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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凝暄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返京之路,不会一帆风顺,否则独孤宸也不会在刀兵四起之时,将月凌云留在她身边。
蓝毅会出现在这里,她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以北堂凌的为人,绝对早已料到她的前途不会平坦,所以势必会派人来保护她的周全。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才刚刚下了卧龙山,便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马,挡住了她的去路,他们还真是要多迫不及待,就有多迫不及待啊!
心思飞转之间,抬眸睇见对面的元妃,见她正眸色深深的看着自己,沈凝暄对她微微一笑,放下手中棋子,转身朝着秋若雨所在的窗前走去:“什么意思?什么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马,众星拱月的抬起一方青纱软榻?”
“娘娘您看!轹”
唇角有些严肃的紧紧抿起,秋若雨伸出手臂,指向辇车前与蓝毅和月凌云相对而立的一众人马。
那是一群通体墨黑的人马,即便此刻,烈日当空,但是他们周身所散发的阴寒和冷冽,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那种煞气,并非短日可以凝聚,该是在常年累月的积累中堆积而成的,就像是杀人无数,在尸体中淌过的修罗,冷冽,肃杀,是沈凝暄从未见过的。
此刻,在他们的中心处,一方青纱软榻,由四人抬起,众星拱月一般停在那里簌。
榻上悬着青色的流苏和纱帐,炙热的阳光,透过那随风荡漾的青纱,将纱帘后斜卧在榻上的那抹清瘦身影,若隐若现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许是知道沈凝暄此刻正在看着自己,青纱软榻内的人,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冷冷的划过辇车窗口,紧接着一只在夏日却仍旧带着手套的大手从纱帘里探出,即便是带着手套,却仍旧纤长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只这一个动作,便透显了无尽的优雅,在他收手之时,月凌云的手中,已然多出了一封书信!
打开书信,只略略看了一眼,月凌云脸色丕变,直接拿着书信登上辇车。
辇车内,众人皆都已然起身,见月凌云进来,纷纷将视线投注到他的身上。
“皇后娘娘!”
剑眉紧皱着,轻唤了沈凝暄一声,月凌云眸华一转,淡淡斜睨了眼边上的元妃。
“臣妾先行告退!”
元妃知进退,直接福身请退。
“嗯!”
眼看着元妃出去,沈凝暄对青儿吩咐道:“送元妃姐姐回车上!”
“是!”
青儿领命,紧跟着元妃出了辇车。
待两人一走,辇车里便只剩下沈凝暄、月凌云和秋若雨,眉心轻蹙着,沈凝暄抬眸看向月凌云手里的书信,旋即疑惑出声:“这是……谁的信?”
“娘娘先看看!”
暗暗的深吸一口气,月凌云将手里的书信,伸手递给沈凝暄。
一脸疑惑的看着月凌云,沈凝暄有些迟疑的接过他手里已然打开的信件,将纸筏缓缓展开……
心,在睇见纸筏上的字迹后,仿佛被一只大手,蓦地攥紧!
看着那熟悉到令她心疼的字迹,沈凝暄面色陡地一白,握着信筏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皇后娘娘!”
惊讶于沈凝暄的反应,秋若雨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感觉到她在不停的颤抖着,秋若雨眸色一变,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书信,却在看过一眼之后,蓦地杏眼大睁,紧随而至的,是无以言语的心痛和激动之情:“这……这是……”
是独孤萧逸的笔迹!
她绝对不会认错的,这绝对是独孤萧逸的笔迹!
“是逸!”
沈凝暄自觉自己已经十分坚强,可是此刻,却忍不住踉跄着后退一步。
月凌云见状,心下一惊,连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外面的人,是血影楼的人,他们从来只看钱不看人,即便是皇上找他们办事,也要有足够的好处才行,就如这封信上所说,他们今日此行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这前一个人,是齐王殿下,后一个人,则是你!”
“哥哥!”
伸手握住月凌云的大手,沈凝暄抬眸对上他的眼,眼底再没了早前的淡定:“我要见软榻上那个人!”
虽然,她亲眼看着他从自己的眼前坠落断崖,但是人往往就是如此,即便没有希望,也奢望可以出现奇迹!
她要知道,这封信是独孤萧逸何时所书!
会不会……
会不会他还活着?!
月凌云皱眉,却还是点了点头:“你先稳一稳情绪,我去安排!”
“好!”
沈凝暄点头,沉下心思,缓缓回身,安坐锦榻之上。
秋若雨见状,轻蹙了黛眉,重新回到窗前,凝眸看向辇外。
辇外,月凌云出去之后,便直接步上前去,在短暂的言语之后,只见抬着青纱软榻的几人直接抬着软榻上前,直到辇车前,方才停下脚步。
须臾,月凌云重新上辇,对沈凝暄轻声说道:“来人是血影楼楼主夜无殇,只说不想下榻!”
“好大的架子!”
微微的颦起眉心,沈凝暄深吸口气,透过辇车门口的纱帐,凝着辇外那方青纱软榻,冷冷晒道:“夜楼主只怕是这世上,第一个让雇主迁就的雇佣之人了吧!”
“因为我值得如此!”
温雅而富有磁性的好听男声,像清泉一般流过人的心田,随着话音甫落,挡在夜无殇身前的纱帘被轻轻掀起,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出现在辇车门前,此男一头黑色长发,一丝未绾的披散在身后,如绸缎般的发丝,十分柔顺的垂落胸前两侧。他的眉生的极为浓密,但在那双浓眉之下,却有一双勾魂摄魄的华蓝色眼眸,潋滟的眼角微微上挑,平添几分妩媚风情。薄薄的唇瓣轻抿,看似薄凉却又让人忍不住沉沦在他深邃的眼波之中。
沈凝暄很难想像,眼前这个男人,会是血影楼的楼主。
血影楼!
那可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杀手组织,他们杀伐不断,但凡接到任务,便是不死不休。
可是,他们的楼主,却生的……怎么跟北堂凌一个调调?!
“皇后娘娘不是有话要问吗?”
半晌儿,见沈凝暄一直在辇车里隔着纱帐看着自己,却始终不曾言语,夜无殇唇角微扬,带了笑意再次缓缓出声。
“是!”
沈凝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色淡定道:“请楼主辇内说话如何?”
“本来是不可以的,不过既然皇后娘娘方才说我托大,我便只能从命了!”说话间,两名白衣侍女自青纱软帐内飞出,一左一右撩起纱帘后,夜无殇唇角邪肆一勾,飞身进入辇车,与沈凝暄在锦榻上对桌而坐。
对于夜无殇的如此做派,沈凝暄不禁轻皱了皱黛眉。
“皇后娘娘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眼底含笑,淡淡的看着沈凝暄,夜无殇看似漫不经心的垂眸观着眼前的棋盘,声音不紧不慢,煞是好听!
“那本宫就不客气了!”
对夜无殇微微一笑,沈凝暄沉眸问道:“敢问夜楼主,是受何人之托,来保护本宫的?”
“我以为,看过那封书信,娘娘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静静的,看着棋局,夜无殇低声说道,语气平缓,好像在说着什么市井小事一般。
见他如此,沈凝暄清冷一笑,“那本宫换个问题,夜楼主是何时受他所托?”
夜无殇皱眉,伸手扒拉了下棋盘上的棋子,语气清幽道:“上次皇上请我追杀他时!”
心中希望破灭,沈凝暄眸色微暗,心沉了又沉!
她一直以为,上次独孤宸派出血影楼追杀独孤萧逸,根本是投给如太后的烟雾弹,却不想……果真有此事!
紧紧的,蹙起眉心,她看着夜无殇,继续问道:“那个人现在死了,你可知道?”
夜无殇抬眸,晶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沈凝暄:“血影楼是杀手组织,自然消息来的也最快,他的死讯,我自然第一时间便已然知道!”
闻言,沈凝暄不觉有些好笑:“雇主死了,你还来保护本宫?这样你岂不是要做赔本的买卖?”
夜无殇眉心一皱,指尖扫过,一枚棋子落于棋盘之上。
好快的身手!
瞥见他极快的身手,沈凝暄微眯了眯眼,静静的打量着眼前虽有些驼背,看上去却更添几分妖媚的男子,她心中思绪顿时飞转。
血影楼在江湖中不畏皇权,不谙世俗,却能一直屹立不倒,必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此人身为天下第一楼血影楼的楼主,绝对不容小觑!
“皇后娘娘在担心我做了亏本的买卖吗?”迎着沈凝暄打量的目光,夜无殇轻笑了笑之后,敛眸说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的酬金早已收到,为了对得起那些酬劳,我血影楼一定要保护好你才行!”
听闻前面那句话,沈凝暄心下一滞,本是要出声反驳的,但是待听到他后面的那句话时,她的心弦却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原来,独孤萧逸早已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的事情全部都安排妥当了。想起她对自己的好,她内心深处没来由的一阵酸涩与绞痛……心绪至此,知自己再想下去,必定失态,沈凝暄眸色微深了深,波澜不惊的出声问道:“他当初找你之时,是如何交代的?”
“他只说让我保护你!”
夜无殇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环起手臂:“不管你是燕国皇后,还是齐王妃,亦或是新越的摄政王妃,他都让我在有生之年保你一世无忧!”
“是吗?”
心神俱往,是与独孤萧逸相处过的点点滴滴,沈凝暄怔怔的望着夜无殇如一泓深潭般的眸子,不禁萧索一笑:“能让楼主保我一世无忧,他一定下了血本!”
“有关这个,皇后娘娘不必知道,总之我不亏就是了!”
笑吟吟的看着沈凝暄,夜无殇眸光微微一闪,淡淡指了指棋盘,状似随意道:“娘娘方才在跟谁对弈?!”
沈凝暄看了他一眼,收起自己的心伤,然后长吁一口气,随着他转移了话题:“是皇上一位宠妃!”
人都说,棋如人生!
有时从一个人的棋路,便大约可以看透这个人的为人如何。
就如当初在楚阳时,她只看了棋盘一眼,便怀疑正在与北堂凌下棋的,有可能便是独孤萧逸。
但是方才,元妃那阴辣的棋路,却与她温柔端庄的外表,可是极其不符的。
“皇上的这位宠妃,心思极为缜密,不是简单人物,娘娘以后要小心了!”淡笑着,打断沈凝暄的思路,夜无殇眸光流转,轻幽的视线十分随意在辇车内来回穿梭着,最后微微颔首道:“这辇车里如此凉爽,应该布了不少的冰块吧?”
经他此问,沈凝暄淡淡敛眸,眉心轻蹙着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在与沈凝暄对视片刻后,夜无殇将胳膊肘搁在棋盘上,以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侧脸:“这一路上,我要在这辇车之内,随时保护娘娘的安危!”
闻言,沈凝暄黛眉瞬间一拧!
“这里只有一张锦榻!”
现在,是夏日,素日衣衫单薄,从卧龙山到燕京,她一路上都要在这辇车里度过,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没关系!”
夜无殇淡笑着勾起了薄唇,挑眉看了眼辇外:“我自己带着软榻过来的,不会占用娘娘的休息的地方!”
“夜无殇……”
迎着夜无殇嘴角有些无赖的笑痕,沈凝暄不禁气极而笑:“本宫不是担心你没地方睡,而是担心本宫的声誉,你即便生的再如何妖媚,那也是个大男人,与本宫一路同乘,成何体统?”
闻言,夜无殇脸上的笑意不减,直接单腿踩在锦榻上,修长的手臂轻一搭,饶有兴味的看着沈凝暄。
被他意兴阑珊的视线,紧盯的心下微微不悦,沈凝暄冷冷敛眸:“你看什么?”
“皇后娘娘!”
斜飞入鬓的英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好似能勾人摄魄,夜无殇轻眨了眨俊眸,讪讪然道:“以你的姿色,连我身边的侍女都不及……啧啧,你把心好好的放在肚子里,我不会对你有所企图的!”
“你……”
被夜无殇一句话堵的心中暗恼,打从心底里不喜欢眼前这个神态轻浮的男人,更不想与他同乘,沈凝暄紧抿了红唇,转身看向身侧一直静默不语的秋若雨,刚要吩咐她去传月凌云,却见辇外的月凌云已然差人将夜无殇所乘坐的软榻,抬进了辇车之中。
见状,沈凝暄面色微微一变:“表哥,你这是?”
抬头看向沈凝暄,月凌云深看了夜无殇一眼,语气凝重道:“皇后娘娘,末将想过了,这一路上路途艰辛,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如今新越摄政王派来了蓝毅,如果有楼主在这里随时保护你,我也可和蓝毅一起对外!”
“是啊!”
含笑挑眉,夜无殇眸光涟涟道:“皇后娘娘,我的棋艺也不错,正好可以陪你解解闷儿!”
“哦?!”
别有深意的深凝夜无殇一眼,沈凝暄眉间紧皱的痕迹,渐渐淡去,伸手端起桌上的燕窝粥,浅浅轻抿一口:“夜楼主有所不知,本宫出了喜欢下棋,平日还喜欢倒腾下毒药!”
“是这样啊!”
夜无殇轻轻一笑,堪堪绝代风华,虽不曾抬眸,却仍可十分清楚的感受到头顶上方那道不悦的目光,他的俊脸上波澜不惊,温雅的声音自喉间流转而出:“无殇我……百毒不侵!”
“……”
面对夜无殇的百毒不侵,饶是沈凝暄如何巧舌如簧,却也觉得没了争辩下去的意义。
眼前之人,乍一看丰神俊朗,秀逸英风,可实际上骨子里根本就像是个痞子无赖,这种人我心我素,惟我独尊,根本不会顾及什么世俗伦理,好在是来保护她的,她也省的跟他计较!
半晌儿,见沈凝暄不再言语,夜无殇不禁微微抬眸,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眉心紧拧着,目光紧紧锁在她戴着假面,却仍旧精致柔美的琉璃眸上,他瞳孔渐渐收缩,狭长的凤眼轻眯着,冷冷的又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道:“皇后娘娘先备午膳吧,我先去把我的人安顿一下!”
语落,他身形一闪,如一阵风般飘出辇车,徒留满车兰香,悠悠荡荡。
夜无殇飞出辇车之后,辇车里的气氛,并不算热络。
冷冷的,瞥了眼仍旧轻轻晃动的纱帐,沈凝暄转头看向月凌云:“哥哥你是怎么回事?怎能让一个大男人与我一路同乘?这要是传出去……”
“不是还有若雨和青儿吗?”
月凌云一笑,坐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这夜楼主富可敌国,别人送他的美女和他楼中美女那是出了名的几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不过他这人生性寡淡,只是喜欢收集美女,却从来不动她们,关于这点可是天下皆知的!”
闻言,沈凝暄黛眉一紧。
怪胎!
这夜无殇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怪胎!
————
不久后,蓝毅入内。
不曾抬眸去看边上的秋若雨,他恭身在沈凝暄面前行礼:“蓝毅奉王爷之命,护送燕后娘娘回京!”
对于蓝毅的来由,沈凝暄早已料到。
是以,此刻见他行礼,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秉着自己已然失忆的原则,对他含笑轻抬了抬手:“有劳蓝都统了,待回宫之后,本宫自当重赏!”
“不敢!”
蓝毅颔首,抬眸看向沈凝暄,见她始终浅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他神色有些复杂的又看了边上的秋若雨一眼。
秋若雨见状,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如今失忆了,不记得之前事情,蓝都统若真心保护娘娘,过去的事情,娘娘不会追究的!”
闻言,蓝毅心下一松,再次拱手:“秋姑娘放心,蓝某自当尽力保护燕后娘娘安全!”语落,他转睛对沈凝暄说道:“蓝毅先行告退!”
“去吧!”
深看蓝毅一眼,沈凝暄仍是对她淡淡一笑。
秋若雨上前,在沈凝暄身前站定:“这蓝毅,是怕娘娘还记得前两日他劫持我的事情,做贼心虚呢!”
“食君之禄,君命大如天,那件事情他只是奉命行事,怪不得他!”淡淡的,如是对秋若雨说道,沈凝暄轻笑了笑,不禁喟叹一声,道:“派蓝毅过来护我,北堂凌有心了!”
闻言,秋若雨眸色微微一暗。
本该晶亮的眸子,瞬间黯淡无光,她不禁也跟着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原本属下还担心,娘娘这次回去,路上必定凶多吉少,却不想这才刚下了卧龙山,便来了这么多的帮手,王爷……还有北堂凌,不管他们哪一个,其实都值得娘娘真心对待,只可惜……”
“若雨,本宫饿了!”
微微扬着下颔,打断秋若雨的话,沈凝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备膳吧!”
“是!”
秋若雨敛眸,暗暗在心中一叹,恭身出了辇车。
不多时,棋盘撤下,午膳上桌。
看着锦榻上,面色不豫的沈凝暄,秋若雨取了公筷,替她布了些清淡的小菜,声音略微有些低:“这血影楼主,不是个简单人物,若是娘娘可以加以利用,这势必是一大助力!”
听闻秋若雨所言,沈凝暄微微回神。
“他除了不是个简单人物,气人的本事倒也一流!”不冷不热的,说了这句话,她伸手握起银筷,食之无味的将小菜填进嘴里,细细咀嚼着,须臾,将口中小菜咽下,她轻蹙了蹙眉,无奈说道:“越是他这种人,便越是以自我为中心,虽然我不知道,王爷到底许下如何厚金,请他保我一世周全的,但是他留在这里,只是护我安危,绝对不能轻易提我们去做些什么!”
“……”
秋若雨知道,沈凝暄的话,是对的,是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便没有继续再多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替沈凝暄布着菜。
午膳用到一半,夜无殇返回辇内。
见沈凝暄正在用膳,他也不客气,直接坐下身来,也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他不请自来,不遵规矩的样子,青儿和秋若雨都面露不悦之色,只沈凝暄神情淡漠的看着他,然后动作轻盈的搁下筷子,起身端了夜无殇面前的膳碟,脚步微转,轻移几步,将之搁在夜无殇的青纱软榻前。
青儿和秋若雨见状,忙也行动起来,三两下便将午膳都摆在了青纱软榻前,只留夜无殇孤身一人,手里拿着筷子,一脸悻悻然的看着三人。
沈凝暄看了他一眼,淡淡转身重回锦榻:“本宫累了,要落帐午歇,请楼主移步!”
屏息敛眸,夜无殇抬眸看向沈凝暄,飞扬的眉,微微一挑,他默不作声的移步到软榻前,施施然坐下,继续用膳。
见状,沈凝暄眉心轻蹙了下。
“去告诉元妃娘娘,待会儿本宫睡醒了,要与她一起对弈!”如是,与青儿吩咐一声,她淡淡敛眸,直接躺下身来。
青儿应声,与秋若雨一左一右放下纱帐。
须臾,辇车里恢复一片宁静。
在安静的辇车里,夜无殇用膳的声响,格外清晰……
————
仔细算来,沈凝暄已然怀孕一个多月,自下了卧龙山开始,她便总是感觉倦怠,开始嗜睡。不过,每日午休之后,她都会让人传元妃过来,与她对弈几句,借此来消除回京路上的枯燥。
至于夜无殇,他虽自诩棋艺不错,不过沈凝暄却无心与他对弈。
如此一连三日,返京的路上都平静无波。
直到三日后夜幕降临时,沈凝暄与元妃的一盘棋,尚未分出胜负,凤辇仪仗却遭到一群神秘黑衣人的突然袭击。
一时间,辇车外,刀兵四起,喊杀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
可是,在凤辇内,夜无殇却一脸无动于衷的继续看着自己的书。
在第无数次,淡淡的看了夜无殇一眼后,元妃终于无奈一叹,将手里的棋子缓缓放回。
这盘棋,终是以沈凝暄胜得半子而落幕。看着棋盘上自己只因半子而功亏于溃的局面,元妃眉心轻皱了皱,不禁有些无奈的轻叹着摇着臻首:“娘娘的棋路,总是出人意料,臣妾实在不是对手!”
“非也!非也!”淡笑着勾了勾唇,沈凝暄凝眉看向元妃:“本宫觉得姐姐的棋,下的那才叫高明,不成不成,今日无论如何,你都得与本宫再杀几盘,直到本宫尽兴为止!”
闻言,元妃不禁微拧了拧眉。
抬眸迎上沈凝暄一脸兴然的眸子,她看着锦榻前的更漏,轻声说道:“娘娘该用膳了!”
“那有何碍?”
对元妃笑笑,沈凝暄抬眸对秋若雨道:“去瞧瞧后方的晚膳做的如何了?现在便传膳!本宫与元妃姐姐一起用膳,然后接着战过!”
闻言,元妃眉心几不可见的轻皱了下,但下一刻,在沈凝暄看向她时,她却展颜笑对。
时候不长,司膳的宫人便将晚膳送到了辇车上。
一顿晚膳吃下来,沈凝暄时不时的与元妃谈笑着,似是现下的偷袭事件,并未发生一般,用的倒也还好,但元妃却只进了一点点,仿若嚼蜡一般,不知膳食滋味。
晚膳过后,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停了,秋若雨便又将保胎药端了上来。
看着沈凝暄不以为然的端起药碗,一鼓作气便将汤药喝完,元妃不禁轻笑着问道:“娘娘的身子,还是不好么?”
闻言,沈凝暄淡笑了笑,便接过秋若雨递来的酸梅汤,喝了一小口。
片刻之后,待口中苦涩退去,她方才喝了口水漱口。
将漱口水吐了,沈凝暄这才对元妃轻笑道:“本宫身子很好,这是保胎之药!”
闻言,原本正在看着书的夜无殇耳廓微动,微敛的眸华,眼睫微微一颤,而元妃则面色倏地一变,就连她多年以来,一直都挂在嘴边的浅笑,也于瞬间僵在脸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正在此时,辇外传来月凌云和蓝毅的声音,只道是刺客已然全部歼灭。
闻声,沈凝暄轻应一声,这才再次将视线转回元妃身上。
将元妃的反应,悉数看在眼里,她轻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直接吩咐青儿撤膳,再摆上棋局!
看着眼前的棋局,元妃再次扬起了笑容,心中却是晦暗一片,心情复杂莫名。
独孤萧逸死了,沈凝暄失忆,独孤宸让她以皇后身份重新回宫,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她怀孕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孩子不可能是独孤宸的,可是即便如此,他却仍旧准备接纳沈凝暄母子!
身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高高在上,主宰生杀大权的帝王,独孤宸到底有多爱眼前这个女子,才能在接受她的同时,还接受她的孩子?!
想到自己在他身边多年,他宁可去接受别人的孩子,也不肯让她替他生下一男半女,她心中的苦涩不禁越发深沉,就像有一股浊气,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困难,到最后无论如何再也露不出一丝笑容!
“姐姐?你怎么了?”
沈凝暄原本就知道,此次元妃虽然跟来了卧龙山,却一直留在山下,应该不知她有孕一事,但因为她那可恶的父亲,此刻即便她尚不曾回宫,独孤宸也一定会将她怀有龙嗣一事诏告天下,以求保住她的皇后之位。
是以,即便知道,这宫中的孩子,素来最难生养,但她怀孕一事,一定瞒不住,她也不想隐瞒,不过,话说回来,此刻元妃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看样子,她是真的不知她怀孕之事。而她怀孕之事,也确实有打击到她!
“没事!臣妾只是替皇上和皇后高兴!”
怔仲半晌儿,元妃微抬眸华,见沈凝暄正在看着自己,她唇角轻牵着,自锦榻上起身,再次对沈凝暄垂眸福身:“臣妾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娘娘得此一子,必定否极泰来!”
闻言,沈凝暄眸中含笑,“承蒙姐姐吉言!”
“呃……”
元妃轻笑了笑,抬头对沈凝暄说道:“既是皇后娘娘有孕,自当早些时候安置,臣妾先行告退!”
“本宫看姐姐脸色不好,待会儿还是请太医瞧瞧吧!”
毫不吝啬的对元妃展颜一笑,沈凝暄转身对秋若雨说道:“送元妃娘娘回去!”
“属下遵命!”
秋若雨领命,引着元妃一路出去。
目送两人离去,沈凝暄唇角不禁微微上扬,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黛眉微微一拧,转头对上夜无殇浅蓝色的瞳眸,“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听到沈凝暄的话,夜无殇微微皱眉,与北堂凌有的一拼的妖媚瞳眸,再次恢复到此前的平静无波,他冷冷转头,将手里的书啪的一声丢在榻上:“保护你一个,就够麻烦了,现在还要有个小的,真是麻烦加麻烦,麻烦的不得了!”
沈凝暄怔了怔,知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这是被人嫌弃了,毫不客气的回嘴道:“你知道你有多讨厌吗?讨厌加讨厌,讨厌的不得了!”
夜无殇挑眉,笑意从眼底浮起:“皇后娘娘真的失忆了吗?”
沈凝暄脸色变了变,冷哼道:“你保护好本宫便是,管那么多干嘛?”
“哦……”
语音拖长,夜无殇收脚起身,目不转睛的眯了眯眼,无比慵懒的躺下身来:“你若是有了身孕,我便要保护两个,如此这般,我岂不是亏了?”
闻言,沈凝暄黛眉一紧,眼底尽是鄙夷之色。
“皇后娘娘当真一点都不可爱!”
夜无殇淡漠一笑,笑意却未达眼角,俊眉微微轻挑,他瞥了沈凝暄一眼,“爷我喜欢可爱的女人!”
鬼才稀罕你喜欢!
不知为何,从来可以自由控制情绪的沈凝暄,在面对夜无殇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的变得不淡定了,意识到这一点,她暗中低咒一声,心中没来由的负气,直接起身行至门前。
见状,夜无殇倏地起身:“你干什么?”
“放心,我只是远远看着,不会傻到去当别人的靶子!”淡淡的斜睇夜无殇一眼,见他妖媚的俊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涟漪,沈凝暄心中思绪微转,不禁又抬步向前一步。
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夜无殇冷嗤一声,明显知道她不会冒险,摆出一副我不吃你这套的架势,重新躺了回去。
————
不多时,月凌云与蓝毅请旨入内。
看着两人身上的溅满血迹的衣袍,沈凝暄黛眉微蹙了蹙,声音清冷道:“你们可有受伤?”
“没有!”
“没有!”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月凌云和蓝毅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见两人摇头,沈凝暄心下微松:“如此就好!”
月凌云抬眸,看向一边的夜无殇,但见夜无殇目中无人的闭上双眼,他轻拱了拱手,道:“多谢楼主出手相助!”
缓缓睁眸,夜无殇冷眼看了月凌云一眼,不以为然道:“他们找抽,自己动的手,你不必谢我!”
闻言,月凌云眉脚微微一抽!
“既然不是他的意思,表哥便不必谢他!”沈凝暄瞪了夜无殇一眼,转而对月凌云轻道:“今夜躲过这一劫,不知能否安度到明日,表哥和蓝都统早些下去歇息吧!”
“是啊!”
似笑非笑的看了沈凝暄一眼,夜无殇百无聊赖的闭上双眼:“今儿夜里不会有事了,你们现在要不歇会儿,赶明儿夜里还指不定能不能歇呢!”
“那……”
淡笑着,看了夜无殇一眼,月凌云对他客气说道:“皇后娘娘的安危,暂时便全靠楼主了!”
“好说!”
眸色轻佻的睨了沈凝暄一眼,夜无殇再次瞌上双眸。
月凌云和蓝毅离开之后,辇车里再次陷入一片静谧之中,沉下心思,仔细想了想,沈凝暄行至软榻前,抬脚踢了踢软榻:“喂!你怎么知道,今夜不会有事儿?是不是提前便得到了消息?”
“是!”
轻抬眸,凝着沈凝暄低垂的眼睑,夜无殇微微一笑,声音略低却也格外悦耳:“这一波刺客,是以最快速度赶到的,人数不算太多,后面的都还没来,所以今晚你可以好好睡!”
闻言,沈凝暄微微挑眉,却还是听他的话,回到锦榻安枕。
她不怕半夜有刺客偷袭,也并不是完全信赖夜无殇,她只是相信……相信独孤萧逸给她找的保护者,一定会尽力保护她的安全,而她也绝对不会如以往一般,那么容易让人算计了去!
夜色,已深。
锦榻上的沈凝暄,早已沉沉睡去。
辇车外,秋若雨和青儿,双双坐在桌前,趴在桌上睡着了。
青纱软榻上,原本该早已睡熟的夜无殇,缓缓张开双眼。
深邃的眸华,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碎星点点。
视线,穿过青纱,望向锦榻上玲珑有致的身形,他眸色微深了深,想要伸手撩起眼前纱帐,却在戴着手套的手指,刚刚触及纱帐的时候,蓦地一顿,最后又缓缓落下……
……
这一夜,果真如夜无殇所言,并没有刺客来偷袭。
一夜好眠,辇车翌日一早再次上路。
午时将过,在用过午膳之后,辇车里的棋局仍然在继续。
下棋的,仍旧是沈凝暄和元妃两人,但是今日夜无殇却不知为何,仍是一袭白衣,竟然坐在一边,做起了观棋不语的君子。
棋,接连下了两局棋,元妃不是输一子,便是输个半子,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然下到第三局。
仔细的看着棋局上密布的棋子,元妃唇角轻勾,凝眉左右看了又看,到底再次缴械投降,将手里的棋子放回罐中:“皇后娘娘棋艺精湛,臣妾又输了!”
沈凝暄深凝她一眼,低眉瞥了眼棋盘上的棋局,她悠悠一叹,而后伸手敲了敲后背:“下了一下午的棋,本宫的身子也有些乏了,我想着姐姐心里也一定不轻松,今日便这么罢了!”
“也好!”
如获大赦一般,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元妃起身对沈凝暄福下身来:“既是皇后娘娘累了,便早些歇着,一切以龙胎为重,臣妾……先行告退!”
“嗯!姐姐先去吧!”
对元妃轻笑了笑,沈凝暄目送她起身离开。
待元妃一走,青儿便转身看向桌上的棋盘,见棋盘上元妃这次输了一子半,她不禁微蹙了蹙眉,道:“元妃娘娘的棋艺,果真比不上娘娘,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你错了!”
淡蓝的眸色闪烁不定,夜无殇透过辇车上雕琢精细的窗口,看着元妃上了自己的马车,美眸一转,微微笑道:“正是因为她的棋艺太过精湛,所以每局棋的结果,才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闻言,青儿神情一愕,抬头看向夜无殇,却在对上他冷幽却似是可以窥见人心的双眼时,心下蓦地一紧,连忙低下头来。
见青儿不语,秋若雨转头看了青儿一眼,见青儿低眉敛目的不再说话,她深看了夜无殇一眼,旋即轻蹙黛眉说道:“楼主的意思是……元妃娘娘今日与娘娘下了多半天的棋,便算了这多半天的棋?”
“不只是今日,是一直……”夜无殇轻笑着,容颜比花儿都要美的对秋若雨点了点头。
边上,青儿虽不敢抬头,却仍旧忍不住叹道:“如果真如此,这元妃今日岂不累惨了?”
“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啊!”
唇角虽然仍旧轻勾着,沈凝暄的眸色却越发深邃了,在心中暗叹此女心思缜密,高深莫测,她抬脚踢了踢赖在锦榻上的夜无殇:“下去,本宫要休息!”
“女人,你是个孕妇好不好?安分一点!”
对于沈凝暄踢来的一脚,甚为不满,夜无殇弹了弹自己的白袍,慢腾腾的起身,嘴里还不忘咕哝道:“用的着人靠前,用不着人靠后,你过河拆桥的本事,真是顶呱呱的好!”
“切!”
沈凝暄冷嗤一声,伶牙俐齿的回嘴说道:“你如果想要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大可一走了之,本宫又没拦着你!”
“狗咬吕洞宾!”
轻飘飘的对沈凝暄如此评价着,夜无殇忽而一笑,重新躺回软榻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凝暄:“伶牙俐齿的女人,爷我最讨厌了!”
“谁要你喜欢了?!”
好似真的失忆了一般,又好似重新回到了当初在边关时的开朗性格,沈凝暄每每跟夜无殇斗嘴之时,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看着这样的她,秋若雨和青儿全都忍不住抿了抿嘴。
话说,这样的日子,她们这几天里,都习惯了!
将秋若雨和青儿的反应看在眼里,沈凝暄懒得让别人看猴戏,直接在锦榻上躺下身来,缓缓闭眼道:“待本宫养精蓄锐,明日再与元妃对弈!”
闻她此言,青儿和秋若雨相视一眼。
此刻,她们二人既是同情元妃,又佩服沈凝暄。
她们同情元妃,是因为元妃这几日一定每日都会因为算棋而被累个半死,佩服沈凝暄,则是因为,此次回京,待到了燕国,前朝后宫的压力,便会纷涌而至,那种重担和压力,是难以想象的,但她此刻却仍可不以为然的,好好吃,安生睡,闲来了与元妃下棋!
也许,她这样做,是在麻痹自己,不去想逝去的独孤萧逸。
也许,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不管是为了谁,她能做到如此,便已然足以让人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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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连数日,三不五时的还会有刺客来袭,不过全都被月凌云、蓝毅和夜无殇的手下所清剿,夜无殇连跟手指头都没动过一下,而沈凝暄都会命人传元妃到自己的辇车内下棋。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来日,直到后来元妃禀报染了风寒,怕传染了她,这才结束了自己的噩梦!
之余元妃到底是真的染了风寒还是装病,沈凝暄不想去追究,因为她不想拿自己和孩子的健康来开玩笑!而此时,她亦然出现了孕吐现象,每日进食必吐,以清晨最重,素日难受的厉害,也再没了下棋的心思。
经过一连几日的孕吐,夜无殇冷眼旁观,青儿和秋若雨看着心疼,她原本刚刚养到红润的脸色,再次苍白削瘦下来。
如此,又过了几日,在返京的路上过了中秋,天气不再炎热难耐,辇车也终是距离燕京越来越近。
远远的,探身向外望了望,看着不远处熟悉而高耸的巍峨城墙,青儿不禁面露喜色的回头对沈凝暄喊道:“娘娘,我们快到了,京城就在前面了。”
“既是到了,便与本宫更衣吧!”见青儿高兴的像个孩子似得,躺卧在锦榻上的沈凝暄,不禁弯唇笑了笑:“这一路舟车的鬼日子,也该到头了!”
“是!”
轻点了点头,自窗前回到榻前,青儿从边上的衣柜里,取出一件绣工精致的山河裙,低头对沈凝暄道:“娘娘的凤袍,未曾备齐,今日娘娘初回宫,暂时先穿这件山河裙如何?”
“也好!”
淡淡一笑,却觉胸臆热浪翻涌,沈凝暄暗暗咽了口酸水,转头看向青纱软榻上的夜无殇!
接收到沈凝暄的视线,夜无殇浅啜了口茶,直接对辇外说道:“风雨雷电,进来抬爷出去,爷窝在这凤辇之中数日,都快发霉了!”
闻言,沈凝暄阴恻恻道:“也不知是谁,一定要赖在这里!”
夜无殇斜靠在软榻上,一派风流,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现在燕京将到,您以为您是国母我就要忌惮你三分那就错了,爷我只是好男不乐意跟你这女~流斗!”
闻言,青儿忍俊不禁,失声一笑。
夜无殇闻笑,淡淡的瞥了青儿一眼。
接收到他微冷的目光,青儿端着山河裙的手微微一抖。
不知为何,她总是害怕与这大名鼎鼎的夜无殇对视,也许是他眼底煞气太重,亦或是为了其他,总之每每对上他的眼睛,她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时候不长,青纱软榻被风火雷电四人抬出辇车,又过了片刻,沈凝暄身着山河裙,任青儿与自己净面梳妆,而后也缓步窗前,看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燕京,心中思绪转了又转,各种情绪复杂难辨。
这其中,有喜悦,有酸涩,有失望,还有……决心!
那是,重上战场的复仇之心!
此次,从卧龙山一路向北,直至今日抵达燕京,她除了见过独孤萧逸的那份信外,一直都不曾提过他的名字!
因为,她怕提起他,便会让自己陷入那永无止境的思念之中。
但是此刻,看着前方那座巍峨的古城,她却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他!
曾几何时,在那里,有她深爱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还有他许给自己的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一趟卧龙山之行,她失去了他,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一般!
梳妆完毕,头髻高挽的沈凝暄,妆容得宜,端庄温婉,一派从容。
在窗前站了许久,她轻眯了眯眼,微远的视线,一直都凝注在越来越近的燕京都城!
随着车辇越是往前,她的视线,便越发沉静,直到最后她眼中的那抹沉静变幻为凝重与肃杀之时,月凌云阴沉的声音,也已然在辇外响起:“秋若雨,暂时不要让娘娘出来!”
闻言,秋若雨不禁上前一步,在沈凝暄身前站定,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欲要扶着她坐回锦榻之上。
但,当她眸华微转,朝辇外望了一眼之后,不禁眸光一怔,旋即神情大骇!
早前,他们便已然飞鸽传书,通知皇上沈凝暄今日便会回京。
但是此刻,沈凝暄回来了,燕京的城门,却紧闭的严丝合缝,除此之外,在燕京门外,非但没有迎接沈凝暄的仪仗,竟还有诸多朝廷重臣,一字排开立身城门前,蓄势以待的直面沈凝暄的凤辇和仪仗!
“呵呵……”
笑看着城门外手臂相挽的一众朝臣,斜卧在青纱软榻上的夜无殇眸光难得锐利起来,眸光如刀,刀刀射向对面那些朝臣,他柔和的嗓音,直接飘到辇车内的沈凝暄耳中:“好大的阵仗!”
凤辇内,眼看着那些朝臣,一脸凝重的齐齐望向自己所在的凤辇,沈凝暄微微一笑,道:“这是要唱大戏啊!”
她的话,方才刚刚落地,便听辇外响起铺天盖地的高呼声:“沈洪涛谋逆反叛,皇后娘娘纵容外戚,难辞其咎,酌请皇后娘娘自裁以谢天下!”
“沈洪涛大逆不道,叛乱朝廷,皇后娘娘身为沈氏女,其罪难免,请皇后娘娘自裁以谢天下!”
……
巍峨的都城门下,铺天盖地的喊声如雷贯耳,使得辇外的月凌云面色大变,而辇车里的秋若雨和青儿,也都是一脸震惊的变了脸色!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迎接沈凝暄回京的,并非是独孤宸的深情款款,而是重臣的死谏!
“驾!”
紧握着缰绳,驾马行至众人面前停驻,月凌云面色阴沉的在马背上俯视众人,听众人声声高呼,让沈凝暄自裁以谢天下,他不禁冷笑出声:“枉你们身为臣子,竟妄想以下犯上,逼皇后娘娘自戕,尔等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是为死罪,当诛九族!”
“月凌云!”
一声厉喝传来,紧接着自众人中步出一人,此人一身玄色官服,乃是独孤宸儿时的启蒙老师叶生儒,是为三朝老臣,位居太师之位,只见他几步上前,无惧月凌云的大将军威势,铿锵说道:“如今你舅父沈洪涛投靠齐氏一族,叛乱朝廷,害我大燕国百姓民不聊生,你还有何面目执掌我燕国三军,这里自也容不得你作威作福!”
随着他一语落地,立即便有第二人出声附和,有第二人便有第三人,时候不长,原本守在城门下的一众朝臣,纷纷上前挡在月凌云马前,无惧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宝剑,继续振臂高呼道:“请皇后娘娘自裁以谢天下!”
“娘娘!”
辇车里,青儿望了眼城门下的一众臣子,顿时惊慌失措,声音里尽皆无法隐去的惊颤之意,她回眸看向一边神情莫测的沈凝暄,她又惊又急的颤声问道:“皇上怎么没有出现?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办得了!”沈凝暄转头看了青儿一眼,不禁淡淡笑了笑,“此行归来,本宫便已然料到,这回宫的路,不会太平坦,不过……他们让本宫自裁,莫非本宫便当真要听他们的自我了断么?”
“娘娘!”
眼看着沈凝暄还在笑着,青儿都快哭出来了,眼眶微微泛红,她一脸惊惧的低声咕哝道:“这都火烧眉毛了,也亏您还能笑的出来,他们是要您的命啊!”
“不笑,难道要当着他们的面哭吗?那样岂不是当真顺了他们的心思了?!”唇角的笑容,微微有些冷,沈凝暄眸光微绽,眼底竟是冷色:“他们要我的命,那也得要的起才行!”
“娘娘……”
深凝着沈凝暄的紧绷的侧脸,青儿的心绪全都乱了。
微微转身,看向身边的秋若雨,沈凝暄含笑朝她伸出纤手:“青儿胆子小,都快吓哭了,现在你与本宫到外面会会他们如何?”
低眉看着沈凝暄柔白的手掌,秋若雨眉心轻皱,深吸一口气,她微微颔首,而后伸出手臂,恭身垂首,任沈凝暄搭在自己腕上:“无论刀山火海,秋若雨都愿意陪娘娘出去闯上一闯!”
闻言,沈凝暄会心一笑,和秋若雨一起抬步朝着辇外走去。
沈凝暄与秋若雨一同步出辇外,便听有人高声唱报:“皇后娘娘驾到!”
只这一声唱报过后,原本还一直高呼让皇后娘娘自裁的一众朝臣,几乎于瞬间纷纷噤声,一双双恨不得将沈凝暄凌迟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辇车所在的方向,直到胶着到沈凝暄身上。
今日的沈凝暄,虽未戴凤冠,却着以凤钗点缀,身着一袭素白染墨的山河裙,远远的放眼望去,虽见她面色苍白,身量纤纤,却不失皇后威仪!
眸色微冷的凝望着远处的一众朝臣,沈凝暄一手搭在秋若雨腕上,一手置于腹前,姿态雍容的缓步向前走去,只遥遥数步之后,终至众人身前不远处站定,她微微敛眸,冷凝的视线,缓缓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她的视线,虽不锐利,也无声无息,但在此刻,却胜过千军万马。
在她无声的注视下,方才还喧嚣不止的众臣,竟无一人出声,他们此刻竟一时忘了此前不断高喊的那句话,全都屏息凝望着沈凝暄!
“众位大人……”
终是,将众人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沈凝暄的唇角噙起一抹浅显的笑弧,温雅中语气透着淡然与无畏:“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皇上早在两年前便已然下旨,断绝了本宫与沈洪涛之间的父女关系,话说回来,无论本宫出身为何,此刻却仍是皇上的正宫,此刻……你们见本宫而不行礼,莫不是也想与那沈洪涛一般,谋乱忤逆,行大逆不道之事么?”
在众人面前,沈凝暄未曾继续尊沈洪涛为父,只直呼其名,独孤宸断绝她与沈洪涛的父女关系为真,而她与众臣扣的这顶帽子足够大,想当然而,眼前这些趋炎附势的臣子们在听了她的话后,几乎个个都满是尴尬的变了脸色。
见众人如此,沈凝暄不禁冷笑了笑。
转头看向众人以之马首视瞻的叶生儒,她轻挑眉梢,眸辉清冷,让人不容小觑:“叶太师,枉你饱读圣贤之书,却不想……也是个不识礼法之人!”
闻言,叶生儒脸色丕变!
但凡读书人,最见不到别人说他们不识礼法,枉读圣贤书!
这是叶生儒的死穴!
是以,此刻听了沈凝暄的话,他不禁轻哼一声,抬眸看向她,面色铁青道:“沈家勾结叛逆齐氏一族,妄想篡夺天下,老夫只因饱读圣贤之书,才知何为奸佞,何为忠良!”
“切!”
就在叶生儒一语落地之时,一直斜靠在青纱软榻上的夜无殇冷嗤一声,说话的声音不咸不淡,却足以毒舌将饱读圣贤书的叶生儒气的吐血:“老匹夫!我看你的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方才皇后娘娘已经说了,皇上早就断绝了她和沈洪涛的父女关系,自然也不再是沈家的女儿,沈家勾结齐氏一族妄图篡夺天下,与她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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