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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穗一看绣绷上的花样便知是嫁衣上的荷叶领,口中道:“老太太说大姑娘抓壮丁来着,还劝我不要来。”
手中却已拈了针,细细察看色彩搭配,挑出水红和正红两种颜色的线来,让晓烟帮着分线,再穿针引线。
姚莹莹笑道:“可见真是个人才。”指的是金穗瞬间看出搭配的颜色及针法。
金穗抿唇微笑:“好久不曾做了,夫子们教导的全还回去了。还是去年给我爷爷做条汗巾子,这才发觉手生了,拈针都硌手得慌。”又对秀兰道:“秀兰姐姐弄个闲散的绣绷来,我先扎两针练练手,要是一上来扎坏了,有人可得哭鼻子。”
秀兰捂嘴偷笑,转身去找绣绷。
姚莹莹羞得满脸通红,啐一口道:“瞧着今天打趣我,赶明有的我打趣黄姑娘的时候。”
金穗想要说什么,蓦地意识到姚莹莹出嫁到江夏,以后不能常回锦官城来,不由地感怀上心,转了口笑道:“到那时,大姑娘能帮我绣个领子,我就是受大姑娘打趣一回又怎样呢?”
“真是好不知羞!”姚莹莹哭笑不得,笑道,“真到了那时,我不仅帮黄姑娘绣领子,便是绣一身嫁衣也使得。”
金穗扭头对姚真真道:“二姑娘可得帮我做个见证,大姑娘要替我绣嫁衣呢。我可是认准这话儿啦!”
“黄姑娘莫信了大姐姐,真信了大姐姐,等着大姐姐绣嫁衣裳。要等到猴年马月才得出嫁呢!”姚真真清脆地戳破姚莹莹的保证。
金穗掩了帕子笑,姚莹莹去拧姚真真的嘴巴,几个围观瞧热闹的丫鬟们赶紧上前护着绣架莫给她们两人碰翻了。
做了半天的针线,三人说笑着去荣禄堂吃了晌午饭,饭后陪着姚老太太吃了一盏茶,说了一会儿话,姚真真歇在汀兰水榭的稍间暖阁里,金穗和姚莹莹在次间聊天。金穗趁机吩咐晓烟把她带的添妆送上来。
姚莹莹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盒子的首饰。
金穗甜笑道:“大姑娘,我这儿没甚好东西,我晓得这些个东西大姑娘不稀罕,不过我还是觉得真金真银的东西才最靠谱。我这番话是心里话,大姑娘可千万莫嫌我俗气。”
“黄姑娘这话正合我的心,我们这样的人家才不像那些酸腐书生们。只以为吟风弄月是风雅,黄白之物是俗气,要真风雅了,干脆喝西北风去!饭菜亦是俗物,干脆不要吃饭了。”姚莹莹道。
不愧是姚老太太教养出来的。
金穗噗嗤笑了,姚莹莹这话可真狠!她乐道:“大姑娘和我想的一样,真有那些个视钱财为粪土的。一是钱财多得花不完的,不知挣银钱的艰辛,二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我就说黄姑娘是个明白人,冲着黄姑娘这句话,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姚莹莹笑着翻了翻首饰,“真是我们家的师傅做的,样式挺新颖,颇为别致。”
金玉满堂出品的首饰有他们自己的印记。
金穗笑道:“我看来看去,还是贵府上的金玉满堂做工最为细致,所以挑着见你戴过的样式稍作改动。让师傅们另打的。三月出头便做好了,赶上我在外面,到前几天回来,马掌柜遣了婆子来我看,紧着改了几处才送来的。”
“难怪呢,黄姑娘会做花瓶,竟连首饰也会做。”姚莹莹眉梢微动,笑道。
“大姑娘莫臊我了。做这些花样的,都会画画,我是什么水准,大姑娘还能不晓得?瞎猫逮着死耗子罢了。哪儿料到就给撞对了。”金穗苦笑道,这一回的灵感来自于她见过的花朵,自然界里的花五颜六色、千变万化,她照着花朵的形状和姿态对已有的首饰稍作修改便成了新的式样。
姚莹莹捂嘴笑了:“若是张家老太爷听了这话,那镂空钳表的花瓶是个死耗子,他可不得气疯了?”
金穗瞪眼道:“我骂谁也不会骂自己是瞎猫啊?”
……
金穗作为姚莹莹的好闺蜜,踏踏实实地帮她绣了几天的嫁衣领子。姚老太太特意请了好几个绣娘待在绣房里给姚莹莹做指导,一针一线的差错都不能出现,但整套嫁衣确实是姚莹莹自己绣的,姚真真和金穗偶尔打酱油。
姚莹莹出嫁这天,金穗和黄老爹一同赴宴,金穗到了汀兰水榭,才几天时间,屋子里里外外焕然一新,门窗上贴满了“囍”字,金穗面上带笑走了进去,心里诸多不舍。
姚莹莹在和姚家本家的一个中年妇人轻声说话,衣裳首饰都戴齐整了,看见金穗进门,忙拉了金穗的手笑道:“黄姑娘快请坐。”
金穗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她的手触上姚莹莹的手,只觉一阵冰凉,原来姚莹莹看似镇定,其实很紧张。她化了很浓的妆,金穗简直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可能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脂粉,面对面时,平日说不完话的两个人却相对无言。
少顷,金穗唇角勾笑,道:“大姑娘今天是最漂亮的。”
姚莹莹微微垂下头,有些羞涩,细碎的米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说道:“哪个嫁人的姑娘今天都是最漂亮的。”又附耳悄声道:“黄姑娘,我好紧张。”
金穗莞尔道:“大姑娘若是紧张,就深呼吸,可以缓解一下。”
姚莹莹微微点头,慢慢地深呼吸,做了三个回合,果然缓解很多,姚莹莹正要说什么,姚真真扶着姚老太太过来了,姚大太太、姚二太太也来了。
金穗忙起身行礼,几位长辈拉着姚莹莹挨个说话,连平常话最少的姚二太太也哽咽着笑道:“大姑娘从此后要把江夏王府当成我们姚府,把王府里的长辈当成我们这些长辈来孝敬。姑娘在家时是娇客,出了门子便是媳妇……”
再看姚老太太和姚大太太,两人悄悄抹泪。
金穗朝姚莹莹点了点头,静静地退了出来,大喜日子的气氛消散不了离别的感伤,她转过走廊,准备去湖那边看丹顶鹤,散散心,却见姚真真伏在走廊栏杆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压抑着声音,肩膀一颤一颤的。
金穗移步过去,坐在廊下,问道:“二姑娘,今日是大姑娘的大喜日子,哭什么?”
姚真真听见有人过来,忙忙地拭泪,扭过头,红着眼睛破泣为笑:“黄姑娘吓我,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呢。大姐姐出嫁,我为大姐姐高兴,但是想到从此后,大姐姐成了别家的人,我心里就跟猫爪似的难受。”
金穗拍拍她的肩膀,看向张灯结彩的汀兰水榭,迎面吹来微凉的风,道:“每个女孩子都得走这一遭。”
“……我听说姑娘做了媳妇,就要听凭公婆姑嫂打骂,还要给婆婆立规矩……”姚真真很为姚莹莹的未来担忧,又从姚莹莹的身上联想到今后自己也会如此,手中的帕子绞成麻花。
金穗好笑道:“二姑娘听谁胡说的?二姑娘瞧瞧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还有欢大奶奶、津二奶奶、源三奶奶,哪个受公婆打骂过?”
杞人忧天的姚真真揪紧的心一下子松开了:“黄姑娘说的也是。”
“这个是要看缘分的,像你说的那样的人家也并非没有,但是不能用在江夏王府里。江夏王好歹是从宫门里走出来的皇子王孙,江夏王妃是名门闺秀,家风都是顶顶的好,二姑娘莫自己吓自己了。”金穗温和地劝说道。
最重要的是,江夏王世子嵇延清是姚老太太特意为姚莹莹挑的夫婿,姚老太太定是对江夏王府摸得透彻了。
姚真真缓了口气,冲金穗一笑,道:“多谢黄姑娘……”
一语未完,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忽地大振,把姚真真后面的话掩盖了过去。
金穗和姚真真不约而同地朝声源处望去,忽然有小丫鬟跑进来眉飞色舞地大喊:“老太太,新郎官到巷子口了!”
姚真真又惊又喜,金穗亦有同感,忙和姚真真朝室内走去,只见姚莹莹一双泪盈盈的星眸被一张红盖头缓缓地遮掩住,姚大太太给她塞了柄玉如意抱着。
欢大奶奶刚进门,姚老太太便道:“欢哥儿媳妇,你和莹丫头说几句话,一会子该去前面了。”
说罢,姚老太太似欣慰似不舍地看了眼姚莹莹,在姚大太太和姚二太太的搀扶下先一步去荣禄堂。
姚真真和金穗给姚莹莹行个礼,说了几句吉祥话,便也去了荣禄堂,把空间留给姚莹莹母女俩。
到了荣禄堂之后,金穗作为客人让小丫鬟们引自己入座,非姚府本家的人是没有资格观礼的,金穗也不例外,只听堂上的司仪高声唱礼,直到最后一声落下,四周响起叫好声。过了片刻,金穗从窗口望出去,只见姚莹莹坐在椅子上,被她一个堂兄背在背上,那青年长得人高马大,背了一张椅子一个人,竟如履平地,步伐稳健,不见半点蹒跚。
金穗方觉出几分趣意来,姚真真挨着金穗笑道:“那是我二叔祖的长孙,年轻轻便在西南军里做到了校尉。瞧着力气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