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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鼎纵马走到官道上,越走越是偏僻,两旁景色尽是他没走过的。心中不免疑惑,暗道:“这到底能不能回去啊?别是他给我瞎指了一条路,越走越远了。”
好在虽然路远,但能看到远远淮水像一条玉带,在天际横过。既然淮水不远,此地必然也是淮上无疑。
正走着,就听远处“呜——”的一声,有人吹哨。声音如鹰啼猿啸,高亢如云。
什么东西?
江鼎极目远眺,似乎在路边荒原上,有几个人骑马前行。
是谁呢?
要不要看看去?
迟疑了一下,江鼎还是策马离开官道,他总觉得那声音萦绕在耳边,仿佛有人在呼唤他。
过去看看。
下了官道,过了一阵,江鼎看到了前面的人。
那几个人背向着他,和他同样往一个方向前进,从他们行进的速度来看,显然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其中一个背影,江鼎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去打个招呼?
江鼎刚要再往前走一段,突然又听到“呜——”的一声长啸。
这一声长啸离得近了些,但并非前面的人发出来的。反而前面的人听到这一声啸声,陡然加速,几匹马如风一般向前冲去。
江鼎心中一动,突然勒住了马头,跳了下来。脚下涅丝履运转,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啸声尽头是什么人。
“你可知罪么?”
这一声吼得老大声,厅堂为之一震。
甄行秋独自站在厅中,咳嗽一声,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子摇摇晃晃,就要摔倒。
甄乘风坐在上面,皱眉道:“三弟,你问话就问话,用真气做什么?行秋身体弱,你不知道么?你震倒了他,向谁问话?”
甄乘云在旁边细声细气的道:“二弟,你不必生气,想必三弟是一时情急。此时此刻,还是问明大事要紧,不要在意这些小节。”
甄乘风听他偏袒之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心中暗恼,就听甄行秋道:“不知道。”
座上人都看着他,甄乘云道:“你说什么?”
甄行秋重复了一遍:“我不知罪。”
甄乘空道:“事已至此,你还敢抵赖么?”说着,他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甄行秋气息微弱,却悠然不断,道:“您这句话……不应该是摆下证据,将我问的哑口无言之后再作结语用的么?现在就说,小侄听不懂。”
甄乘空大怒,道:“小畜生,你……”
甄乘风和甄乘云同时喝道:“老三!”
甄乘空这才发现自己将满座上下都骂了进去,喘了几口气,往后一靠。
甄乘风缓缓道:“老三,你再把前因后果说一遍,这么没头没尾,一个劲儿的胡缠,耽误大家的时间。”
甄乘空哼了一声,他倒不是真的鲁莽,只是欺甄行秋年轻体弱,要把他快刀斩乱麻的扳倒,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支持不倒,冷笑道:“也好,我便再说一遍。这小子干的那些混账事,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
他冷冷道:“在座的都知道,我甄氏虽然以修真立族,但也是淮上望族,向来保一方百姓平安。淮上庄园的佃户,虽然托庇我家,但我家向来以仁德相待,从不欺负凡人,更别说其中还有不少人与我族人沾亲带故,亲如一家。二哥回府,将府中许多庄园托付给你——可你是怎么做的?”
甄乘空说到这里,拍案而起,指着甄行秋的鼻子道:“你这混账东西,不恤民力,欺凌弱小,短短数月,将底下佃户作践的苦不堪言,几乎闹出民变。若让你在胡作非为下去,我甄氏在淮上的根基都不稳了。”
他痛心疾首的道:“诸位知道,我等修士原本不必太在乎凡人,可是如今不比往日。如今的岁月,外部压力无时无刻不在加剧,各种势力虎视眈眈。多少人盼着我们自己乱起来,好趁虚而入。这时大家唯恐不团结,偏偏你不明事理,还闹出这些乱子来,你这是要搅乱我家么?还是你根本就希望甄氏不兴呢?”
他一面说,甄行秋一面咳嗽,用一方手帕捂住口,雪白的帕面不住的沁出血丝。
等甄乘空住口,甄行秋兀自咳嗽不止,一面微微颤抖着,仿佛秋风中的落叶般萧索。
过了一会儿,各种杂音停止了,甄行秋抬起头,仿佛还上气不接下气,道:“您……您说我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场面一静,众人心中无不恻然。要把这么个瘦弱单薄的少年和甄乘空说的恶霸联系在一起,不免令人难以置信。大多数人面上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甄乘空见自己一番话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激起多少共鸣,心中不免恼怒,道:“说的就是你。你虽然不是亲自出手,但手下人肆意妄为。现在激出民变了,你要抵赖吗?”
甄行秋缓缓道:“哪一家,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闹的民变?”
甄乘空冷笑道:“你自己激出来的,你不知道么?”
甄行秋低声道:“我正是不知道,才请教您。”
甄乘空道:“远的不说,就说今日,彩富庄的数百村民涌进山府,要讨个公道,那都是来声讨你的。”
甄行秋道:“人已经在外面了?”
甄乘空喝道:“一会儿就到。”
甄行秋点头,道:“也就是说,人还没到,您已经知道了。”
甄乘空一时语塞,喝道:“你做的好事,谁不知道?人没到也瞒不过我。”
甄行秋道:“那叔叔一定是派人拦阻了吧?”
甄乘空又是一愣,道:“你……你惹下的烂摊子,我干嘛替你收拾?”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皱眉,这种推卸责任的话,说的太不高明。
甄行秋叹道:“原来如此。这本是我的私事,和山府无关,更与全家上下的颜面无关。怪不得他们现在还没到,想必是在城外挖掘地道,这样就可以不入山府,直接从我的卧房里钻出来了。”
甄乘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旁边甄乘云喝道:“巧言令色!小小年纪,说话不阴不阳的,像什么样子?二弟,你这孩子该管管了。”
甄乘风早知道他二人串通一气,就是要打击自己,冷冷道:“行秋慎言。你怎么能把你叔叔问的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呢?”如此讽刺,便有人露出笑容。
甄乘空缓过一口气,道:“是非曲直,等那情愿的民众来了,自然知道。”他接着道,“别以为会耍嘴皮子就能蒙混过关。你敢把自己坐下的恶事当面说出来么?你知道彩富庄庄主薄有家财,心生垂涎,将他一家老小抓住,严刑拷打,逼他吐出家财,这才闹出民变。这等恶事,简直令人发指。“
甄行秋低头咳嗽一阵,道:“您有什么证据?”
甄乘空道:“什么?刚才我说的话,你敢抵赖么?”
甄行秋道:“也就是说,要什么证据,您说的话就是证据,是么?”
甄乘空大怒,道:“不许你巧言改辩。你道我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我会召集这么多人来问罪与你?你以为做的密不透风,其实彩富庄皮庄主找了个机会偷偷跑了出来,找他的亲戚我的一个老仆求助。老仆连夜跑来秘密禀告我,将你做的恶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你敢跟他当面对质?”
甄行秋道:“和谁?和老仆?”
甄乘空道:“自然是和皮易龙。我已经派人去接皮庄主,他一来,你的事便再也遮掩不住。”
甄行秋道:“他来了么?”
甄乘空冷冷道:“马上就到。”
甄行秋道:“好……我等他。”说罢一手掩口,咳嗽不止。
场中一静,一时有些冷场。过了一会儿,甄乘风道:“三弟,你的证人什么时候到?”
甄乘空道:“马上。”
甄乘风道:“马上是什么时候?你给个时间,我好安排晚饭。”此时不过刚刚用过午饭,他这么说,显然是讥刺甄乘空白耗时间。
甄乘空也有些烦躁,道:“用不了一时半刻。反正今天大家都来了,还急着走么?”
甄乘风哼了一声,道:“既然你没准时间,行秋体弱,不如让他坐下来歇一歇。”说着示意下人搬椅子。
甄乘空嘴唇一动,终究也没反对,只是对下人道:“你们出去几个人,一会儿看见闹事的乡民来了,维持秩序,不许他们胡来,就说甄家有人做主。”
甄乘风道:“这是正事,派十个门客领着家下小子们出去,料也应付得了。”
安排之后,厅中沉默起来。甄行秋坐在厅角的椅子上,咳嗽不止,精神甚是萎靡。
甄乘云一面审视四周,一面以传音入密之法暗自问甄乘空道:“怎么回事?不是一早准备好证据了么?我费心替你召集这么多人来,就给我看这个?我都跟着你丢人。”
甄乘空回道:“皮易龙确实昨晚上逃回我的庄园来。我今天一早让狄儿亲自去接他,按理说早该回来了。怎么还不来?”
甄乘云道:“不会是半途给人劫了吧?”
甄乘空道:“不会吧?他哪有什么心腹?狄儿也不弱,连姓江的愣小子也不如他,况且也带了高手去。不过也不可不防,我先派高手出去接应。一会儿乡民就来闹事,大哥你要顺应局势,二话不说先把甄行秋拿下,办成铁案,再挤兑甄乘风下台,咱们来个快刀斩乱麻。”
甄乘云不语,心道:这东西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半岔了事,要把风险推给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打定主意,不给他火中取栗,甄乘云遥遥望天,心道:皮易龙现在在哪里?他应该是这盘棋的胜负子了。
“哼——”虽然在疾驰当中,甄行狄仍难掩怒色。
今天他一早去山庄带人回城,却发现山庄被践踏的一塌糊涂,人也被劫走了。惊怒之下,他带人狂追,一直追到了现在,才看到一点儿影子。
一上午的狂飙追击,让他几乎抑制不住怒气,打算大开杀戒,把甄行秋的走狗一铲而光。
近了,又近了。
前面抓着皮易龙的人已经清晰可见,他加速冲了上去。
竟然是单人独骑?好啊,胆子不小。
“给我站住!”甄行狄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这是看到目标了?”跟在后面的江鼎发觉了前面人的变化,跟着看过去。
更远处,还有一骑快马,正在奔走。马上除了骑士,还横放着一人。
横放的人看不清楚,但骑士他看着很眼熟。
那是……聂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