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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记忆(一)
小女孩“嗷”一声扑倒在地。
金穗走路都要喘气,根本没力气帮珍眉,一眼看见两个年纪大点的小男孩要听小女孩的话过来捉她,她目光一转,快步跑到小雨点身后,拽住他的衣袖,半是哀求半是威胁地道:“小雨点,你今儿的要看着珍眉挨打不帮手,还看着他们打我,村长四伯晓得了,不打你才怪!花大娘晓得了也要打你!他们打的不是我,是我们双庙村!”
她一个侧身,来捉她的两个小男孩就面对了小雨点,一拳头打在小雨点的肩膀上。小雨点此时才稍稍有点反应,晓得他把事情闹大了,况且珍眉常常和他在一起玩的,与别村的孩子们情分到底不同,忙喊叫一声。
金穗拉起头发衣裳凌乱不堪的珍眉,心疼得眼泪要掉下来。珍眉抱着她哭,愤恨的目光一一扫过被打倒在地哭号的小孩们,心里发誓一定不能再让人欺负金穗。这一刻,怒火彻底燃烧了她的神智,也彻底明白没了黄秀才和席氏的庇佑,连金穗都要受欺负的。
“珍眉,莫哭了,莫哭了,我们回家去,啊?”金穗淡淡一瞥小雨点,拍拍珍眉的背。
小雨点莫名觉得那眼神过于严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抖,踹了两脚地上的小男孩,握握拳头,恶狠狠地道:“看你还敢打我们村上的人不!”
金穗除了摔了一跤,又被人踩了两脚之外倒没有受很大的伤,但这点伤对她病弱的身子来说实在疼得不行,也只得忍着,经过那个仍在流鼻血恐怖地哀嚎的小女孩身边时,她实在不忍心,对小雨点说道:“这个小娘娃儿流鼻血,让她仰着脖子。”
小雨点很是害怕金穗和珍眉告状,因此极为心虚,对金穗更是言听计从,闻言便让人放了小女孩,拉着她的脖子往后仰,小女孩哭得越发委屈了,只是恨恨地凝望着金穗的眼转而恨恨地瞪着小雨点,口中咒骂不断,全是从她娘亲和爹爹那里学来的国骂。
小雨点气得差点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只是不想没出息地打个小女孩才没动手,紧接着忙威胁小孩们不准说出打架的事,还哀求吃了苦头的金穗和珍眉不要告状。
金穗又是伤心,又是受惊,又是动气,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被冷风一吹,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小身子也有些不稳,便随口答应了小雨点。珍眉自顾不暇,一时没发觉金穗的异常。
走到门口时,金穗要去叫小雨滴开门,这才发现小雨滴不知什么时候跑不见了。
小雨滴看到金穗和珍眉两个挨打,又不见哥哥帮忙,早哭着抹鼻子跑到西头堰塘边上给黄老爹和他爷爷奶奶告状去了。
黄老爹此时将将上岸,才穿好棉鞋,放下挽起的衣袖裤子,听了小雨滴的话吓得也不管称藕的事儿,忙忙地跑回来。
其他听说自家孩子闯祸的家长们被点名也都往黄家跑,尤其是听到小雨滴转播什么“狐狸精”“小狐狸精”“狐狸尾巴”的,一个个不敢看黄老爹和双庙村人的脸色。
黄老爹转过拐角,就见自家门口或站或躺着一片孩子,自己村里孩子压着陌生的邻村孩子,被压在地上的孩子哭天抢地求饶,而金穗扶着珍眉站在门口,蓦然间,金穗一个跟头栽倒。
“穗娘儿!”黄老爹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心跳到了嗓子眼,急惊风似的跑过去,脚步有些不稳,一把抱起金穗。
金穗隐约看见个人影跑向她,她莫名心安,便沉入了一个黑甜的梦。
这个梦极为冗远漫长,却又如白驹过隙般眨眼而过,记忆犹如一场电影缓慢而又极快在她面前播放,最后如卡带般定格在黄秀带着一丝浅笑的脸上,那种冰水没顶的痛苦再度侵袭了她。
金穗不安地挣扎,要逃出束缚,张大了嘴,却是方便了河水灌入肺腑,她无助地喊:“爷爷,救我!”巨大的痛苦和恐慌拉着她沉入绝望的深渊。
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飘渺慈爱的安慰:“穗娘儿,爷爷在这儿,莫怕,莫怕……”又哽咽地喃喃道:“你睁开眼,就啥都不怕了……”
声音时而远,时而近,时而清楚,时而飘忽,令人抓不着,摸不到。
金穗大汗淋漓地醒来,晕黄的灯光在帘帐里投下摇曳的人影,她却看不真切,双眼无神地凝着眼前一个个黄色的光圈,光圈越来越小,直至缩小成一个个黄点,她才恍然记起梦中所见。
她这时已是具有小金穗的记忆,梦中所见她像个旁观者看尽了主人翁短暂的一生,因着小金穗的年纪实在太小,很多记忆不过是零星碎片,再根据小金穗的智力开发水平,她这个旁观者印在脑子里的印象和感情便更少了。
最远的记忆是小金穗如何扶着墙根学走路,走到村东头的堰塘边上,惊呆了一群开村会的大人;最近的记忆是黄秀才绝望地在自己身上绑缚沉重的石头,一手捂着小金穗的嘴巴,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步步走进冰冷的河水里。
小金穗因窒息而暴瞪的眼留下的最后一幕是黄秀才痛苦而决然的脸。
“老太爷,姑娘醒过来了!”翠眉端走药碗,转回身来准备给金穗擦擦身上的冷汗,突见金穗双眼呆愣地望着帐顶,她又惊又喜地喊着黄老爹,一边拿帕子擦擦金穗额角的汗渍,而金穗没有丝毫反应,她隐隐觉得不妥,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微凉的指尖感受到温热的肌肤才稍稍放心。
黄老爹闻言,忙惊喜地走过来,弯下腰,摸摸金穗额头的温度,大大地松口气,唤道:“穗娘儿,你醒过来了。可是吓死爷爷了。”
席氏在的时候,因着有一回他没看住小金穗,竟让小金穗自己扶着墙根跑到开村会的人群里,席氏又是欣喜又是抱怨,欣喜小金穗自己学会了走路,抱怨黄老爹照看孙女不上心,以为他重男轻女。
那年的冬天她就买了翠眉和山岚回来做仆人,翠眉专门帮着照看金穗。
席氏对黄老爹的说法是:“老爷子为了我们家操了半辈子心,合该颐养天年,穗娘儿该承欢膝下,咋能劳累老爷子照看她?”
自那之后,黄老爹便与小金穗慢慢疏远了,很少再抱小金穗,直到席氏和黄秀才相继去世,黄老爹才与孙女的关系又近了些,祖孙两人相依为命,以往的疏淡逐渐消除。
是以,才有那回翠眉让金穗多亲近黄老爹的话,这话并非是挑拨,而是实话。
黄老爹疼金穗疼到了心坎上,金穗三番两次晕倒,着实让他的心也跟着苍老了不少。
金穗搜索到这些记忆,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叫道:“爷爷。”眼珠子转了转,从怔忪中回过神来,黯淡的眼中逐渐有了神采。
黄老爹“哎”答应了一声,借着去挑灯,偷偷抹了抹泪花,回转头对曹大夫说道:“曹大夫,劳烦你再给我们穗娘儿看看。”
曹大夫便坐在黄老爹和翠眉让出的炕沿上,凝神把脉,笑道:“黄老汉,黄姑娘只是一时惊了心魂,没有大碍。”放了金穗的手在被子里,对着金穗身上覆盖的三床棉被有些无语,再摸炕也是热的,就更无语了。
金穗略微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她手心里满是汗水,腕上沾着汗渍,而曹大夫的手却是干燥的,与她的手比起来还略微带了点凉。她看到炕桌上空了的药碗,有些明白过来,梦里河水进入肺腑的那种憋闷的感觉约摸是刚才黄老爹给她灌药以及身上厚重的被褥造成的。
对此,她颇为无奈,每每她的病情发生变化,黄老爹恐她着凉,便紧张地多给她盖被子,然而盖多了被褥,压到她心脏,她更容易时时做噩梦,此时便撒娇道:“爷爷,我热得很,能少盖一床被子吗?”。
曹大夫便笑着帮腔:“黄老汉,被子不是盖得越多越好,压到心口,娃儿呼吸不顺,要做噩梦的。再说,黄姑娘实不是着凉,而是心绪起伏大了,受了惊吓才会晕倒。”
说罢,起身去桌边开药方子。
黄老爹长长地舒口气,没有马上减少金穗盖着的被子,而是将一床被子卷了半边,只堪堪盖到她肚子那里,以免突然少了被褥金穗反而受了凉。
金穗因着刚刚接收了小金穗的记忆,此刻颇有点恍若隔世之感,对黄老爹更为亲近,便拉着他的小拇指,苍白的小脸勉力挤出个笑容:“爷爷,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吓着了。平日里时常不动的,又走了那长时候的路,有些累,才会晕倒的……”
口中喃喃,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的,一时不知怎么安慰黄老爹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