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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太太和姚老太太做了多年婆媳,姚大太太的娘家不如姚老太太的娘家地位尊贵,被姚老太太拿捏几十年,两人这几年来又在姚长雍的教养上出现南辕北辙的分歧,及至姚长雍中毒,姚大太太方服了软,不敢再对姚长雍指手画脚。
姚太后与绥平帝母子俩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姚家向来不送女儿进宫,对锋芒毕露、四处蹦跶的姚太后只能退避三舍。但是这忍让得也太憋屈了,家里中用的爷们一个个死去,如今连个高门媳妇都娶不上,姚大太太越想越委屈,掩了帕子默默流泪。
忍冬吓了一跳,跪在姚大太太腿边哭道:“太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乱说话,太太莫哭伤了眼睛……老太太还没定下黄姑娘呢,太太是四爷的亲生母亲,老太太要是商议四爷的亲事,总会告诉太太的,如今瞧着只是相看黄姑娘呢。太太……”
姚大太太沾沾眼角,哽咽道:“还等老太太告诉我!等老太太告诉我时,就是已经定下黄姑娘了。不过,你说的对,瞧着这光景,咱们府上还没和黄家议妥。”
又咬牙恨恨道:“那黄姑娘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外出游历不说,还和咱们四爷私定终身,是个不顾家的,这样的姑娘可要不得。”
忍冬听了,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听姚大太太的口气,不止是恨上金穗。而且对姚老太太的怨气更深一层。
姚大太太兀自沉思,轻喃道:“黄家丫头无权无势,小门小户出身,还是商户,怎能堪当姚府主母的大任。”接着开始风风火火地寻锦官城内最有名的几家官媒冰人,力图为姚长雍寻一门好亲事。
当她拿着各家千金小姐的名帖去荣禄堂时。已是半月之后。
姚大太太请安行礼。姚老太太赐座,淡淡地笑瞥她一眼,隐含嘲讽,口中亲切和蔼地道:“老大媳妇,咱们家不兴立规矩的那一套。今天来荣禄堂是有要事?”
姚大太太正想寒暄两句呢,闻言,不自在地拧了拧帕子。索性开门见山:“老太太,雍哥儿今年有十六七八,该是说亲的年纪。媳妇这些天请了冰人过来,要了各家姑娘的名帖,媳妇借着赴宴的名义倒是相看过几家,老太太眼明心亮最会看人,还请老太太过过目。掌掌眼。”
姚大太太不指望自己的动静能瞒过姚老太太。故而,话开篇就说明自己是请了冰人的。
姚老太太暗暗哼了一声,把琳琅奉上的名帖随手扔在红木雕八仙过海方桌上,眉梢轻蹙,不容置疑地道:“老大媳妇,我先说一句。我们家雍哥儿是不会要那人挑剩的。官家千金休想进我姚家大门!”
在儿孙婚事上,姚老太太有绝对权力。姚莹莹的婚事她就没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定下,直到姚莹莹“巧遇”嵇延清时,姚大太太才知未来孙女婿是谁,可姚莹莹的情况比较特殊,姚老太太瞒着有瞒着的理由。姚长雍的婚事,姚大太太是一定要插手的。
琳琅闻言,赶忙退下,留下婆媳俩人说私房话。
姚大太太心口一跳,不可置信地问:“老太太,为什么?我们家的媳妇上上下下都是官家出身的,不挑年龄合适的官家千金,难道要挑商户、庄稼户不成?老太太,还是过两年等再有适合议亲的姑娘长大?”
姚老太太叹口气,姚大太太是迷在官家上了,她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开口时却温和许多:“老大媳妇,你不想想,过两年有姑娘到了适合议亲的年纪,雍哥儿年龄上耽误了不说,官家千金们又要选秀。且不说是在选秀前还是选秀后为雍哥儿定亲,想想那些女孩子本有机会进宫服侍帝王,我心里就膈应的慌。”
姚大太太一堵,姚老太太这想法才是膈应人呢,可她不敢反驳婆婆。
姚老太太接着道:“还有,什么商户、庄稼户?我们家媳妇确实皆是官家出身,可嫁入姚家,凭的原是官家的小姐,王府的千金,都是商人妇!你看不起商户,难道是不满嫁入我姚家?”
说到最后一句时,姚老太太语音微微提高,略带不满。
姚大太太忙道:“媳妇绝没有这个意思……”
“这不就得了。”姚老太太顺势接了话,望着方桌上的浮雕喜鹊登梅红翡翠茶杯,有些失神,继而语重心长道,“老大媳妇,我们家和太后百般遮掩,朝中大臣却知是表面平静,暗潮汹涌。真正匹配雍哥儿身份的官家千金是不会贸贸然嫁入我们家的,真有那高官显贵送女到我们姚家,或者是不明朝局、痴心妄想朝上爬的糊涂人,或者是看中我们家的财富罢了。锦官城内的这些千金们,就连着进宫的那些,你数一数,有谁能真正帮我们雍哥儿的?”
姚大太太委屈,叹道:“难道我们雍哥儿只能屈就低门不成?”想想姚老太太确实说的有道理,她是做母亲的,舍不得委屈自己的孩子,看媳妇的时候,自然是朝高门看,姚府屹立百年不倒,除了皇家、王府,便是勋贵之家,也不如他们家的门第,不然,姚莹莹也不会以皇商之女的身份嫁入江夏王府做世子正妃。
姚老太太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等姚大太太想透彻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像你说的,咱们府上的媳妇们上上下下都是官家出身的,加上霆哥儿与我们雍哥儿是表兄弟,年纪相仿,两人情分堪比亲兄弟,雍哥儿何必再娶一位不得心、貌合神离的媳妇呢?有言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雍哥儿要娶的妻子,必是能在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有能力帮扶我们姚家撑过这段危机的,至于是不是官家千金,那倒无所谓了。”
姚老太太头一回对姚大太太分析这么透彻,姚大太太觉得受益匪浅,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可到底心疼自己儿子,插嘴道:“老太太,雍哥儿的能力无须质疑,媳妇从未见过雍哥儿慌乱无措,处理庶务井井有条。”
姚老太太淡讽地看了她一眼,姚大太太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作为主母,主持中馈,在后院这片天地里如鱼得水,可说到朝堂大事,终究短了见识。姚大太太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心虚。
姚老太太道:“如今皇帝羽翼未丰,摄政王有夺权的趋势,九王意志不明,偏偏太后的生父跟我们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雍哥儿在其间找到平衡和喘息的机会尚且艰难。天下总有一天会回归正统,摄政王包藏祸心,早晚不得善终,皇帝得势,姓傅的还不得横着走?如今是三足鼎立的局势,一旦其中一方有所倾斜,雍哥儿只能将精力放在朝堂上,人的精力有限,顾此失彼。所以,雍哥儿的媳妇必得有经商的手腕,里应外合,方能保我姚府百年富贵延绵。”
姚大太太大惊:“难怪前几年慕容王妃教养慕容霑时,着重培养慕容霑的经商手腕!”至此,姚大太太对姚老太太心服口服,这些东西她可能认真想一想会想通,前提是,有人引导她去想,且她自己愿意琢磨。
姚老太太眼中这才含了丝笑意,声音些微清冷:“要是咱们府上能有人接替雍哥儿掌管商务,我也不必费这么大心思为雍哥儿挑媳妇了。咱们府上在明面的权势上差了太后一着,但也不用妄自菲薄,雍哥儿还是很抢手的。”
姚大太太不自然地笑笑,忽然想起今日来的正事,急声问道:“那老太太为雍哥儿挑的人是?”姚大太太为儿子着急,但绝不想让儿子大权旁落,她自己是个不通商务的,为儿子找个经商的媳妇还是能接受的。
“是黄家的丫头,金穗。”姚老太太看她着急忙慌地找媒人,便知她是听到风声了,姚老太太本就没想隐瞒,她可不想娶个媳妇,闹得家宅不宁,今天的谈话也是想为金穗做个铺垫。
姚大太太尽管知道结果,仍是心神一震,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怎么说呢?黄家是姚府的附庸,黄家丫头的身份真是低到尘埃里去了。
姚老太太淡淡道:“你莫瞧着黄姑娘家世轻,这姑娘心眼子大,慕容王妃教养出来的慕容霑都比不上她。你可还记得冀州柴府?黄姑娘扶了三彩陶瓷馆的张家,算计柴家进献钟表,轻轻松松地便把冀州柴府推倒了,说出去,谁能相信这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敢做的事?那时候黄姑娘可还没十三岁呢。”
姚大太太倒是听闻过金穗凭几个图样就扶起了张家,可冀州柴府的事她还是第一回听说,不由地双目微瞠。
姚老太太眼角带着满意的微笑:“说起来,黄姑娘那时候不过是想为莹丫头出口恶气罢了。”
这口气也太狠了!姚大太太更没话说了,金穗是为她亲孙女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