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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霜降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
一首诗道明了旱灾一般出现的事情,可大胤今年的灾情完全不符合历朝历代的自然灾情。
三月的北胤少雨,却不是无雨,相反南胤诸多中土以南部分还连续降雨,以至于春汛就来势汹汹,一直绵绵不断到夏初,提早爆发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洪水,几乎毁掉南胤整个春夏秋三季的收益。
而北胤却在上半年享受了一把史上绝无仅有的风和日丽,可下半年却陷入了陡然爆发的危机,暖秋持续,寒霜不至,河流干涸,秋雨不临。
甚至于连往年常早早到来的大雪也迟迟不来,曾经让人深恶痛绝的雪灾成了民众救命的期望。
可一次次失望,让老农都无法摸着老天爷的心思,有些老农甚至揣测怕是来年亦会无雨。
旱灾会持续到明年这个揣测让北胤老百姓想都不敢想,但是私下里还是有些心底忐忑。
灾后必要妖道,大胤朝有灾情,那些子借着神灵坑骗的道士和宗教开始不断出现,南方雨神,北方旱魃神教、雷神教等等教宗一方面坑骗老百姓仅有的食物,一方面为了私利蛊惑老百姓和朝廷作对。
从燕京到蓟州短短百里旅途,林熙菡就遭遇了近三次老百姓攻击衙门的事儿,其中引导各种民变的组织就是最近才兴起的屏翳教,又称雨师教或者玄冥教。
屏翳、雨师、玄冥都有代表雨神、云神、水神等诸多神仙的意思,从教名就可以看出老百姓对解决旱灾的渴望。
林熙菡一行人行事越发小心了。可就这样林熙菡这些人还是被一群饥饿的人群盯上。
林熙菡这群人的马车和马实在太醒目了,彼时旱灾险情,老百姓连都养不活,何况活生生的畜生来着。寸草不生的北胤养这些马匹绝对是奢侈的事情。
林熙菡这些马在勋贵多如狗的燕京府还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但在蓟州这样的荒郊野外就像黑夜中的明灯般醒目。
林熙菡这些人已经被生活的一群灰头土脸的难民跟踪了许久,但是林熙菡等人根本不敢停下来,他们一停下来也许就和刚才好心赠粮的官宦夫人一般,被活生生地撕成碎片吃了下去。
林熙菡这些人也不能抛弃引人注目的马匹,不是马车上有姬敏舒这样不良于行的伤患或者是粮食储备的问题,而是一旦抛弃了马匹,林熙菡这些人不是走不出去沦为难民,而是被煮了吃了去。
短短一天一夜。就让林熙菡看尽人间惨剧,父食子,子弑父,夫烹妻,妻杀夫,换子易食这些事情短短时间内就发生了多起。
人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能够有多残忍,又多缺乏人性,林熙菡曾经不知道,但她身处地狱之时。却是心惊胆战,不敢想象,她觉得十八层地狱易不及此处。
天黑,地荒,林熙菡一行早就甩掉了稀稀朗朗,毫无气力的艰难跟着的难民,找了一处望风高处开始扎营夜宿。
自从昨夜林熙菡等人在小镇上受了袭击,就不敢入住人多的县衙,甚至连村庄也不敢进。实在人越多越危险。
凫茨卷耳汤在晕黄的火光中散发出阵阵菜香。林熙菡小心地往菜汤中加干面团和干粮,马夫看着炖的溅起水花的清汤。眼睛开始发涩。
“其实初春气候就诡异得让人心不安,淅淅沥沥的雨水像是小狗尿般,一泡就没了。老乡们都是心下琢磨春天会不会大旱。要不要改种林家稻米(占城稻,旱稻),可这一琢磨,没多久,老天爷又开始下马尿。”
马夫黄伯摸了两下老马干瘦的下肋,“我就想这林家稻米说是不挑地儿,可收上来的稻米却米粒瘦小,口感粗糙不香甜,一般贵人都不爱吃,卖不到银钱。”
他仍不住拍拍老马的脖子,老马发出一声鸣叫,他安抚了一下,揉揉眼,“老稻米(一般粳米)到底口感好,要价高。孩子们大了,家里总要添置些东西,今年卖了粮说不准就能给老二存了媳妇钱。”
马夫黄伯接过林熙菡递过来的稀汤,一口饮尽,“可惜,老天爷不给人活路……”
“老天爷不给活路啊……”众人皆叹。
姬敏舒沉默不语地接过碗,小口啜了两下,崔明椘和甄玲心里有些难过,给众人发放干粮的手也慢了几下,一干护卫除了巡逻,警惕的,做下的休息的也被旧事吸引了,三两谈起了旱灾。
伍敬安神色幽光中忽明忽暗,他突然道了一句,“林家小丫头,我帮你。”
伍敬安高状的身影站起来,瞬间就像一块黑幕几乎将林熙菡和黄伯二人遮住,黄伯一时断了思路,林熙菡也被伍敬安挤开,跑到崔明椘处,帮着发放干粮。
蓟州此时已经是晚秋,初冬交际之时,天气严寒干燥,尤其是夜间冷得让人打颤,偏偏此时北胤大旱,土地干燥沙化,风吹起时候不仅冷而且打在身上生痛。
林熙菡几个小姑娘不由打了个哆嗦,就连姬敏舒这类体弱地男子亦是不由自主地拢拢身上的衣服。
一干人在风中匆匆吃完干涩又燥口的晚膳就开始安排巡夜,添柴的人。
林熙菡这些女子自然不在内,此次崔家怕路途不安全,整整安排了近二十余人的护送,只是为了行踪安全,不敢多置马车,不得不散开人员,在京郊汇了合。
夜凉如雪,林熙菡睡不着,她心里其实对此时回南胤很是不安,但是北胤也绝对不是个安全地地方。
林熙菡无法,在不得不的情况下,只能选择相对安全的去处。
帐篷外面有一阵阵野狗的声音,呜呜的又有些似狼的声音,林熙菡心里有些奇怪,又一时不得法,便出帐篷。
崔明椘有些不放心林熙菡也跟着出了去。
甄玲被这两位宿友打扰,不得不坐在帐篷里发呆。
“九娘,出了什么事儿?“
“有野狗的叫声。“林熙菡回答。
“野狗叫声这有什么奇怪的?“甄玲听到林熙菡的回答没好气道,她心里对林熙菡没成见,但是旧怨还在,到底不能完全坦然。
“可是这一路咱们除了人,没看到半个活路,地里的草根都被掘掉了,野狗这么大块的肉,难民哪里会放过。“
林熙菡不是太过小心,而是现在旱灾已久,土地荒漠,干枯的草根都被拉出来吃了,这段日子林熙菡看多了吃活人的事儿,根本不相信疯狂的难民会放过狗肉,而选择亲人的肉。
林熙菡的话让甄玲二人心底有些发寒,“该不会是狼吧。“
林熙菡不语,在她看来狼和狗没什么区别,狼再凶悍也比不过人,尤其是灭绝人性的人。
甄玲二人想想还是匆匆跑去唤醒各个帐篷的男子。
林熙菡突然跑到安置马匹的地方,脸色顿时大变,空荡荡的荒野,除了马匹留下的轮印,便别无他物, “黄伯,黄伯……”
“林九小姐,出什么事儿了?”护卫头领崔汉上前问了一句,等他扶着头,走到了安置马匹的帐篷处,发现马匹没了,顿时僵着脸问,“黄伯呢?”
林熙菡摇摇头,“我来的时候,黄伯就不在了。”
林熙菡话中意思,让崔汉当即就变脸,片刻吹了口哨,唤起了其他护卫过来,见林熙菡神色郁郁,又叹了口气,“黄伯怕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今天听他突然说起了旱灾的事儿,心里就有几分讶异,黄伯这人平日里并不是爱和人多话,只是没想到……”
林熙菡不语,上前查探起那个给马专门准备的帐篷,两面密封,两面相通,林熙菡觉得从帐门看到对面黑压压的夜幕,忽隐忽现的树影,心里不明。
“九姑娘,黄伯私逃了。”伍敬安语气淡淡,神色冷静。
林熙菡有些诧异得看了伍敬安几眼,按照伍敬安的性子,她一直觉得伍敬安就是纨绔子弟骄纵性子,骨子里是没什么城府的,这个时候不该是暴躁地发怒呵斥来着,这么冷静实在让林熙菡奇怪。
伍敬安看林熙菡的样子,也知道她心中所想,“黄伯刚才休息前讲到旱灾的事儿,总觉得 有些未言之意以及他说话的举止好似故意接近什么是的……”
伍敬安未曾说完,林熙菡抬头看向他,这个胖子看不见的眼睛有些孩子般的清澈,林熙菡想到林玉煊的话,孩子般眼神的人不代表他单纯忠厚,相反只是代表他看得比别人清,心比别人明。
“伍小公子的意思是黄伯早就打算私逃,甚至刚才就打着拉个人做威胁逃跑的主意。”
林熙菡话一落,伍敬安点点头,“恩,一般养马的人都爱惜马,黄伯爱马由胜旁人,可傍晚时分他抚摸马的时候,就惹疼了老马,甚至他在安抚老马的时候,食指皆在发颤。我开始还当他是疼惜老马,但是看他的眼神却并不是如此,冰冷得渗人,就和……”
伍敬安不语,就和林熙蕙那个女人,突然跑过来说似是而非的话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