域的人,我就知道……你之后,也有不少人想学着你这么干,结果,貌似除了你,还真没有其他人成功。”
“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嘿嘿!”
肖安和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苏小萌蓦地笑了一下。
“怎么?殷太太是觉得我太自负了?”
小萌忙摆手,
“我笑的是,虽然您这话特别自负,但还真没人敢否定。就您那书房里四面墙壁全凿了内嵌式大书架,还有你那办公室办公桌后面的墙上也是!”
“……”
“我个头矮,上层的看不到,但是到中间位置的书架我都扫过,灰尘不大,可见您经常翻阅。”
“……”
苏小萌说到这时,肖安和不由多看了眼这个年轻女人。
“要说金刚钻,您这样的要没有,那就没人有了。”
小萌说道,言辞恳切,话也实诚。
“殷太太观察的可真仔细啊,哦……不过,这灰尘少也许是因为习惯性.爱干净,所以经常打扫呢?”
“肖院长,最有说服力的还是您这医院开了这么久,那些生了病的有钱人还在拼命往你这送钱,就连时修回国的第一选择也是您这私人医院。”
肖安和轻轻笑着,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就着这小菜。
一碗吃完了也不客气的又盛了碗,
“我这医院啊,接的都是有钱人,我也接触了太多有钱人,你们夫妻俩不一样啊。”
“那肯定不一样啊,不然以安和医院vip病人的待遇,您怎么敢给重伤患者叫外卖?”
“咳咳……又来,殷太太,您打算拿这个中伤我多少次?”
苏小萌眉头高高扬起,殷时修在一旁听着,低低的笑。
肖安和目光在这夫妻俩身上来回扫着,两碗粥下肚,吃的七八分饱便放下了碗筷。
看着夫妻俩时不时互相夹上一筷子菜……
眼里不无钦羡。
“我去世的妻子,不似你这么活泼俏皮,但却是个非常温柔善良的女人。”
“……”
“……”
肖安和经常提起他去世的妻子,只是这次提起来,话语里却是难掩凄楚。
心思敏锐的殷时修和苏小萌都察觉到了,两人互看了一眼。
“她也是个医生,一个……真正的医生。人们多用白衣天使形容在医学领域工作的人,形容穿着白大褂救死扶伤的人……”
“我在医学领域工作这么多年,这天使少啊,大多数的……是人,还有一部分……挥着天使翅膀的恶魔。”
“……”
“殷老弟说的不假,我父亲,一个老革命,老革命吧……就固执。我又是这样一个老顽固的儿子,只会更固执。”
“当时国家科学院院长的女儿,是老爷子看中的儿媳妇。”
“我太太,就是从医学院毕业的一名普通学生,毕业了接受学校分配,恰好和我分配在一个组织里。”
“我喜欢这小姑娘呀!是打心坎儿里喜欢。”
“那会儿啊……”
肖安和的目光飘远,眼底闪烁着怀念的水光,
“那全医院里的病人都认识她,她见着哪个病人都能热切的叫出人名字,给予安抚,给予宽慰,耐心,有爱心……”
“她那点儿工资,全给一些困难病人垫付了医药费。”
“说话温柔,做事也温柔,就那么冲你温柔的一笑啊,心都能化了……”
肖安和说着,这五十一岁的男人,神情里竟满是爱慕,垂青……
苏小萌不知不觉的就听的入迷了。
一个温柔的女人,温柔的让人的心都能化了的女人……
脑海里仿佛就已经有了一个影像。
“我告诉你们啊,当时她一被分配过来,那院里的男医生们一个个见面都跟仇人似得!也不管人姑娘什么意思,只有有谁和她说上一句话,咱就把那人当情敌!”
“哈哈!那个大家牵个小手都不敢的年代啊……”
“我就喜欢她,一眼就瞅中了她……”
肖安和一边说着,一边磨着手掌,仿佛时光能够回去,能够回到那个人生都还刚刚开始的时候……
“我就追啊!那会儿,你说,肖开诚的儿子,几个人能争的过我!”
“咳咳……”
殷时修被肖安和这得意的样子给逗的低笑不止,这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
苏小萌看了他一眼,殷时修忙解释道,
“笑的,笑的……”
“诶亚,你们听不听我说啊?我说的正激动呢!”
“咳咳……听,听!”
殷时修又忙道。
肖安和这表情真的是一秒钟变一下,还真的是够逗的。
“结果呢,那国家科学院院长的女儿也被送进了院里……老爷子多喜欢那大小姐?整体就张罗着我和那大小姐的事。”
“我不愿意啊。我自个儿有喜欢的人,这人啊,做事就得遵从自己的内心!尤其是婚恋这事儿!”
“你们说对不对?”
殷时修和苏小萌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对。”
殷时修说道。
桌子下的两只手,不自觉的就牵到了一起,十指扣着。
“我太太温柔归温柔,可又太温柔了,心善,顾虑的太多,一听说我要为了她和我父亲决裂,立马就拒绝了我。”
“我当时那个心碎啊……”
“后来,你们知道我干啥了?”
“愿闻其详。”
殷时修淡淡道。
“我啊,就从家里偷了户口本到我太太家门口站着,我太太照常上班下班,从我跟前走过都不带瞥一眼的。”
“……”
“你说那么心善的人……那么心软的人……当时对我咋就那么狠?”
肖安和此时说起来,还直摇头。
“三天,我就那么站了三天,中间还有一天,也是像现在这样儿,外头下着大暴雨,那雨珠子打在人身上就跟石子儿一样。”
“天晴了,我靠在她家门口病了,她是医生啊,看我一眼就知道我不对劲儿,用她自个儿的话说,满面通红的,嘴唇发白,眼神涣散……”
“她拖我去医院,我说,咱先把证领了,领完了我就去医院。”
“她还是不肯哪,她说,这父母不赞成的婚姻,不会幸福的。”
肖安和说到这,竟没了话,脸上也没了笑意。
苏小萌原本撑着自己的下巴像在听故事一样的听着,见肖安和这脸色瞬变,不由得直起脊背,
“肖院长……”
肖安和蓦地轻笑了一声,泪珠子跟着就掉了下来,
“我哪听啊?我有自己的主张,有自己的想法,年轻那会儿就被长辈们说是个异类……”
“那会儿谁家的婚姻不是包办的,偏偏到我这,主张什么婚姻恋爱自由……”
“我就觉着我的想法对,就觉着人就这一辈子,若是自个儿都不从自个儿的心,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那活着没啥意思。”
“我甚至想着,她越是这么说,老爷子越是反对,我就越是要娶了她,然后一定要过的比谁都幸福!”
“然后……”
“她死前握着我的手,笑着和我说,安和,你看……你站我家门前,我没说错吧,父母不赞成的婚姻,不会幸福的……”
“呜呜……我说,你错了,我们是幸福的,就是结局不太好……”
“这么自相矛盾的话……那时,我到底是用来宽慰她,还是用来自欺欺人,我也不知道……”
“有人说,她是红颜薄命,有人说……如果我没有执意娶她,她不会这么年轻就去世……”
肖安和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我……我……”
他的手举着,一根手指颤颤巍巍的伸着,
“这么多年,我,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没和任何人说过……”
苏小萌的眉头微微锁着,心下有些疑惑,看向殷时修……
殷时修的神情同样凝重。
肖安和趴在桌子上痛哭着,
“老爷子当我不知道……他当我不知道……那国家科学院院长千金……趁她生产时把癌细胞病原体直接打入她身体里……啊……呜呜……”
“……”
“老爷子他……他心知肚明,却要庇护那院长千金……”
“他当我不知道,他一直当我不知道……”
肖安和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乌黑的头发……似是要被他给生生扯下来般用力。
苏小萌眸子瞪大,心一下子就空了……
谋杀……
人心……
殷时修感觉得到自己握着的手,瞬间就凉了,手心渗出一层汗。
他赶忙加大了力道,握紧苏小萌的手。
小萌有些失神的看向他……
肖安和哭了许久许久……哭的嗓子都哑了。
这桌上的粥,桌上的小菜,不再香,不再美味,空气中飘着的都是满满的苦味。
“当时的国家科学院院长……是不是叫容良?”
殷时修深吸口气,想了很久,迟疑了很久,这才开口问道。
肖安和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讶异,赶忙抹了一把眼泪,应道,
“……是,容良。”
苏小萌眉头轻皱,忙看向殷时修,“不会是和容司有什么关系吧?”
殷时修看向苏小萌,
“容司的亲弟弟。”
“……”
苏小萌嘴巴微张,窗外雷声滚滚,轰隆隆的就响在耳边,震得窗户下一秒都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