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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立人自是相当清楚,面对吞下整瓶丹药的宁王,他根本毫无胜算,而且即便只是全力防守,也不可能拖延至宁王药效消退的时候,正觉一筹莫展之间,他突然看到了希望。
上官夜柳率领大队人马杀了回来!
韩立人心中大喜,连忙出声提醒道:
“夜柳当心,宁王服下了整瓶丹药,此刻正值真气暴涌之际,实力不容小觑,他倘若自爆,十丈之内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闻言,上官夜柳顿足而立,吩咐士兵散开阵列,在十丈之外各自寻找掩蔽,齐齐开枪射击宁王。
只不过,普通滑膛枪没有膛线作为弹轨,子弹射击呈发散装,多用于近距离战斗,有效射程约莫也就十丈左右,故而在这个距离上射击,子弹能不能准确命中先不说,就算是侥幸命中,也无异于隔衣搔痒,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见火枪射击收效甚微,上官夜柳稍作忖量,吩咐士兵将绳索捆绑于弩箭末端,顷刻间万箭齐发,直扑宁王而去。
此刻,宁王的身上鬃毛倒竖,坚硬如铁,犹如身披一件棘刺铠甲,弩箭根本无法射入他的皮肉,但成百上千条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地套在棘刺的倒勾之上,旋即收紧,却也将宁王裹成了粽子。
宁王挥舞利爪抓扯绳索,可扯下一条又来一条,抓断两条便来一双,这一幕,像极了春蚕吐丝成蛹。
须臾之后,宁王的双爪也被缠绕在了绳索之下,一众士兵紧紧地拉扯住绳索,宁王拼命地扭动身躯,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见宁王被擒,上官夜柳双脚一点,脚踏绳索向宁王飞驰而去,凌空跃起一掌,直拍宁王头上,旋即指尖扣入颅骨,身子在空中疾旋,带动手臂一扭,将宁王的头颅拧了下来。
拎着宁王的头颅,上官夜柳再次脚踏绳索,转身向远处疾驰而去,刚行出十丈之遥,上官夜柳顿觉脚下绳索一松,一股巨大的推力从后背袭来,势如排山倒海,将她扑翻在地。
后背有些隐隐作痛,上官夜柳起身向后望去,但见宁王刚才的立足之处,炸出了一个坑洞,而宁王则已化作了一摊血肉。
有惊无险,上官夜柳轻舒口气,缓步走向韩立人,将其扶起:
“上将恕罪,夜柳先前一时胆怯,竟然当了逃兵。”
“无妨,畏惧鬼怪乃是人之常情,你能及时率兵回援,救本将于危难之中,已经是大功一件,待战事一了,本将自有赏赐。”
说着,韩立人从上官夜柳手中接过人头:
“封锁宁王死讯,接管宁王军队,不惜一切代价剿灭姜小橙,如此一来,皇上便无从得知,我韩立人鼓动宁王谋反一事。”
上官夜柳一挑眉,疑惑道:
“不惜一切代价,之后何来余力攻陷京城?”
韩立人诡异一笑:
“宁靖城距离宁王封地有数千里之遥,突袭京师、攻陷皇城,根本是痴人做梦,本将可从来没有妄想过造反成功……”
说到这,韩立人跨上坐骑,话锋一转道:
“夜柳,替本将备好丹药,姜小橙此刻已然跑远,我们速速率军追赶,接下来恐怕要打一场硬仗了,你可得全力以赴。”
此刻,姜小橙的部队连夜疾驰,已经行军至灵虞城附近,城外良田沃野,一马平川,虽是城郊,却也村落聚集,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孟雄望向身后,见断后的部队还没有追上来,神色颇为担忧:
“姜大人,阮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姜小橙一边观察着周边的地势,一边回答道:
“孟将军不必担心,殿军可能有所牺牲,但我已设下二虎相争之计,韩立人必定会被宁王缠住,阮姑娘武艺高强,抽身逃离应该不难。”
孟雄愈发觉得姜小橙神机妙算,又问道:
“姜大人如何知道,宁王是在诓骗万中郎?”
姜小橙继续观察着四周的地势地貌:
“倘若宁王真的是万姑娘生父,又顾念父女情义,他早应该四处布告,派人寻找万姑娘的下落,又怎会让万姑娘流落江湖十余载?宁王无非是想我们的手,除掉韩立人,替他夺回军政大权。”
说到这,姜小橙勒马驻足,最后一次环顾四周,旋即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呼出,犹豫了良久,痛下决心道:
“孟将军,立即组织士兵,动员城外的百姓入城,将城外的房舍和农作物全部焚毁,若百姓家中的粮食和草料,没有办法全部搬入城中,剩下的也一并烧了。动作要快,韩立人很快就会追赶上来。”
“什么!焚舍毁田!!!”
孟雄的声调比平时高出了不少,全然不敢相信姜小橙所言。
“是的,迁走百姓,焚舍毁田!”
姜小橙又强调了一次,语气坚定,解释道:
“叛军人多势众,若是强攻灵虞城,破城只是迟早之事。好在敌军轻骑奔袭,随军的粮草不多,我们将城外一切可用之物焚毁,叛军后援不及,必会粮尽力弛,不战而败。”
孟雄神色凝重,劝说道:
“姜大人,此举有损天道,你可要慎重啊!”
姜小橙依旧目光如炬,只是语气稍缓道:
“战火一燃必有伤亡,我没办法避免伤亡,只能减少伤亡,灵虞一旦破城,后果不堪设想,城外百姓的损失,等我回京之后启奏陛下,争取由朝廷进行补偿……孟将军,执行军令!”
军令如山,孟雄虽不情愿,但还是立即吩咐士兵手持火把、腰系油壶,向乡野田间行去,姜小橙则先一步进入灵虞城中,登上城楼,望向城外腾起的滚滚黑烟,心中已然忖量好守城之策:
“坚壁清野、坚守城池、伺机破敌。”
思量间,姜小橙已经在城墙上巡视一圈,只见城墙已经完成了改造,四角加筑了四个炮台,炮台三面伸出城外,一面与城郭相连。
三门大口径火炮架于炮台之上,可以三面射击,若是敌人冲到城脚之下,门角两门火炮便可攒对横击,使火力覆盖整个城外平原,不会出现火力死角。
“黎儿做得好!”
姜小橙轻声自语,抬头眺望北方,思量妹妹完成城防改造之后,此刻应该已经赶到津迁防线,旋即对灵虞太守吩咐道:
“王太守,请在女墙之上加装小口径火炮,再配齐火枪兵和弓弩手,叛军攻城之时,我军的火力万不能断。”
半个时辰之后,穷追猛赶的韩立人兵临城下,他勒马瞭望,只见城上枪弩林立,更有火炮坐镇四方,不觉注视良久,想到宁王军中火器匮乏,竟还将弩炮奉为大杀器,不由得喟然长叹:
“看来姜小橙早有准备,在此恭候我多时了。”
韩立人感慨间,灵虞城楼上鼓角之声渐起,一面姜字大旗在城楼竖起,姜小橙立于旗下,拍了拍身旁的火炮,命将士齐声喊话:
“我奉天子之命来此,誓死守城、剿灭叛军,火器乃不饷之兵、不秣之马,城下之人若是珍惜性命,不妨早早投降。”
韩立人气聚丹田,以气吞山河之音喝道:
“火器虽猛,却难挡功法之威,灵虞城旦夕之间,唾手可得!”
话音未落,流弹飞矢铺天盖地而来,韩立人下令回撤,吩咐道:
“我军长途奔袭,灵虞城守军却以逸待劳,姜小橙诡计多端,我军不可轻举妄动。先将灵虞城包围起来,休整一天再全力攻城。”
在韩立人的指挥下,灵虞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一个人,就连一只鸽子都休想飞走,如此韩立人方才安心,他胁迫宁王造反的消息,再也不会传回京城之中。
当然,韩立人并不知道,姜小橙早在松陶城剿灭不归阁之时,就将他的不臣之心密奏朝廷,而且姜小橙也压根没有打算求援,以少胜多,往往是聪明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是夜,姜小橙集结众将,刺破手指、歃血为誓,誓与灵虞城共存亡,众将士深受鼓舞,皆是下定决心,要与叛军决一死战,灵虞城中的百姓也纷纷拿起武器,主动参与到守城之中。
见灵虞城军民众志成城、戮力同心,姜小橙又对阮静姝说道:
“阮姑娘,你点几队脚步轻快的士兵,盯好各处城门,谨防奸细混入城中!另外,还有两件事……”
阮静姝会心一笑,先众人一步离去。
第二天一早,韩立人下令攻城。
由于宁王叛军是疾袭而来,并未随军携带笨重的攻城器械,故而韩立人挑选军中武艺高强之人,编为突击部队。
突击部队脱下重甲,改穿内部镶嵌铁片的棉甲,不仅可以减轻负重,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远距离射来的子弹。
换装完毕,韩立人吩咐道:
“火炮射程虽远,但无法命中高速移动的目标,尔等分散开来,骑快马冲向城墙,既可躲避火炮,又可保留内力。”
“等到进入火枪的射程范围之后,立即施展轻功,如疾风闪电般穿越火枪的射击线,利用火枪重装弹药的间隙,凌空跃上城墙,将火枪兵斩杀于城头,为大军攻城创造机会。”
交代完毕,韩立人一声令下,突击部队在前,攻城主力在后,一时万马奔腾,如波涛翻涌般扑向城池。
韩立人老谋深算,却错误地估计了火枪的射程。
姜小橙还在春长城之时,姜九黎已经先一步到达灵虞城,在她的指导下,灵虞城军械库中的火枪,已经全部加装了长枪管,并打磨了螺旋式膛线,其射程远远在滑膛枪之上。
结果显而易见,突击部队还未回过神来,便已遭遇了一阵枪林弹雨,一时间黄尘滚滚、惨雾濛濛,死伤者十之三四。
幸存之人冒着炮火冲锋至城脚,施展轻功踏墙而上,却发现墙壁打滑,根本立不住脚,攀登至半空,竟已无处使劲,于是纷纷滑落,掉下城墙。
原来,姜小橙昨夜吩咐阮静姝在城墙上泼了水,时值严冬,水在冰冷的石墙上结成薄冰,此刻的墙壁又溜又滑、光可鉴人,踏墙而上简直难如登天。
突击部队未能一鼓作气地登上城头,旋即便见流弹飞矢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紧随其后的还有滚木礌石,一帮高手瞬间就被砸得血肉模糊,惨叫声与木石滚落声混杂在一起,震人心魄。
抢登城头惨遭失败,韩立人大发雷霆,只得凭借兵力优势,下令全军强行攻城,不给灵虞守军装填弹药的时间。
姜小橙亲自登上城楼督战,一声令下,弩箭飞矢如暴雨一般倾泻而下,与此同时,姜小橙又指挥炮台轰击正在冲锋的叛军,炮声响处,烟火腾空,叛军血肉横飞。
虽然跟随韩立人奔袭来此的轻骑数量众多,但骑兵毕竟不擅长攻城拔寨,面对坚固的城墙和漫天的弹矢,再也不能来去如风,一时间战场上尸横遍野,惨烈异常。
叛军扛着云梯强行攻城,虽然遭到猛烈的反击,伤亡惨重,但韩立人不计一切代价地下令冲锋,一拨将士倒下,另一拨将士立马接上,踏着尸体前行,叛军终于还是来到城下,把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
见到韩立人计出万死,不顾将士死活,姜小橙忖度道:
“看来韩立人的目标既不是宁靖城,也不是灵虞城,而是我姜小橙,只是他武艺奇高,若要取我性命,何必如此麻烦?此战必将他生擒!”
如此思量,姜小橙冒着滚滚浓烟和漫天矢石,指挥守军浇下铁水,阻碍叛军攀登云梯而上,灵虞百姓见主帅无惧无畏,纷纷加入到烧炼铁水的行列中。
士兵皆是血肉之躯,如何扛得住铁水浇灌?
攻城战一直从黎明持续到黄昏,韩立人见天色渐暗,加上部队伤亡惨重,只得鸣金收兵,双方暂时获得了一段喘息的时间。
韩立人回到军帐之中,心头好生烦躁:
“宁王果真昏庸,军中竟然没有攻城火炮!”
突然,韩立人猛地抬头,想起了尚未到达灵虞的战象部队,象背上的塔楼之中,便装配了小口径火炮。
只是可惜,韩立人被姜小橙引诱着一路奔袭,战象部队移动缓慢,早已被远远地甩在了后方,至少要五日之后才能抵达战场。
但是韩立人手中的粮草,最多还只能坚持两日。
想到这,韩立人狠狠地拍了一下腿:
“宁王的军队以战象为核心,善长野外作战,如今被姜小橙引诱到这灵虞城,这下可真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了。我军不可久待战象,否则粮草断绝,必将陷于绝境,明天必须与姜小橙决一死战。”
第二天,韩立人重整队伍,向全军将士分发大量丹药,将士们不知道过量服丹会危及生命,还纷纷为自己变得力大无穷,而感到兴奋不已。
但见战场之上,叛军披上重甲、顶其巨盾,浩浩荡荡分几十路纵队,从四个方向同时围攻灵虞城。
有了重甲巨盾护体,叛军犹如神助,越过枪林弹雨却毫发无损,奔跑起来还虎虎生风,一个个大着胆子往前冲,很快便冲破了第一道城门,攻入瓮城之中,向主城门发起冲锋。
瓮城是修建在主城门外的半圆形护门小城,两侧与城墙连接在一起,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其内空间相较狭小。
瓮城之内,攻防双方鏖战正酣。
瓮城之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叛军回头望去,只见两个骑兵策马而来。
前面的那匹马似乎没有蹄声,而马的周身却萦绕着呜咽。
骑马之人极为眼熟,突然,一道火炮亮光闪过,照亮那人惨白的脸面,一众叛军心中皆憷,此人竟然是宁王!
宁王身后跟着上官夜柳,此时的上官夜柳迟眉钝眼、神情呆滞,几个胆大的叛军走近观望,见上官夜柳彷如被宁王勾住了三魂七魄,于是大声呼唤:
“上官夫人,快醒醒,当心城墙上的炮火。”
岂料,上官夜柳并未应答,只是啼啼哭哭、低声自吟:
“宁王死不瞑目,我害了宁王,宁王死不瞑目,我害了宁王……”
“鬼、鬼!宁王回来报仇了!”
一众叛军惊恐万分,倾刻间队列大乱。
便在这时,城墙上炮声震天,烈焰翻腾,一众叛军在瓮城中挤作一团,当场便是炸死了一片,死去的叛军身体扭曲变形,轰的一声自爆,又将附近的叛军炸死,一阵阵连锁反应之后,先行攻来的叛军死伤大半。
突然,几个萨满装扮之人站上墙头,在城墙上跳起了大舞,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诅咒着什么。
韩立人让士兵服下大量丹药,本想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之法,不惜一切代价攻下灵虞城,岂料却反被姜小橙利用,且让他无法解释。
“尸爆术,是南疆的尸爆术!果然是宁王回来报仇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蛊惑,叛军瞬间崩溃,顿时大乱,纷纷丢盔卸甲,向瓮城外逃去,可瓮城外的叛军不明就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瓮城,一时间相互践踏,死伤者比比皆是。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韩立人大怒,没想到一连两天之内,连续喊出这句话,一次在昨夜山头,一次在此刻城下,咬牙切齿,心中恨得早已将姜小橙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眼下兵败如山倒,已经没有人听从他的号令,韩立人气得拔刀连砍了几个逃兵,仍然遏止不住颓败之势。
姜小橙在城墙上,将韩立人的窘境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挥动令旗,指挥火枪兵集中火力,向韩立人的坐骑射击,战马一声惊叫,把韩立人掀翻在地。
韩立人自知中计,抬头而望,只见城墙上安放了十余门小口径火炮,还有数十名火枪兵严阵以待,姜小橙正举着一把长枪对准他,挑衅道:
“韩立人,你说,是你的身法快,还是我的枪快?”
望着那些冰冷的枪口,韩立人知道插翅难逃,直勾勾地瞪着姜小橙,一言不语,一粒一粒地将整瓶丹药放入口中,旋即抓起两名即死将爆的士兵,凌空跃起,朝姜小橙暴掠而去。
“姜小橙,我与你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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