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蚍蜉撼树

狸猫换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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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诛杀胃土雉之后,姜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力安城,履行与乌日娜的约定,击退奴隶军,救出尤弈棋,诛杀觜火猴。

    一路上虽然风尘仆仆,但姜承已经逐一拟定好了计划,可是当姜承到达力安城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眼前。

    素有北大仓之称的力安城,居然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饥荒,颗粒无收、饿殍满地,百姓们为了活命,只能背井离乡向南逃去。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别说以力安城为据点反攻奴隶军,恐怕过不了多久,力安城就会在奴隶军的践踏下,夷为一片废墟。

    虽然力安城主哈尔巴拉开仓赈粮,还募集民间的存粮还救济百姓,但官府的存粮毕竟有限,来自民间的救济更是杯水车薪,无法应对灾情。

    更让官府感到头疼的是,无良商人囤积居奇,导致更多食不果腹的百姓选择离家流亡,力安城要不了多久,就会沦为一座空城。

    眼见着灾情无法控制,乌日娜当机立断,让姜承来处理此事。

    姜承虽然不想再涉足政事,但看着四处殍殣枕路的惨状,他还是很快投入到了赈灾之中。

    令众人咋舌的事,姜承既没有上奏朝廷紧急调拨国库的存粮,也没有加大筹款赈灾的力度,反倒是做起了一些不务正业的荒唐事。

    这第一件事就是剥削难民、大兴土木。

    姜承召集了大量食不果腹的难民,让他们翻修官衙、仓库、城墙,但是只支付极低的报酬,甚至几碗稀粥就给打发了。

    这些难民已经走投无路,因此哪怕明明知道官府是在剥削自己,也心甘情愿的累死累活,毕竟累死总比饿死来得舒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囤积了大量粮食的富商,听说人工非常便宜,于是怀着占便宜的心态,纷纷雇佣廉价的劳动力,忙着修葺房屋、搭建仓库。

    此外,姜承深知阿卑族喜好赛马,于是大张旗鼓地搞起了赛马比赛,不仅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还亲自下场驯化烈马良驹,把赛马比赛举办的热热闹闹,吸引了不少南边吃饱了没事做的人来观赛。

    在姜承的策划组织下,赛马比赛花样繁多、赛事不断,力安城中的赛马比赛从未间断过,四处涌来的看客熙熙攘攘,玩得十分尽兴。

    难民被剥削,富人玩尽兴,姜承又召集那些故意囤积居奇的无良奸商,告诉他们灾年应该联手再次抬高粮食的价格,赚取更多的利润。

    奸商们听了姜承的话,喜不自胜,因为只要姜承点头,就等同于官府默认涨价,奸商们经过商议,联合将粮食的价格涨了又涨,害得更多的百姓因为买不起粮食,最终沦为难民。

    姜承收下奸商孝敬的粮食和银两,又雇佣了更多的难民修葺城墙。

    没过几天,很多人都对姜承说三道四,咒骂他不顾百姓的死活,只顾整一些娱乐赛事取悦富人,而且在荒年大兴土木,还整日游山玩水。

    最后,就连对姜承信任有加的乌日娜都看不下去了,找到姜承让他解释,为何不赈济难民,反倒是做一些劳民伤财的举动。

    “难民太多,仅仅靠官府赈济,根本是杯水车薪。”

    姜承告诉乌日娜,剥削难民、大兴土木并不是为了给官府节省开支,而是为了稳定流民,让他们有事可做、有饭可吃,不至于南逃流浪。

    饥肠辘辘的难民都吃到了饭,得到了安置,饥荒缓解,就要创造更多赚钱的机会。

    阿卑族好马,力安城毗邻古静草原,是举办赛马比赛的绝佳场所。

    赛马得有良驹,驯马需要驯马人,这样就能使部分难民有事可做。

    另外,在赛马的过程中,还需要雇人来参与比赛,如此又可以解决部分难民的生计问题。

    更为重要的是,从南边专程赶来观看赛马的旅客,刺激了力安城的市场,让那些经营贸易、饮食的人赚取了更多利润,雇佣了更多的劳力。

    而让奸商哄抬粮价,则是姜承这盘棋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奸商们想着趁火打劫,大发灾难财,因此将粮价炒作到了一个高不可攀的地步。

    此时,周边没有受灾的地方听说力安城的粮价高昂,也想趁机大赚一笔,于是纷纷把粮食运到力安城来卖。

    由此,力安城的粮食储备就会非常充足,甚至供大于求,奸商们为了早些脱手,只能降价销售,这样一来,粮食的价格不仅不会涨,反而会比之前还便宜。

    乌日娜听后,明白了姜承的良苦用心,不仅给难民提供了生计,让他们有活干、有饭吃,还替官府分担了忧愁,不禁对姜承再添好感。

    果不其然,十余天之后,大量的粮食运来了力安城,一时间粮食多如牛毛,姜承率先抛售官府的存粮,奸商们瞬间傻眼了。

    货到地头死,从外地运来的粮食最先跟随姜承抛售,旋即就形成了连锁反应,粮价一路下跌,很快就恢复到了最初的水平。

    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粮食危机,稳定了力安城的军心民心,但不等姜小橙和乌日娜心喜,最大的问道就找上门来,奴隶军突破古静草原的最后一道防线,很快就会兵临城下。

    旭日干,阿卑黄狼旗主,执掌帅印镇守边关,在姜承解决粮荒的这段时间,已经在力安城北布下防线。

    这一天,旭日干一行四人骑马来到一处山丘之上,放眼望去,远处的战场上鏖战正酣,阿卑狼兵和奴隶军杀成一团。

    渐渐地,阿卑狼兵越战越勇,奴隶军队现出颓势,尤其是一名年轻将领,手舞一把九黎枪刀,如同虎入羊群,纵横来去,势不可挡。

    旭日干不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燕飞飞,说道:

    “姜承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堪称将帅之才,假以时日必为朝廷之柱石,德德玛你的眼光不错。”

    燕飞飞面有得色,在马上昂首挺身:

    “我已经给姜承想好了阿卑名字,等我们完婚,就让他改名奥敦格日乐。”

    军师哈尔巴拉和燕飞飞相交多年,两人青梅竹马、关系非比寻常,此刻也只能艳羡地笑道:

    “姜承勇冠三军,难怪飞飞看不上我这个纸上谈兵的家伙。”

    乌日娜一旁听着三人谈论,虽未说话,但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战场之上风云突变,远处尘烟滚滚,匈奴军援兵杀至,四个人见惯了这种阵仗,依然镇定自若,旭日干语气淡定地说:

    “看样子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哈尔巴拉胸有成竹道:

    “旗主放心,今天不管奴隶军来了多少人,都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哈尔巴拉话音未落,四周喊杀声震天,从两侧的山丘上杀出无数阿卑狼兵,与奴隶军队短兵相接,阿卑狼兵人数更多,士气也更旺,个个奋勇争先,誓要全歼敌人。

    旭日干居高临下,静观战场变化,一开始表情从容,但渐渐地,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眉头也越锁越紧:

    “奴隶军队使用的是什么阵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哈尔巴拉作为旭日干的得力臂助,不仅擅长谋略,更是精通阵法,什么鱼鳞阵、鹤翼阵、虎韬阵、方圆阵、冲轭阵……没有什么阵法是他不通晓的,但这次旭日干连问数遍,哈尔巴拉却毫无反应。

    旭日干侧头看去,只见哈尔巴拉呆呆望着战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和打击。

    战场之上,奴隶军队列出一个奇怪阵型,主将位于阵型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设,机动兵力在外,结成若干游阵,向同一方向旋转,轮流攻击阿卑狼兵,形如一个转动的车轮。

    当这个阵法运转开来,奴隶军队可以向阿卑狼兵一侧不断地施加压力,使其因疲惫而崩溃,而己方则因为轮流出击而得到补充和休整,得以迅速恢复战力。

    在这种奇怪阵法的冲击之下,阿卑狼兵很快首尾难顾,溃不成军,死伤惨重,姜承浴血而战,身上受了好几处伤。

    燕飞飞面现焦虑之色,一挥缰绳,掉转马头:

    “旗主,我要去救姜承。”

    哈尔巴拉劝道:

    “飞飞,千军万马的战场,你一个人去,能济得了什么事?还是静观其变吧!”

    燕飞飞置若罔闻,策马奔下高冈,还没等赶到战场,姜承已突围而出,夫妻二人来到高冈之上,姜承下马跌倒,悲呼一声:

    “没想到我居然会败在沙场之上……”

    燕飞飞连忙把姜承扶起:

    “姜大哥,你平日里对阵法颇有研究,刚才又亲身经历了这一战阵,不知能否想出应对之策?”

    “现在还谈不上应对之策,我只能谈谈当时深陷阵中的感受”

    姜承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我军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一刻不停地遭到奴隶军队的攻击,连喘口气都很难,明明我们兵力更占优势,却像是在以一当十,这个阵法太诡异了!”

    姜承仍然心有余悸,这时候,乌日娜说话了:

    “这个阵法,很像传说中的车悬阵,相传是一位天外异人所创,但这个阵法失传已久,不想竟会复现于此,看来奴隶军中果然有星殒谷之人!”

    旭日干眉头紧皱:

    “如此说来,这个车悬阵无法可破?”

    乌日娜沉默半晌,拉上姜承轻声道:

    “只能尽力一试。”

    半个月之后,乌日娜和姜承从营帐中走出来,短短十几天工夫,两个人憔悴了很多,见到旭日干后,乌日娜一脸惭愧地说:

    “这阵法千变万化,繁复无比,我俩穷尽心力,也想不出破阵之法……”

    旭日干胡须蓬乱,眼中布满血丝,显然这些日子也不好过,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抬脚就将帅案踹翻。

    旭日干这个人忠君爱国,性格刚烈,打起仗来身先士卒,将士们对他极为拥戴,但人无完人,旭日干也有致命的缺点,他脾气过于暴躁,有时甚至刚愎自用,一旦轴劲上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这天一早,旭日干击鼓升帐,环顾众将说道:

    “破不了车悬阵,边关难守,江山难保,唯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险中求胜,姜承接令!”

    姜承应声出列,旭日干拿起一支令箭:

    “我命你为主将,率领三千死士,组成锋矢阵,以强行突击之势,割裂敌人阵型,直取对方首脑!”

    姜承迈步向前,刚要去接令箭,忽听帅帐中传出一声大喊:

    “且慢!”

    旭日干令出如山,竟有人敢出声阻挡,难道是吃了熊心豹胆?

    众将惊愕之余,纷纷循声看去,只见燕飞飞趋步出列:

    “旗主,我知道您现在心急如火,但越是这时候越要冷静行事。锋矢阵以勇将为箭头,以死士为箭身,确为攻坚破阵之利器,但只能针对普通战阵,车悬阵精深奥妙,变化万千,绝不是锋矢阵所能攻破,贸然出击无异于送死,请旗主收回成命!”

    旭日干勃然大怒:

    “马革裹尸是将士的至高荣耀,我阿卑狼兵中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我相信姜承也不是苟且偷生之人!”

    燕飞飞针锋相对:

    “正因为咱们的将士都是不怕死的好男儿,才更应该珍惜他们的生命,不能让他们白白去送死,做无谓的牺牲!”

    旭日干越发震怒,将帅案拍得山响,喝道:

    “破不了车悬阵,只能坐以待毙,为何不能冒险一试?你又怎知是必败之局?大敌当前,你竟敢乱我军心,该当何罪?”

    说到这儿,旭日干眯起眼睛,冷冷地打量着燕飞飞,说道:

    “我明白了,你并不是在担心那些兵卒的安危,而是害怕你的男人有去无回,对吗?”

    燕飞飞脸蛋微微一红,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但他嘴上仍然不肯服输,梗着脖子说道:

    “是又如何?我夫妻为阿卑江山,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但我不愿意相公为了你的错误决策,白白送死,这有什么不对?”

    旭日干几时受过这种顶撞?他气得整张脸都变了色,厉声喝道:

    “你夫妻二人胆敢公然违令,休怪我军法处置!”

    哈尔巴拉眼见情势不对,赶紧上前相劝,众将也纷纷劝解,可惜旭日干怒不可遏,根本听不进去,而燕飞飞也像是撞了邪,说什么也不肯主动低头。

    僵持不下之际,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各位稍安勿躁,请先听我一言!”

    说话的正是姜承,他向旭日干一抱拳,说道:

    “旗主,我代飞飞向你赔罪。大敌当前,不该估计儿女私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每个人都难免犯这种错误,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飞飞计较。”

    姜承向旭日干深施一礼,旭日干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姜承接过令箭,慨然说道:

    “旗主放心,姜承一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姜承走到燕飞飞跟前,二人呆呆对视,姜承突然拉着燕飞飞对拜三下:

    “此战不知吉凶如何,就当是拜堂了!”

    姜承手持令箭,头也不回地走出帅帐,他挺直的背脊有种慷慨豪迈之气,内心却一片悲凉,他比谁都清楚,以三千孤军去破车悬阵,无疑是九死一生之局,生还的机会极其渺茫。

    也难怪爱夫心切的燕飞飞会接受不了,竟然不顾一切地跟素来敬重的旗主当场反目。

    姜承率领三千死士,直插奴隶军中,锋矢阵也确实威力无穷,像一条长着无数利爪的蜈蚣,将敌军杀得人仰马翻。

    可惜这只是短暂的得势,车悬阵迅速运转起来,像一面剧烈旋转的蛛网,将这条蜈蚣困住,顷刻间搅得七零八落。

    姜承杀红了眼,舞动九黎枪刀,挑落无数敌将,可惜这在千军万马之中,不过是蚍蜉撼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