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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贺锦年的“重伤”已经刺激到肖龙华的神经,几乎每一天,影卫都替她挡下前来探视病情的将士,这些人,几乎都是肖龙华的亲信。
贺锦年本以为,以肖龙华几十年的戎马生涯,加上身侍三代帝王,怎么也得坚持个七八天。
谁知道,才两天就迫不及待地领兵离去,看来,西北大军的调谴差不多到位了。
百里杀进来时,看到贺锦年端坐在案前,俏脸上隐隐含着一层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威严,她手执毛笔,也不抬眼,直指了指案桌的对面,示意他们坐下。
百里杀坐下,定住心神,低声问,“殿下,伤愈否?”百里杀从贺锦年的脸色中判断出,外面传言并非皆不实,贺锦年确实是受了伤。
三天前,贺锦年和戴少铭从营外回来直奔太医院云泪的帐营,影卫层层把守在外,阻拦所有欲查看究竟的将士闯进太医院帐营。
第二日,戴少铭勿勿离开营地,营中已隐隐传出不利人心的流言,说有人看到贺锦年与戴少铭共骑回到军营中时,贺五公子是昏迷状态,进医营,还是被戴将军抱进去。
当天黄昏,原本每日风雨不改的议政营汇报军情亦被取消,贺锦年身边的四大婢女摄政王身体不适在云太医的帐营中疗养为由,暂时让百里将军代为主持。
众将心里挂念贺锦年的伤势,纷纷前来探访,皆被拒,既便是百里杀以军务为由,也被影卫挡在帐营之外。
流言纷纷猜测贺锦年突发疾病,甚至有人猜疑贺五公子是被申钥儿附体,突然昏迷,是不是因为魂魄终究不属于肉身,所以,离了体。
这一言论传出,马上引来很多人的不安,苍月大陆笃信人死后有阴灵存在,如今两国战争,死伤无处,阴气冲天,难保贺五公子不被怨念所侵,以致魂飞魄散。
百里杀深觉流言越传越离谱,当即采取强硬手段镇压,追查到流言的源头后,直接处死,而后杖责了几个营区的将领,责其统率不力。
并下令,不允许任何将士在营中传播不利于军心的流言,否则,必以军法处置,并追究直接统领人,责其管教手士兵不严。
今晨,肖龙华以西北军务为由,毫无预兆地领兵离开军营,虽然肖龙华带走的几万亲信,根本不影响目前的战局,可却在某种情况下,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摄政王的突然昏迷,无形中动摇了军心。
如今百里杀见贺锦年安好无恙,自然偷偷松了口气。
贺锦年将最后一封信写好后,将其叠好,用蜡封口后,搁在一旁。
突然一抬右手,袖风卷起,隔空将放在另一张桌上一捆卷轴吸了过来。
肖妥尘和百里杀二人皆被这股激厉如同黄沙扑面的风刮得生疼,不觉一惊,贺锦年的内力什么时候已修练至此。
贺锦年双手执卷,“唰”的一声,展开卷轴,一副标注详细的大魏汴城汴门图便呈现在三人面前。
贺锦年闲话不说,指了指城墙外三十丈外的标注上,眸光落在肖妥尘的脸上,“骑弩兵全部装备完毕?”
肖妥尘应:“是,全部校检完毕,末将听候摄政王令!”
百里杀瞬时感到贺锦年这是有大的动作,而肖妥尘亦隐隐感觉到大战在即,但两人谁也无法猜测究竟是哪一天,因为他们已经连连二十天处在备战的状态下,而每日酉时商讨军情,也成了一种惯例!
尽管贺锦年突然昏迷,但他们丝毫不敢懈怠,每日都处于警戒,随时备战的状态。
贺锦年纤白的手,直指地图上汴城城门,“肖将军,你寅时出发,以两翼包抄汴城。护卫步兵营攻城!这是具体的路线图!”为防止营中有细作,贺锦年到了这一刻,才真正宣布作战的具体时辰和战略。
“末将明白。”肖妥尘接过,抬眸触到贺锦年带着凌厉的寒光的皓眸,与那尖尖下巴,眉间含灰暗颓靡的气色炯然不同,胸口一激,憋了近一个月的激情,终于有到了洒热血之时。
“百里将军,你统帅所有的步兵营,命他们今晚子时出发,按步程,你们会在卯时到达汴城城下。第六营和第七步兵营防守两翼,保护弩弓手,防止他们腹背有包抄。”
“末将遵令!”百里将军颔首。
“明日卯时三刻,以东边太阳探出山头为号令,开始攻城,弩弓手万箭齐发,逼退汴城上的防御。”贺锦年眸光落在肖妥尘脸上,她知道,明天是殊死一战,很有可能,肖妥尘与肖宴臣两兄弟会在战场中兵戈相见。
向来是粗神经的肖妥尘这一次读懂了贺锦年眼中的含义,他垂下灰色阴翳眼眸,神情却有些恍惚,但仅一瞬间,便抬眼重重地颔首,想说什么,却发现说再多也不如用明天的战果来表白。
而对父亲肖龙华的突然离开,肖妥尘无法左右,他与肖龙华不是没有谈过,但肖龙华显然连他也不肯信任,只是含糊其辞地希望他在战场上别太拼命,毕竟对方很可能是他的亲兄长。
他再愚笨,也知道父亲已选择与他背道而驰,他无力改变什么,唯一希望的是,让自已建功立业,将来,至少保得父亲一命。
贺锦年转回眸光,朝着左首边的百里杀续道:“第二营步兵营全部负责架云梯,每个士兵要求装备厚重的盔甲,防城墙上大魏弓箭手的射击以前高处落下的重物击打。”
“第三营、第四营、第五营负责攻城,每个人身上必备火丸子,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扔掷,防止云梯被对方的长枪放倒!”
守城方必备有长矛,专门对付快要爬上城墙的士兵,直接用长茅推倒云梯,而在梯上的士兵,手执长刀,因为身子被困在梯上,攻击范围受局限,一旦对方成功放倒云梯,数十个将士皆可能从高处坠落,死伤惨重。
负责拿下城墙的步兵备有火丸子,可以让他们单手远距离攻击对方。
最后,她拿出一叠厚厚的信封,“这些信,你们两个一起折,一天折一封,一个月内,我必回!”
“殿下,您要离开军营?”两人皆一惊,几乎异口同声。
贺锦年冷漠双瞳紧盯住二人,不动声色道:“不错,本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事关苍月的存亡,本王不得不离开,这里,你二人替本王守好!”
百里杀和肖妥尘离去不久,帐外响起脚步声,贺锦年感觉到是西灵春,便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五公子,这是赤焰刚收到扬州的密函,是指定只能由摄政王亲启,赤焰无权保存,便交给奴婢保管!”
“快给我!”贺锦年惊喜之余,几乎掀开薄衿跳下,好在西灵春机伶,身形一动,便堵在了榻前,不满地哼了句,“五公子,也不差这一眨眼时,您身上还有伤呢!”
“好,我知错了,西姐姐,现在是午夜时分,您敢紧洗洗睡吧!”贺锦年成日被这一群丫环管着,便是偶尔端足摄政王的架式,也不过是逗乐了这一群无法无天的丫环。
“奴婢晚上哪敢合眼,倒是您,放心睡,晚上奴婢和上官在外面值守!”贺锦年一出事,她们将外围巡营的事也交托完毕,马上集体回到贺锦年的身边。
西灵春刚掀了帐离去,贺锦年便迫不及待地将蜡封的竹筒盖揭开,竹筒很细,不过是人的尾指宽,所以,要拿出里面的密函时,贺锦年动作极为小心。
第一封密函,揭开时,写着:
一策:称病,诱反肖龙华
二策:金蝉脱壳,扬州会和。
将密函紧紧合在胸口,全身的血液化为泪全涌向灼热的眼眶,这是一种带着一种魂牵梦萦的力量,隔了千里,两人信息不同步的情况下,竟能想到一处。
许久过后,只待心稍平复,方下地穿上鞋子,轻轻走到小窗边,掀开厚重的帐帘,抬首望着夜空,感觉着体内的血一点一点地重新沸腾起来,冲到心头时,几乎嘶喊叫出顾城风的名字来。
贺锦年走到药柜前,稍稍用力推动后,出现一个秘门,贺锦年步入,并反反将药柜移到原点。
秘室里面其实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只容得下一个人,贺锦年蹲下身,打开地下的秘道,她顺着狭窄而允满泥土气息的秘道走了约五十米的距离后,到了另一个的秘道口,轻易移开顶上的障碍,一跃而上,打开秘门,走了进去。
室内,飘满薄荷的香味,这是她的帐营的内寝,恐怕连云泪也未必知道,凤繁星被她转移到了这里。
“今天身子感觉如何?”
“还好!”凤繁星放下手中的绣线,站起身为贺锦年倒了杯茶,“你什么时候动身?”
“估计就在今晚!”
“你确定那个公子无血今晚会来劫营?”
贺锦年神情变得狡黠,她笑着,声音慢条斯理,“凤繁星,你把一个哧咤大魏南方仕族近十年的傅王叔整成那惨样,他焉能罢休?”
“他活该!”凤繁星心倏地升腾起一股邪火,“我没拿火钳捅废了他,算是手下留情了!”
“啊,爆菊呀,我喜欢!”贺锦年一脸此女深得我心地干笑几声,突然觉得自已的笑声拉得有些猥琐,便正了正声,一本正经道:“秦河给无血的命令定然是在两者必选其一的情况下,必定是令无血先把人带回,而舍四爪墨龙钥。只是无血与我有旧怨,他在行动中带了私心,故意将我引出,可最终他必须把你掳回,否则他交不了差。”贺锦年先是轻闻茶香,而后饮少量,润在舌尖,稍闭眼感受一番后,只觉鼻息中萦满清香,忍不住轻叹,“你泡出来的味道和桂叶差这么多,哎,那娃,教了她几十次茶道,怎么学也学不会!”
以前在贺府和六月两人还会在花前月下泡茶,可现在战争期间哪有这么讲究,桂叶的厨艺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个军中的大厨,可她的泡茶功夫,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凤繁星无耐地摇摇首,“你当真是暴殄天物,皇上这么好的茶放到你这里,你居然让桂叶这农村娃用热水直接泡来解渴!”凤繁星眸中不无得意,“刚泡出的才香,你喝的有泡了一小阵了!”
“嘿嘿,我这人追求不高!”贺锦年细细品完后,站到铜镜后开始更衣,一会,就换了一套的夜行衣出来。宫灯下,少年手持精致银光短弓,弓身似珍珠般散着柔和夺目的光泽,连带少年的侧脸也是柔和如玉润。
凤繁星美目时不时地瞟向贺锦年,眼中总有一丝迟疑,似欲言又止,又似忧虑着什么,随即,又拾起针线,这是给顾城风做的夏衫,只缝了一半,尚有大半针脚未曾缝合,每日,她便是强迫自已不能停下来,否则,她怕自已会提出要随贺锦年一起去找昊王的要求,可理智告诉她,她会成为贺锦年的包袱。
贺锦年了然她心中所虑,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将昊王爷带回苍月!”
“如果是——”余下的字她说不出口,如果是尸体,她情愿一生未见,就此两人音讯茫茫,她只当他活着,心中也有一丝的念想,可这样的话,终是说不出口,凤繁星略显苦笑抿住唇。
突然,贺锦年眉峰倏地一挑,“终于来了,你多加保重!”说着,突然转自,对着凤繁星扮了一个鬼脸,颇有大言不惭之势,“凤繁星,我会把活蹦乱跳的昊王带回来,相信我,我是神一般的存在!”
凤繁星心中豁然明朗,满室宫灯的映亮心头一切阴霾!
是的,扬州的四海影卫曾经告诉过她,贺锦年有异于常人之外的能力,既然她说能把昊王平安带回,她必定能做到!
“贺锦年……”凤繁星刚唤一声,贺锦年已如鬼魅般从她的眼前消失,她只能惆怅地对着空气嘱咐一句:“你也保重!”
夜色中,贺锦年身子轻盈矫健如水上惊鸿,自初时未见对方人影,仅凭第六感方向追逐,从西而东,从左到右,紧紧咬住对方,直到目测对方已经在她的射程之内时,她一边以惊人的速度腾跃,一边从后背拨出长弓,弯成满月,眯眼对准前方的白影——
“无血,这一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贺锦年嘲弄之声直透夜空,霎时,十支长箭带着咆哮的凌厉之声笔直飞向前方。
“不好……上当了!”公子无血暗叫一声,施出全身的内力欲图震开箭的轨道,可几乎在同时,双腿膝关节处狠狠传来巨痛,便如断翼的大雁般,直直从两丈高的空中落下,公子无血也顾不得自已一直保持的风流倜傥的形象,前头裁地,一个赖驴打滚,半伏地时,一抬首,便触及到一双比豹子还要阴狠的眸光时,大吃一惊,几近本能,忍着疼痛,四肢狠狠在地上一瞪,与贺锦年保持了三丈的距离。
他多年前被十一岁的申钥儿卸了骨后,就隐藏起来,苦练武功,几乎不知道苍月大陆后来发生的事。
复出江湖后,无血听说申钥儿早已沉睡多年,如今被苍月的帝王守护在挽月小筑的地陵之中。
无血就是想闯,一想到顾城风闻明天下的影卫兵团,也只好做罢。
他正当悔恨自已出关太迟时,接到了大魏帝王秦邵臻的一万两黄金的单子,让他在通州行苑百丈之外监视苍月国三卿之首贺元奇的嫡子贺锦年。
秦邵臻提醒他,贺锦年有强烈的第六感觉,不仅可以通过人的肢体接触看到对方记忆中的一些片段,还可以感觉到四周的危险及不善的气息。
他当时也没放在心上,终于被贺锦年寻了机会,在他的眼皮底下离开大魏通州行苑,秦邵臻一怒之下,中断了与他的合作。
任务失败,说好的酬金自然也拿不到,他只好去了大魏的南方,来到扬州,准备再干上一票,继续过着一掷千金的日子。
可没想到,他听到了一个无比震惊和令他感到无比懊恼的消息!
苍月帝王帝王驾崩的遗旨中,直接道明当今的摄政王贺锦年就是彼时的申钥儿。
原来,仇人近在咫尽,在通州行苑,他居然白白失去了那么多次的机会。
他自然不会放弃他心中的仇恨,他开始多方打听有关贺锦年的一切,侍机报当年的卸骨之仇。
只可惜贺锦年的身边影卫高手如云,加上贺锦年本身的武功也不弱,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傅王叔秦河派人找到了他,让他活捉凤繁星,并找到被凤繁星盗走的四爪墨龙锁,并将她活着押回扬州,赏金是十万两黄金!
公子无血很快在柳州城跟踪到凤繁星一行人的行踪,他以声东击西的方式,逐一瓦解凤繁星身边的四海影卫,成功活捉了凤繁星。
可惜凤繁星太过狡诈,在被活捉前,已经把四爪墨龙钥藏匿起来,无论公子无血如何严刑逼供,凤繁星就是不肯说出四爪墨龙钥的下落。
公子无血本想就此把人交到傅王秦河手中,突然传来苍月的摄政王准备亲自领兵攻打柳州的消息,当即,他便想出了一个连环计,想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诛杀贺锦年。
因此,她故意放走凤繁星,并将她困在柳州城,待贺锦年攻占柳州,时机成熟之际,公子无血将苍月的影卫引向柳州胭脂巷,果然,他们发现了凤繁星留下的联络记号。
他用蛊虫分泌的毒汁让凤繁星昏睡不醒。
自从他知道贺锦年就是申钥儿后,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和银子去打听有关贺锦年的一切,加上之前秦邵臻也向他提起过贺锦年对危险有直觉,所以,知道,在正常的情况下,他突袭成功的机会为零。
而借用凤繁星,在贺锦年潜入凤繁星的记忆而损耗大量的体力后,他方有机会给贺锦年致命一击!
于是,安排好一切后,他在暗处守株待兔。
事情竟然那么顺利,可惜的是,带着蛊虫的暗器没有击中贺锦年心脏,令她当场毙命!
虽然没有杀死贺锦年,但足够报当年的卸骨之仇,同时挽回自已损失的名声。
他没捉到凤繁星,又打草惊蛇,接下来凭他一人想再从顾城风的影卫手中夺走凤繁星就难了。
他经历了多年前的一次声名毁于一旦的教训后,这次,他更加小心,他不准备再单枪匹马,而是招集了几个江湖中的杀手,并谈成,如果成功掳走凤繁星,拿到傅王秦河剩余的酬金后,将全部由他们分走,他要的只是恢复名声。
因为这些招揽而来的杀手在隐藏气息方面,远不如他,所有,他让这些人远离军营,由他一人暗中观察军营的情况。
他在苍月军营中整整蜇伏了三日,观察着凤繁星当日在伤兵营活动的范畴,只是苍月的军营纪律严明,巡营的士兵每回巡逻的线索都有所区别,且隔的时间极难掌握,加上凤繁星虽然一直在伤兵营不曾离去,但她身边还隐着几名影卫混杂在士兵之中,他极难下手。
而今日,军营中突然兵马涌动,原来是大魏的西北大将军肖龙华带着几万的亲信离开军营,同时,贺锦年最贴身的四个小婢悄然离开军营。
营中关于摄政王重伤不治的消息更是传得沸沸扬扬,苍月军营士气低落,连着巡逻的士兵也变得无精打彩,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马上展开行动。
不过,为防止贺锦年以假病诈死来诱他入局,今日的行动,他负责的就是将贺锦年引走,只要他在不惊动影卫的情况下,故意潜进贺锦年第六感觉的范围内,那就不愁贺锦年不上当。
果然如此,贺锦年跟踪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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