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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胤顺着琥珀所指望去,果见兮兮和另外一个姑娘抱着谷草冲到了最前面,双手往火堆里一撒,立刻转身一面大笑一面用袖子扫着烟灰往回跑。言悫鹉琻她像很喜欢这刺激的游戏,去了一回又一回,在冲天的火光和灰烟中,又跳又跑,玩得很是尽兴。
元胤的眼眸忽然垂了下来,仿佛又陷入了沉思当中。每每看到别的女人如此欢笑,他心里就更想梨花了。若是梨花还在,又跟他一块儿来了这儿,梨花也一准拦都拦不住地跑去玩。梨花是那么地贪玩儿,那么地喜欢大笑,可是如今却只能睡在冰冷的地底下长眠不动了。
严琥珀察觉到主子的神情,忙笑道:“主子,要不我们也去丢两个?”
“不去。”元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当他抬起眼帘时,又看见兮兮抱着一扎谷草去扔,可不知道是谁同时扔了三四个,火苗被压制了片刻后忽然腾起一股长长的火舌,兮兮吓得赶紧撒手就往后跑,虽说躲开了,却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了起来。
“哈哈哈……”严琥珀乐了,指着兮兮那狼狈样儿笑道,“主子,瞧见没?差点真成烤猪了!不怕死还往前冲,真把自己当堆谷草了?哈哈哈……”
元胤没笑,即便有时候真的有好笑的事发生,因为他笑不出来。梨花去了,他觉着自己还能开心地活在世上,那就是罪过。
这时,兮兮拔开人群,一边咳嗽一边揉着眼睛往他们这边跑来。她的眼睛被浓烟熏了,几乎睁不开了,乱跑一阵上了小坡,弯腰撑腿地不停咳嗽,脸上黑一块儿的灰一块儿,那模样把严琥珀逗得捧腹大笑。
兮兮听见笑声,揉了揉眼睛勉强睁开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是这主仆俩!她嘟起嘴问道:“笑……咳咳咳……笑什么啊?”
“梁姑娘,”严琥珀乐道,“好玩吗?差点把自己给烧了,哈哈哈……”
“好玩着呢!”兮兮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时,韩筝跑了过来站在坡下问道:“兮兮,你没熏着吧?还好吗?”
“没事,”兮兮揉了揉咳得发疼的嗓子说道,“咳两声儿就没事了。只是我这脸指定是没法见人了,我得去洗洗!”
“那你下来,我跟你一块儿洗洗去!”
兮兮撑起身子,正要往下走时,眼睛又酸痛了起来。她顾着去揉眼睛,没在意脚下是个斜坡,身子一歪就滚了下去!
“兮兮!”韩筝想伸手去接已经来不及了,就连严琥珀的第一反应也是伸手想去拉兮兮,可惜他旁边隔着元胤,根本够不着。倒是元胤一脸冷淡,抄着手,眼睁睁地看着兮兮像个小毛球似的滚下了小坡,没有丝毫想拉她的意思,即便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办到。
“疼啊!”兮兮躺在柔软的泥土草地上哀嚎了起来。韩筝忙把她扶了起来,冲元胤质问道:“哎,你算个男人吗?伸手拉一下她不行吗?连你旁边站的这个都知道伸手出来,别告诉我你的手是残的!”
“驴只会踢人,不会拉人。”元胤面无表情地吐了这九个字出来。严琥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主子啊,您绝啊!这新仇旧怨一块儿出了啊!
“什么?什么驴子?”韩筝不解地问道。
“别问了,韩筝!”兮兮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抬头看了元胤一眼道,“我也没指望谁拉我一把,横竖我命大着呢,摔不死的,走了!”
“太过分了!是个男人吗?真没趣儿!”韩大小姐很不服气地念叨了几句,然后跟兮兮走了。
严琥珀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姑娘的背影,又看了元胤,抿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等谷草都烧完了,戏台上开了傀儡戏,唱的无非是《薛丁山西征》之类的隋唐演义段子。大部分人都聚拢到台前,一边喝酒吃花生一边盘腿坐在地上听唱戏。
今晚的酒都是免费的,是各家酿的米酒混在一块儿供大家饮用,另外还有些土花生土核桃之类的小零嘴儿。一位老婆婆极是热心,端了两碗酒递给严琥珀道:“莫瞎站着看呀!喝酒喝酒!乡下人酿的米酒一点都不掺假的。”
严琥珀接过来礼貌地道了声谢谢,然后递了一碗给元胤:“主子,喝一口吧!”
“不喝。”
“喝一口吧,”严琥珀哄道,“横竖来都来了,喝一口只当凑个趣儿呗!”
“不喝。”元胤还是回拒了。
严琥珀正想再劝时,洗完脸的兮兮忽然绕到了他们跟前,伸手就接过了那碗酒。没等严琥珀说话,她就仰头咕噜咕噜地喝光了!
“喂,梁姑娘,那酒是我家主子的!”严琥珀喊道。
兮兮抹了抹嘴,笑米米地说道:“今晚的酒没分谁是谁的,端在谁手里就是谁的,我喝进肚子里那就是我的!”
“梁姑娘,你有点不讲理了吧?”
“是我不讲理吗?”兮兮白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元胤道,“你家这位少爷说了两遍不喝不喝,到底是他语言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你听力有问题啊?”
“哎……”
“再说了,这么好喝的一碗酒给他凉在一边,你叫这酒情何以堪啊?人家虽是粗制的米酒,可好歹也是酒,又没招惹谁又没得罪谁,长得粗糙也犯法吗?又不是寻不着人来喝,非得进他肚子了,对不对?”兮兮说完又伸手抢过严琥珀手里那碗,三两下就进了肚子,严琥珀想抢都来不及了。
兮兮意犹未尽地晃了晃那两个碗笑道:“两位,不赔了,慢慢在这儿当木桩吧!”
“梁兮兮你……”
兮兮拉上韩筝头也不回地往戏台那边走去。严琥珀一脸气愤地转头问元胤:“主子,她刚才是不是又在骂我们呢?”
“你说呢?”元胤是听明白了的,兮兮刚才那话还是在说昨天丢了她香囊袋子的事,估摸着心里有气儿,这才变着法儿地把他又酸了一通。他转身道:“走吧,琥珀!”
“不是啊,主子,好歹来一趟,总得尝尝这儿的米酒吧!您稍等等,我去取两碗来。”严琥珀是个喜欢玩的,跳下小坡便挤进人群里拿酒去了。
元胤站在原地,看着热闹的人群,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心早已与外界的欢笑和热闹断了联系。忽然,他眼角瞟见了一个人影,整个人立马精神了起来——青易?莫非这小子果真上钩了?
元胤浑身上下的血都沸腾了起来,松开抱胸的手,目光如炬地在人群里搜索了起来。可惜人太多了,他一一过目显得有些缓慢且吃力。于是,他跳下下坡,开始在人群里寻找。他知道他的感觉不会有错,青易一准在这儿!
再看见青易,他整个人都被激活了过来,带着满腔的愤怒和敌意,他不停地拨开人堆儿一一寻找。可诺大一个晒坝,几十个人,找起来还真不件容易的事儿!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青易和他一样儿都恨对方至死,与其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还不如现身让青易自己出来。于是,他纵身跳上了戏台上,目光锐利地在人群中移动。
可台下的人群骚动了起来,纷纷指着元胤问道:“这人怎么回事啊?站那么高挡着我们咋看哪?”
元胤完全不理会这些人的情绪,只顾着专心致志地寻找着青易的身影。坐在第一排看得正起劲儿的兮兮可愤怒了,这什么人啊?长得帅也不用这么自信吧?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喜欢看你这张脸啊?
趁着有点酒劲儿了,兮兮打了个饱嗝,撑着韩筝的肩头站了起来,噔噔噔地上了戏台问道:“哎,这位仁兄,我们看戏呢,又不是看你个人T台秀,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呀?”
“滚!”元胤没好气地送了她一个字。
兮兮睁大了眼睛,怒视了元胤几秒钟后说道:“你才滚呢!嘴里吐出来的就没有好话,赶紧滚下去!滚下去!”她说着上前推搡元胤。可偏在此时,身后那块唱戏用的大白幕布忽然哧地一声破开了,一柄长剑飞速而来,直逼元胤!
元胤反应够快,左手挥起披风扫开了剑尖,右手迅速捞起兮兮的腰,一个九十度的转身将她丢在了身后。
台下瞬间响起了惊叫声救命声,纷纷拔腿开跑,乱成了一锅粥。兮兮落地时,脑子有点晕了,不知道是被元胤转晕的,还是喝酒喝多了吹风晕的,总之她踉跄了两步,有些站不稳了。
元胤一面抵挡眼前的人一面回头喝兮兮道:“还不滚下去!”
“下去?哦,对对对,下去下去,赶紧下去!”兮兮又惊又慌,再加上脑子是晕的,居然忘记了找梯子,直接踩向台下。就在她快要掉下去的那瞬间,元胤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拖了回来道:“笨得要死!走梯子!”
“对对对,走梯子!走梯子!可是……”兮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梯子在哪儿啊?”
元胤瞳孔里的怒火足以证明他此刻很想把这脑子不清醒的丫头丢下去!这都什么时候,这丫头居然还有问梯子在哪儿?真是喝高了吗?
对方的剑又逼了过来。元胤不得不一手抓着兮兮的胳膊,一手利索地拔出腰间的短剑,反手一拉,直接了结了那刺客的性命。
一股殷红的鲜血喷出,那刺客咚地一声倒在了兮兮眼前。兮兮吓得瞬间说不出话来了,两腿儿一软,身子就往地上缩去。元胤用力地拉住她的胳膊,收回那把血淋淋的短剑问道:“又怎么了?”
兮兮脸色一白,翻了个白眼,直接晕了过去。她可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啊!不吓晕过去才怪呢!
“晕了?”元胤有种想提着她的胳膊扔出去的冲动。好在这时,严琥珀挤过奔散惶恐的人群跳上台来,挡在元胤跟前说道:“主子,应该来了不少!我刚才在下面解决了两个!”
元胤把兮兮提起丢给了严琥珀,一脸不痛快地说道:“青易应该来了,知会所有暗探,把青易找出来!”
严琥珀抱着晕过去的兮兮问道:“她怎么办?”
“随你!”元胤飞身跳下台子,赶着去找青易了。
严琥珀只好横抱起兮兮,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的脸说道:“梁姑娘,你可真会给自己找麻烦啊!我以为你胆儿大包天呢,谁知道你就这么点胆儿?真是的!”
昭荀忽然赶来了,问道:“主子呢?”
“主子去找青易了!客栈里没事吧?”严琥珀抱着兮兮下了台子。
“没事,暗探都守着乔鸢,青易是闯不进去的。我看到你的信号弹就赶来了……对了,梁姑娘怎么了?”昭荀吃惊地看着严琥珀抱着的兮兮。
严琥珀趁机抛给了昭荀道:“正好你是大夫,弄醒直接送回家,真是个大麻烦啊!我找主子去了,省得青易得了便宜!”他说完就跑了。
昭荀无奈,只好抱着兮兮先回客栈去。刚出了晒坝,韩筝就从一棵树后窜了出来,上前焦急地问道:“兮兮怎么了?她没事吧?”
“吓晕过去而已,”昭荀说道,“姑娘,你好像跟她很熟,知道她住哪儿吗?”
“这两天翠微堂的人都不在,她都住在我家的,劳烦你送了她去我家吧!”
昭荀随着韩筝去了韩家的老宅子,又用银针扎了兮兮的百会和池谷。片刻后,兮兮忽然醒了。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床边吐了起来。韩筝忙喊老妈子拿痰盂来,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念叨:“谁让你喝那么多米酒了?十多碗灌下去好玩儿吗?”
昭荀起身道:“看来梁姑娘也是个能喝的。”
那来帮忙扶着兮兮的老妈子说道:“还真是个能喝的,一般男人还喝不过她。单那小银壶装的米酒就能喝上好几壶呢!”
兮兮吐过了几口,终于觉着好受些了。韩筝和老妈子忙把她放回枕头上躺着。老妈子拿着痰盂出去了,韩筝对昭荀行了个曲膝礼道:“多谢先生了!我瞧着您像是个郎中呢!”
“在下也勉强凑合着算吧。好了,我也该走了,烦劳姑娘照看着她。我留一个方子给她醒酒,姑娘可有纸笔?”
“先生请稍后,我吩咐丫头取去。”韩筝说完走出了房间招呼丫头取纸笔了。昭荀正要在圆桌边坐下时,忽然听见兮兮嘟囔了几个字,以为兮兮又哪儿不舒服了,忙起身走到床边探问道:“梁姑娘,你身子哪儿不舒服?”
兮兮的脑袋在枕头上左右晃了几下,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元……元胤……元……胤……”
昭荀听得不是很清楚,略微俯身下去问道:“梁姑娘,你是不是觉着胸口烧得慌?你喝了那么多米酒,难受是再所难免的。”
“元……胤……”
昭荀这回听得有些真切了,惊得脸色都变了,忙问道:“梁姑娘,你在喊谁?”
可惜兮兮没再说醉话了,昏昏沉沉地睡死了过去。这时,韩筝取了纸笔回来,昭荀不好再逗留,只得写了个醒酒方子然后离开了。
走出韩家时,昭荀心里十分疑惑,若是没听错,梁兮兮刚才嘴里喊的应该就是元胤两字,可自家主子跟她从前并不认识,她更不可能知道主子的名讳,又怎么会醉里喊着两个字呢?
“兴许是同音的两个字罢了,这世上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昭荀如此想了想之后便不在纠结了,快步地往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后,昭荀第一件事便是去了乔鸢房间里。见到乔鸢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他便放心了。其实他很希望青易会来,却又害怕青易会救走乔鸢。如此一来,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乔鸢。
乔鸢听见了动静,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往蚊帐外看了一眼昭荀问道:“你怎么还没去睡?难道是青易来了?”
“你睡吧,外面的事你不用管,也管不上,不是吗?”昭荀隔着蚊帐看着她说道。
“对,”乔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想管也心有力而余不足。那你能告诉我,是不是青易真的来了?”
“不止青易,还有青月堂其他人。”
“你是不是打算今晚寸步不离?”
“这是主子的命令,也是我自己的想法。”昭荀的口气颇有些无奈,“我知道你在意青易,但有些事你我都勉强不了。”
乔鸢明白昭荀所指,青易对梨花夫人的感情不是她能代替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是从那天在雨中看见青易伤泣开始,她对青易有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一种隔阂的感觉,仿佛她所认识的青易已经消失不见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严琥珀的声音,乔鸢整个神经都绷紧了,她不希望听到青易被抓的消息。昭荀起身出了房门,轻声问严琥珀道:“主子找到青易了吗?”
严琥珀拉了他到一边,低声说道:“找到了,两人还交了手,只不过那青易狡猾得很,给他跑掉了。主子已经吩咐暗探守住龙泉驿的各个出口,我正要飞鸽传书去成都府召集人手,务必要将青易找出来,这回绝对不能再放他归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