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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涓喜一怔,想了片刻,说:“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不是你想得那种,你虽然‘聪明得很’,可是别人的想法也不一定全知道;再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何必为了一个不确定存在与否的危险杀人呢?如果审不出来,放他们回家不好吗?”
李邺一张脸宛如冰雪砌就,剔透莹润,莹润美好,却只有触碰到了,才能知道有多寒冷,冷彻骨髓,他说:“审不出来才危险,能顶着天青的严审也不透露,这份毅力或者忠心,太可怕。”
林涓喜想了想,明白了,也只得作罢。
李邺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你真是精力旺盛啊,看来我得给你派点任务了。”
林涓喜听了心惊,忙说:“李公子,这次去长白山我肯定会特别卖力。”所以别再让我杀人了——她心想。
李邺点点头说:“卖力好啊——我也会遵守承诺,给你的朋友治病,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的忠心,还有刚才拼死也要护住我的一口气?”
李邺看着她的眸子,如同剥茧抽丝的最后,余下两丸乌溜溜的通透黑水银,映照出一切,无处躲藏。
林涓喜心头悚然刮过一阵凉风——他心如明镜,当然知道她的忠心是为了什么,现在,确实只有他才能救她那个朋友的性命,所以,他不能死,他必须得好好活着。林涓喜这份忠心显然不是为了李邺,这是一个自诩为主人的人不愿意看到的——顿了片刻,她垂首低声说:“是。”
李邺不再说什么,她渐渐放心,颓然垂头,盯着自己沾满黄土的帆布鞋,情绪糟糕到了极点,自己未来的路是什么样的,已经可以看到了:要么替李邺办事,杀人如麻,每天忍受良心的折磨,然后慢慢变得冷酷无情,视人命如儿戏,满身流淌着肮脏的血液,散发着嗜血的污秽;要么违背他,或者办事不利,被他惨杀。可以自杀吗?不能,因为自戕有可能会惹恼李邺,给所爱之人带来灭顶之灾。
一时间心灰意冷,背靠着粗粝的洞壁,垂头丧气,像个无言的问号。
李邺好似没看到她此刻情绪低迷,不适合思考深刻问题,还是“语重心长”地说:“林小姐,今天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林涓喜情绪低落,声音又小又低沉。
李邺继续说:“你是个人才,我不是讽刺。如果你肯上进,未来的‘亚洲第一杀手’就是你。但是,你太少年心性了,血气方刚,妇人之仁,只能满盘皆输,咱们以后碰到的事更复杂更难预见,你这样子可不行。”
林涓喜手指抠着洞壁,黄土扑簌簌落下来,牛仔裤很快脏的不成样子,她哀伤颓唐地说:“像我这样子的人,活着就是一种罪恶,还不如死了干净!”
李邺嘴角扬起,带着几分残酷与自嘲地说:“罪恶?成王败寇,成功者永远没有罪恶。”
林涓喜回目看向李邺。
李邺却不再看她,坐在绿野的锦袍上,想着什么。
蓦然,林涓喜发现自己手上还戴着魑离扳指,忙卸下递给他。
“你的扳指。”
李邺睨了眼:“送你了。”
“我怎么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这好像有护身作用,我不能要。”
“戴上魑离扳指,一般的妖魔鬼怪不敢靠近你,也使不了法术,而且百毒不侵。”
林涓喜了然:原来是这个东西替我挡毒,所以迷药才没有发作,便说:“既然这么好,我就更不能要了。”
“那就扔了吧!”李邺简短地说。
她觑着他神色,见他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但是自己也不敢再推辞,把扳指套在了手上。
端详着这个暴发户风格的扳指,林涓喜叹口气,说:“能防毒,防妖魔鬼怪,可是防不了人心。”
然后她歪着脑袋,望着李邺说:“难道不是吗?人心最可怕,所以这个扳指也不算最厉害的!”
李邺一直平视前方,也没看她,听她这么说,不由笑了,说:“不想要了拿来——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是人心?”
林涓喜垂头微微笑了。
一时霜铖也进来了,侍立一边,李邺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两句话。
林涓喜看着窑洞壁上黄土的阴影形状,感受着拇指上金属的坚硬和凉意,那阵子过去后,她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不管怎么说,生命和世界,同样都是罪恶而美好,唾弃的同时,眷恋也如影随形,深深扎根于本能中,得到这么个神奇的扳指,有利无害。
突然,洞外灿灿骄阳下,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渐渐近了,逆光看不见相貌,只觉袅娜异常,她一探身,进了窑洞,容色喜然,眉目如画,光彩照人,四壁都瞬间亮堂了起来,正是残墨。
接着,又探头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姑娘,是维多利亚。
“主人!”残墨和维多利亚单膝跪下行礼,她俩腕上手链泠泠作响。
“起来吧!”李邺说,“霜铖,绿野心怀不轨,以后财务你来管。”
霜铖惊喜交加,忙跪下来说:“谢谢主人,属下一定尽心竭力给主人做事!”
李邺看绿野一眼说:“把他弄醒。”
霜铖将手按在绿野脑门后面,绿野悠悠转醒。
“大胆叛徒,还不快跪下!”霜铖喝道。
绿野回过神来,却并不下跪,怒视着李邺:“你……你暗算我!”
李邺冷笑了声:“这句话该是我说吧?”
绿野钢牙紧咬:“你……你太卑鄙了,竟然把我的灵珠拿走了……”
霜铖说:“绿野,你应该不蠢,知道灵珠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要是不听话,主人就把它捏碎,让你重新做一只小孩子都可以捏死的青虫,然后等着喂麻雀!”
绿野愤恨地盯着霜铖,又盯着李邺,终于,眼中怒火被冷水渐渐浇灭了,他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说:“主人,我收了泰山罗娜女魔头的财宝和美女,答应把主人的凤珠给她偷去。”
李邺叹了口气,说:“祸起萧墙,往往坏大事的都是家贼。”
绿野扬起脸看着李邺,突然高声说:“属下并不想背叛主人,都是这家伙——”
绿野手指霜铖,满腔仇恨都喷到他脸上,恨恨地说:“他整天在主人跟前进谗言,让主人对我慢慢疏远,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可我的丹心自始自终都在主人这里——主人!这是浮云蔽日,请主人明鉴!”
“主人!”霜铖一双眼睛灼灼有神,“他是在挑拨咱们主仆关系,他一心为主人吗?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早都想背叛主人了!他这人贪财好色,给主人管财务的时候就中饱私囊。绿野,要不是在你房子里发现了一箱女魔头送的金银财宝,我们也不会想到你居然这么靠不住!”
绿野冷笑着说:“我就知道那天偷偷来我房子里的人是你,你不就是想找到我不忠的证据,然后让主人罢免我,你就可以接替我管财务了吗?”
霜铖伏地说:“请主人不要被他的妖言迷惑!”
林涓喜在一边看着,只是冷笑:这明明就是李邺导演的一场内部清洗活动,使得欲擒故纵法,狗屁浮云蔽日!她又瞅了瞅欣喜若狂的霜铖和面沉如水的李邺,心里想:想不到这李邺果然不是个花瓶啊,脑子挺好使的嘛!利用霜铖对于职位的渴望,让一个扳倒一个。
只见李邺对已经伏地的绿野说:“我知道,你先起来吧!绿野,这儿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绿野诚惶诚恐地垂下、、身子,说:“请主人指示。”
李邺看向维多利亚,说:“杀了你的同伙——紫昙。”
所有人都怔住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只有维多利亚一人呆呆站在那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莫名其妙。
绿野看向维多利亚,眯了眼狰狞地说:“要不是你贪心不足,蓄意调唆,我会猪油蒙了心,干这种蠢事?”
然后他上前一步,维多利亚不由后退两步,怒视着绿野道:“你胡说什么?!”
她一双涂画后现代的灰绿色眼睛慢慢睁圆了,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扭头望向李邺,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跪倒在地,仰着一张小脸,她光腿穿着格子迷你裙,此刻,□□的、娇嫩的膝盖跪在粗粝的地上,身子越发显得纤瘦,嘴唇有点儿翘,半张着,灭顶的绝望和惊恐,使她对自己的形象毫无概念,她语无伦次地颤抖声音说:“主人,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属下一丁点儿别的念头都没有,属下真的是一心一意为主人做事——请相信我!……”
李邺面容冷峻,他垂下眼帘俯看着维多利亚,说:“你不用狡辩了。”
维多利亚一张脸渐渐白了,泪水瞬间溢满眼眶,她哭着说:“主人,请主人好好想想,不要这么快做决定,我以我的姓氏担保,我绝对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主人的事,这是有人造谣!……”
李邺不再看她,沉声说:“绿野。”
“是。”绿野说着走了过来。
烟熏妆被冲花,维多利亚脸上是纵横的黑色痕迹,她眼珠都似要瞪出来了,抱住李邺的腿,拼命揪住他衣角,声嘶力竭:“主人,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
绿野一掌下去,击在维多利亚后脑,她晕了过去,手里紧紧攥着李邺的衣襟,随着她倒下去,雪白的丝绸布料从掌心滑落。
李邺说:“霜铖,把紫昙和那两个孩子送天青那儿去。”
“是。”霜铖过来,抱起维多利亚扛在肩膀上,走出了洞穴。
林涓喜心里一阵冷笑,又是一阵愧疚:原来这阴险的内部清洗还有续集,不知道李邺杀维多利亚,是早有打算,还是由于绿野的背叛刚刚动的念头,只是可怜了卡尔·方索,为女儿能安全待在李府而自杀——林涓喜心里升起无法遏制的罪恶感和愧疚之情,这个年轻的洋妞,她就要死了,虽然不是林涓喜直接杀的,但林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林涓喜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手上传来钻心的疼痛,这样也不能稍稍减轻她的负罪感。
她看向李邺,这一切悲剧的制造者,只觉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难受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