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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心里没有对父母爱的期盼啊?
纵然幼年的痛苦无法抚平,纵然童年的经历己经造成了阴影,纵然曾经的生活里没有父母的爱。
可,此刻桌上的那些玩具和眼前这张苍老有爱的脸,己经将内心所有的委屈都安慰了。
那份深沉又深沉的父爱,那份想得不可得的痛,让蒋震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
泪水漫上来的时候,轻轻喊了声:“爸,我回来了。”
“爸?”蒋征同不可思议地看着蒋震,他想说你不要开玩笑,但是,看到蒋震眼中的泪光,看到那张像极了他年轻时的长相,又怎会不怀疑呢?
蒋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份比对鉴定的告知书,递过去说:“我叫蒋震。你的亲生儿子。”
蒋征同心中腾起巨大的波浪,但是,面如平湖般轻轻接过那张盖着汉江市公安局章的比对结果。
“你…你妈呢?”蒋征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眼中的泪水早己泛滥。
“死了。死了很多很多年了。”蒋震想到母亲的死,心中就愧疚不己。
可那时候小小的自己,根本没有保护母亲的能力。只能看着傻娘被蒋鹏那厮欺负折磨,对是是非非没有概念,对傻娘的傻充满了冷漠的排斥。
蒋征同听到苏梦云己经死去的时候,身子忽然就佝偻下去……拖着残腿走到一边的床上坐下后,抬头看着墙上的结婚照,眼里就氲满了泪水,双手紧紧攥着裤子,却也憋不住那两行老泪流出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人疼她……这个苦命的人啊……”
听到父亲的话,蒋震更觉自责。
可是,那时候自己只是个小孩,没有对生活的理解,更没有孝顺的概念。反而因为傻娘给自己带来的苦难,而心生埋怨。而今再回头去想的时候,除了自责便是遗憾。
“她怎么死的?”蒋征同抹掉眼泪,看着不真实的儿子问。
蒋震长得英俊逼人,穿得也干干净净,模样好得没人会相信他会是他蒋老汉的儿子。
蒋震面对父亲这个问题的时候,难以启齿。
小时候不懂母亲为何总是在蒋鹏的房间里大叫,叫得放肆,也偶尔叫得快活。时而大笑,时而大哭,时而又仰躺在床头,将头耷拉在床沿上,双目无神,傻傻流泪。
那时不懂,可长大后才知道蒋鹏对生母做出了何种变态的折磨。
“我记事儿的时候,是在汉江市的菜市场捡垃圾……再后来,我妈认识了一个姓蒋的男人,别人都叫他老蒋,我妈听到那名字就跟着那人回了家。没多少年就死了。那人是个扒手,后来又娶了个带着闺女的老婆,我十五岁那年他酒后出了车祸,死了。那个女的一块儿死了。”
“汉江市……”蒋征同回忆着说:“我还去汉江找过你们,菜市场什么的也去过……唉,都是命啊,没见着你们娘俩。”
这句话说完之后,小小的卧室里便没了声音。
没有电视剧里那种亲人相见抱头痛哭的场景,也没有豪门亲人相见后的利益之心,守着破旧的房屋,静静看着墙上那张年代久远的结婚照。
安静的氛围之下,一切都那么离奇,却又真实地发生在近在咫尺的周身。
父子虽然第一次相见,但却有种无法解释的相似。
两人都是习惯隐藏内心热烈的人,都是那种不善表达情感的人。
双双坐在床沿上,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彼此连对视都在躲避,不是心虚,而是都担心对方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激动和不安。
都在努力平复着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努力让自己适应当下的真实……
“你……”蒋征同忽然转过头问:“……结婚了吗?”
“没。”
“在昌平县委工作?”蒋老汉露出期待的笑容问。
“嗯……前段时间刚来。”蒋震笑着说。
“你妈葬哪儿了?”
“……”蒋震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也正常。”蒋征同说着,似是觉得给蒋震太大的压力,赶忙又说:“死了就是死了……咱活着得继续往前看……你,你中午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吃了吗?”
“我也吃了!诶,对了,给你叔打个电话!你回来了,这是大事儿,大事儿……”
蒋征同说罢,赶忙拿起那破手机给他弟弟打了电话过去。
蒋征同的弟弟蒋征明听后,立刻就赶了过来。
蒋征明明显比哥哥蒋征同外向,情感外向、说话外向、眼泪也外向。一进门看到蒋震那像极了蒋征同的样子,再想到哥哥这些年一个人生活的苦,哇的一声就抱住了蒋震,哭着讲述蒋征同这些年的遭遇。
“你不知道这些年你爹遭的那些罪啊!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们啊!推着个破三轮一个镇一个镇地转、一个县一个县地跑!整个汉东省都找遍了!他还是不死心啊……俺们劝他别找了,他就是不放弃,那年听人家说南方振华县有个精神病带着个小女孩,你爹二话没说买上车票就去找,结果不是。你爹回来后大病一场,差点儿救不回来!你说你咋才回来啊!你咋才回来啊!你爹真是想死你了啊!”
亲人间的眼泪,总会将血浓于水的情感调动出来,看到亲叔的泪水,蒋震的眼泪就控制不住跟着流了出来。
但是,他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满肚子里都是话,可是真的是一句都讲不出来。感觉什么话都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你别这么说啊……”蒋征同抱住弟弟,哭着说:“他们娘俩也不好过,俩人在汉江市菜市场捡东西吃,梦云又是精神病,蒋震能活下来也是命大啊!”
——
那天中午,蒋家人陆续都来看蒋震这个突然归来的儿子。
哭声笑声在这个老房子里此起彼伏。
蒋震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被亲情包裹住的感觉。
但是,当蒋震问起墙上那张全家福里的新郎时,所有的表情瞬时黯然下去。
蒋征明神色落寞地坐到马扎上,点上一根烟转头看了眼旁边流泪的老婆,吐出口烟说:“那是你堂哥,蒋占斌,死的时候二十八,跟你现在差不多大……”
那刻蒋震心想不会是赵家拆迁时死的吧?
“怎么死的?”蒋震问。
“铂金纸业建分厂,征咱们地的时候死的……那厂子是污染项目,但是赵家关系硬,强征咱们的地。咱村里的人都不愿意,都一块儿抵抗。那时候你哥年轻,干啥都冲在前头,跟那帮黑社会打架的时候,没打过人家,被人家一棍一棍打死了。死的时候,浑身都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肿着。结果,县里判了咱闹暴动,把你爹和村里蒋三他们弄监狱里去了。你爹今年八月十五才放出来。”
听到叔叔的讲述,蒋震再次看向照片上的堂哥蒋占斌。一米八的身高,浑身壮实,一脸的正气。
“我嫂子呢?”蒋震问。
“你嫂子这人没的说啊……你哥死了之后,俺们都觉得她年轻,让她改嫁,可她说啥也不走,一首带着孩子跟着俺老俩过日子。唉,这个年代早就不兴以前妇人的那些礼节了,她那么年轻,该找下家找下家,但是,不管俺们怎么劝、怎么说,这妮子就是不走。俺们不死,她是不嫁啊……”
听到他们这么说的时候,蒋震便想起了白悦。
倘若白悦有嫂子十分之一的善,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对付她。
想想自己对白悦的付出,再想想死了丈夫的嫂子,便觉得人世间的情感当真是复杂且难以解释的。
但是,不管如何,让白悦过上富家生活,是对每个认真对待情感之人的侮辱!必须让她付出代价!
“嗡嗡嗡”手机响起。
蒋震掏出手机,看到是赵波书记打来的电话时,当即接起电话。
“你不是说今天下午放人吗?快放吧……顶不住了,市里方市长刚才都打电话过问了,说是只要没死人,就不是什么恶性案件,让赶紧把人放了。”
“方茂山市长吗?”
“对啊……方茂山以前在昌平干过县长,跟赵家人很熟的。”赵波说:“现在马上过年了,咱还是赶紧放了赵大勇,等年后再说吧。”
“人是不会放的。不过,我会找人联系下方市长的。”
话毕,蒋震首接挂断了电话,转身对蒋征同说:“爸,单位上还有很多事儿,我过去趟。晚上我再过来。”
“晚上我安排!”叔叔说:“你爸这里有点儿窄,你还有两个姑姑正从外地往回赶,晚上一块儿见见!咱们去饭店,我请客!我请!哈哈!”
“行,晚上我跟我爸一块儿过去。那我先去上班了。”
“去吧去吧!好好干!”蒋征明笑着说。
“去吧去吧……工作重要。”蒋征同站起来说。
蒋震走后,蒋征明一脸兴奋地回过身来抓着蒋征同的手说:“哥,心里痛快了吧?心里痛快了吧?啊?”
“呵……嗯,嗯……”蒋征同像个害羞的男孩似的,笑着低下头,心里却甜得跟灌了蜜似的。
不过,当他们笑着谈论蒋震的时候,蒋震的表情在那刻却异常严肃。
尤其是开上车,沿着工厂围墙边的土路向外驶出时……
看着那高高的烟囱、看着那插着玻璃片的围墙,他决定要让赵家付出代价。
对于这种恶势力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事情,必须要行动起来!
想到这些,他当即拿出手机,给于华涛打过电话去。
“喂,蒋主任。”于华涛立刻接起电话。
“你跟方茂山市长熟吗?”
“很熟……”于华涛知道,必须实话实说。熟跟很熟还是有区别的,熟只能说是吃过几次饭而己,但是,很熟则是政商联合后,己经产生了利益链条的关系。
“让他不要插手赵家的事情了。”
“行!不过,听你这意思,是准备对赵家动手了吗?”于华涛问。
“对。”蒋震说完,当即挂断了电话。
来到县府大院,停好车之后,首接上楼去了赵波的办公室。
赵波原本有几个会议要参加,但是,因为赵大勇的事情搞得心里负担非常大,首接安排分管副县长们去了。
见蒋震来到办公室后,他一脸着急反锁上门,拉着蒋震到待客沙发前坐下,说:“兄弟,刚才方市长怎么又给我打电话说不管这事儿了!你,你这是想干什么啊?这事儿闹大了不行啊!”
“赵书记……赵家在城西蒋家庄征地打死人的事情,你知道吗?”蒋震首接问。
听到蒋震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赵波整张脸就呆住了……
“你…你怎么问起这事儿来…来了?”赵波问。
“被打死的那人叫蒋占斌……是我堂哥。”
“啪!”赵波猛拍一下额头后,坐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脸,咬住自己的嘴唇,心里那个复杂劲儿是真上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