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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叶凌寒十岁之前的记忆里,世界是黑色的。
阴暗潮湿的地下洞穴里终年不见阳光,她虽然长了一双很漂亮的银灰色瞳孔,可她几乎用不上它们。
日复一日,她能做的只有用手摸索,在漆黑狭小的洞穴爬来爬去。
洞穴不是完全封闭的,在它的一侧,有一扇冰冷的铁门。但那扇铁门从来不会打开。
门的下方有一个小口,每隔一段时间会掉出一些食物。食物永远是一样的,不是冷掉的馒头,就是一小个抽芽的红薯。
“哐当。”
女孩竖起耳朵,听见铁门后有动静,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上一餐出来的是半个冷硬的馒头,那么这一餐女孩用那双无神的银灰色眼睛,徒劳地盯着那扇冷冰冰的铁门。
按照惯例,这一次出来的应该是红薯。
她挪动着来到了面前,麻木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个红薯。
黑暗的洞穴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女孩也没有时间的观念。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而那个红薯会是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口粮。
但她的手伸出了许久,却迟迟没有接到那个红薯。相反,那扇从来没有打开过的铁门,发出了松动的声响。
“嘎吱”陈旧的铁门或许早已经生了锈,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声音。
惊恐之下,女孩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后退了好几步。但在这狭小的洞穴,她刚退了几步,后背就已经撞上了冰冷的墙面,她退无可退,只能瑟缩在墙角。
门打开了,随之照射进来的,是一道明媚的阳光。
彼时的她不太理解什么叫做阳光,只知道这种奇特的东西,刺得她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但与此同时,她的眼前也出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色彩。
女孩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护住自己发痛的眼。但她还是舍不得闭上眼睛,好奇地看着出现眼前的一切。
她那双从未见过阳光的瞳孔急剧收缩。一片模糊的视野之中,出现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留着一头过腰的银色长发,身姿婀娜。
从常人的眼光看来,她是极美的。但是女孩不懂什么叫美。她只是想要拿到那个属于她的红薯而已。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忽然打开的铁门,以及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女孩只感觉到恐惧。
她不安地躲在墙角,小腿颤抖,紧紧皱着眉,呲牙咧嘴,姿态形同野兽,用这种方式警示威胁对方不要靠近。
她营养不良、终年见不到阳光的身体格外瘦小,只发育到了五六岁的程度,做出这样凶狠的姿态,显得可怜又可笑。
年轻女子没有理会她的威胁,还是走了进来。
女孩警惕地盯着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下一秒,年轻女子对她露出了一个春风和煦般的微笑。女孩愣了一下
,直觉能感觉到这代表着友善。但她还是没有放下戒心。
女人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她穿了一身昂贵干净的衣物,但她还是学着女孩的样子,坐在了一些凌乱肮脏的秸秆上。
女人手里拿了一样东西,女孩不知道那叫蓝子。
年轻女人打开了竹篮,从里面拿出来一样东西,递给女孩。“吃吧。”
女孩警惕地看着她,却不敢伸手去接。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平常吃的食物,除了冷硬的馒头,就是抽了芽的红薯。
年轻女子的手在半空中尴尬地悬了好几秒,但她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地把手收回来,将那个牛肉馅的包子掰成了两半,自己咬了一口。
她的手很白净。女孩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背上有一些鳞片,但她的没有。
女孩闻到了香味。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眼神不住地看着那个那年轻女人。望着她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女孩不争气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咽了咽口水。
那年轻女子微笑地看着她,善解人意地把那半个包子递了过来。
女孩警惕地盯着她,似乎是在做思想斗争。
终于,女孩还是经不住这种前所未见的香味诱惑,小心翼翼地朝她走了过去,谨慎地伸出手,一把夺过那半个包子,然后躲回墙角狼吞虎咽了起来。
年轻女人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吃完。女孩不知道有多久没进食,就连手指头上的油渍都舔食干净了,这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来看着她。
年轻女人打开了手边的竹篮,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肉包。这一次,女孩没有过多的犹豫,迅速接过吃下了肚。一来一去,吃了五六个包子,她终于心满意足了。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年轻女人为什么会忽然闯入她的地盘,但这时她对年轻女人的戒心已经放下了大半。年轻女人温柔地看着她吃完,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干净的丝帕,上面带有淡淡的玉簪花香气。
她用这块丝帕,给女孩擦了擦嘴,随后张嘴说了些什么。
女孩疑惑地看着她。她长期独自被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不会说话,也不太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年轻女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温声又说了句什么,随即摇摇头,示意她没有关系。
坐了一会儿,女人走了。临走前,她告诉女孩“我明天再来。”
第一天,她果然来了,又带来了不一样的食物。坐在一起,给女孩换了新衣服,替她梳头。女孩注意到他们有着一样颜色的头发,于是高兴起来,口中不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朝她比划着什么,想让她看。
女人告诉她“我是你的姐姐。”
“姐姐”女孩蹩脚的模仿着这个词语。她并不能不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只是觉得这个叠词易于模仿。寻常孩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通常都是“妈妈”,而女孩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学会的第一个词语,是“姐姐”。
以后的日子里,“姐姐”果然每天都来,给她送来新鲜的、热腾腾的食物,陪她说话。渐渐的,年复一年,女孩逐渐能够听懂她的语言了。虽然她还是不能准确地开口表达,但对姐姐说的话,她可以听懂相当一部分,并且依据自己的心情做出回应了。
姐姐开始给她讲故事,女孩每次都听得如痴如醉。她从小在这里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每一次都如同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她以为姐姐也住在地下,这些故事都是姐姐自己编的。
再大一些,姐姐开始教她写字。
惊heihei鸢heihei”
“叶惊鸢,这是我的名字。”女人道。
“名字”女孩歪着头。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姐姐的名字。她的眼珠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随即用手指着自己,喉咙里发出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
叶惊鸢知道这是她想要某样东西时会发出的声音,笑了笑说“你也想要有个名字,是不是”
女孩拼命点头,喉咙里又是一阵含混不清的“嗯啊”声。但她认识的字实在有限,手里捏着笔,笔头在纸上胡乱划过,形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图案她不明白每个字其实都有约定俗成的写法,以及有固定的含义,她还以为名字就是自己随心所欲画出来的。
叶惊鸢笑了笑,竟然还端详起了她那幅大作,看得很认真“嗯,像是一朵梅花。”
她放下了纸笔,牵起女孩的手,温柔道“凌寒独自开,你的名字就叫做叶凌寒,好不好”
女孩很高兴,自己和姐姐一样有了名字,拼命地点头。
有了她的陪伴,女孩终于不再孤单,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都满怀期待地坐在那扇铁门前。等那扇铁门打开,姐姐就会出现。
可是有一天,进来的却不再是姐姐。
铁门下的投食口打开了,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
女孩摸索着捡起来,发现又是冷硬的红薯。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猛地扑上去,急切地拍打铁门。
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是新来的守卫,他用极其不耐烦的声音道“你这妖女,闹什么闹再闹老子宰了你”
女孩急出了眼泪。
往后,连续几日,来给她投食的都是那个讨厌的守卫。
这一天,守卫把半个冷硬的馒头仍在地上,用脚反复地碾过,然后幸灾乐祸地从投食口扔了进去。“吃饭了”
没反应。守卫不耐烦地拍了拍门“装什么死。大小姐已经远嫁雁北了,以后可没人给你撑腰了。你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妖女,跟老子拿什么乔识相的话就快点起来把饭吃了,老子还要交差呢”
还是没动静。那讨厌的小妖女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猛地踹门或者大吼大叫。
守卫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更加用力地拍门,暴躁地把那扇铁门拍的“哐哐”作响,同时提高嗓音吼道“老子叫你吃饭你听不见,是死了吗”
铁门的那一侧还是静悄悄
的,没有一丝回应哪怕是那妖女愤怒的回应,都没有。
守卫顿时心虚了,连忙伸手去摸挂在腰间的铁门钥匙,但嘴里依旧不依不饶,骂骂咧咧的“命可真贱,不就是少给了你几顿饭吗,难不成就饿死了”
这守卫原本是蓬莱阁内门弟子,更是蓬莱仙尊的表侄儿,没少在蓬莱阁横行霸道、耀武扬威的。他自认为一定能在明年的须弥山盛会上拔得头筹,前途大好,却忽然被调到了蓬莱阁附近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岛上,看管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妖女,积了一肚子的怨气。
上级长老给他的命令是“不能让她跑了,也绝不能让她死了”。
想起了长老叮嘱他时的表情,守卫连忙拿出钥匙,费劲地打开铁门。从上级长老严肃的表情看来,他知道那不是开玩笑。这小妖女若是真死了,自己的前程也跟着玩完了。
终年不见日光的洞穴里,有一种刺骨的阴冷。“嘶,真难闻。”守卫搓了搓胳膊,呼出一口热气,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
瘦小的妖女瑟缩在墙角,果然已经没有了生息,犹如一块破布一样摔在地上。
见状,守卫瞳孔一缩,也顾不上关门了,脸盲跑过去,使劲踹她“喂,醒醒,装什么死呢”
守卫没把这个瘦弱的女孩和她的雕虫小技放在眼里。见她身下没有血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愤怒的情绪上涌,抬手就要给这个不服管教、还胆敢装死的女孩一巴掌。
但巴掌落下,女孩还是一动不动。
他被迫干着这种苦差事,无处发泄的火气都发在了这个小女孩头上。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职责是看守她,不能真的让她死了。于是,守卫更加大力的踹她,满脸愤怒地指责她“起来,别装死了,你骗不了我”
可是不管他怎么踢,怎么踹,银发女孩就是低着头,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好像是真的死了。
这下子,守卫终于慌了神,额角逐渐沁出了冷汗。他也没想到,妖女会这么弱不禁风。而且而且这周围一点血迹都没有,难不成这妖女真的是被饿死的
“不可能怎么可能”守卫神色慌张,向后退去。这座孤岛与世隔绝,只留下他一个人和那妖女的尸体共处一室,实在是恐怖。守卫慌慌张张地回头去看那扇铁门,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外面的码头上有一艘船只要坐船就能离开这里,回到蓬莱回到蓬莱就安全了
下一秒,铁门“哐”的一声响,竟然平白无故地关上了。
洞穴重新陷入黑暗的同时,守卫的心情也沉入了绝望的深渊。他知道,这是“恶鬼”来索命了。
与此同时,脚下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对上了一双冰冷的蛇瞳。
“啊啊啊啊啊”守卫惊恐绝望的尖叫声没能持续几秒,脖子就被什么东西死死地缠住了,叫喊声戛然而止。他惊恐地抬头一看,发现缠住自己脖子的,是某种植物的根。
此处洞穴位于底下,岩壁之间的缝隙中原本就有不少树根探出。只不过,这样粗壮有力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守卫还没想明白,这没有自主意识的树根为何平白无故地会缠住他,就看见越来越多的树根从漆黑的岩壁缝隙中探出头来。这些树根分明没有眼睛,但他总感觉,这些树根正像蛇一样盯着他。
守卫仓皇后退,无意间对上了女孩的视线。后者面色阴沉如恶鬼,只是一个眼神,就令他毛骨悚然。
顿时,他忽然想起了这个小妖女的母亲是
“是你你这个妖女”守卫惊恐地看着她,面孔扭曲,用嘴肮脏的词对她和她的“母亲”咒骂起来。
但随即,这张扭曲的面孔、以及口中的咒骂,被越来越多的树根迅速吞没了。密密麻麻的树根见缝就钻,疯狂地钻进了他的嘴巴里、鼻孔里、甚至眼睛里,将他的血肉当做可汲取的养分,在他的脑子里生根发芽
守卫踢动的双腿戛然而止,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女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出了那扇禁锢了她一生的铁门,懒得回头看一眼那具被树根吊住的、完全丧失了生气的尸体。
她不相信姐姐会这样离开她,连一句最后的告别都没有。她要去找姐姐。
女孩在码头上找到了那艘唯一的小船。她在姐姐的故事里听过,知道这叫做船,可以乘着它去更远的地方冒险。女孩解开了小船,坐了上去,她不知道怎么划船,只是随波逐流地从这座孤岛上逃了出去。
一觉醒来,船已经来到了一个沿海小镇上。
或许是为了不泄露秘密,关押她的孤岛上只有一个守卫,一艘船。等蓬莱阁的人意识到她跑了,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女孩早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女孩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往后的日子里,她四处游荡。离开了那间关押她半生的小小牢笼,她才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大。
姐姐给她讲的那些故事原来是真实的,世界上真的有高山,有森林,有巨大的湖泊。
可是,世界明明这么大依然没有人愿意收留她这个怪胎。
在谢归途震惊的目光中,叶凌寒剧烈地咳出了一口血,喘息道“谢兰玉,我不杀你因为你是姐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