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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大火,震动了整个京城。
正接见阿妮莎公主的德王朱见潾(清)闻声自是大惊失色,匆匆对徐坤年交代了几句,就在阿妮莎公主诧异的眼神中朝外奔去,步履踉跄,显是心中急切无比。
虽然周太后不是朱见潾生母,但往昔朱见潾生母万宸妃与周太后情同姐妹,更兼万宸妃生养得多,精力不济照顾不过来,朱见潾还被周太后带养过一段时间,两人虽非亲母子,却亦有母子之情。
就算朱见潾早就发觉周太后与自己母亲交好,不过是为了笼络力量以对抗和孤立深受英宗宠爱的钱皇后,但这种宫斗之事本就寻常至极,更与自己没什么干系,也就没影响到他对周太后的敬重。
何况在慈懿太后(钱皇后)病逝之后,现在的周太后便名正言顺地成了后宫之主,德王于公于私,都免不了对她更亲近些。
他一走,阿妮莎公主自然就呆不住了,打算告辞。
徐坤年却拦住了:“公主殿下,王爷虽临时有事,但早就设有家宴以款待公主殿下,还请公主移步宴会厅。”
待翻译叽里咕噜说完,阿妮莎公主想着回去也是无聊,便点了点头,叽里咕噜地对翻译说了一通话。
翻译官一听完,面红耳赤,却又不敢不说:“徐大人,公主说若德王有事不能作陪,那就请太子和方才那位英俊的小公子作陪就好了。”
徐坤年何等机灵,一听太子二字,立马明白是刘东搞的鬼,心里不免嗔骂道:“这臭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这样忽悠大家!”
但木已成舟,他自然也不能戳破,而且还必须得帮刘东圆谎才成,只得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找找,只怕太子见宫内着火,也已经离开了。”
他本无心之说,翻译官照直翻给阿妮莎公主一听后,那公主反倒是容光焕发,脸色绯红地低声叽里咕噜了两句。
翻译官无奈道:“徐大人,公主说没事,只要那位英俊的小公子能作陪就行。”
公主那一副娇羞的神色自然瞒不过经验老道的徐坤年,他心里亦是莫名惊奇:“这公主莫非对小东哥一见钟情乎?可那小子还不到十岁啊!”
徐坤年固然是没猜错的。
阿妮莎公主自下车那一瞬间,那颗少女之心莫名地就被刘东勾了去。
这个大明少年身上,明显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而深邃,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嘴角却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桀骜和张狂,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却又显得有些多愁善感,令人莫名就生出了亲近之意。
原本就热情奔放的阿妮莎公主在那一眼里便沦陷了。
甚至在与德王交谈的过程中没再看到这个身影都非常失望,显得郁郁寡欢。
虽然刘东不大,但在阿妮莎眼中,这并不是问题,因为她也才十四岁,完全可以等。
她现在最关心的便是能再见到他才好,就算有违礼仪也在所不惜。
翻译官自然不愿意看到公主舍弃身段,置使团颜面于不顾,不免又嘀咕劝说了几句,大意是若无太子作陪,这宴席不参加也罢。
阿妮莎公主却拿出了她是老大她作主的派头,小嘴一翘,叽里咕噜斥责了翻译官一顿。
徐坤年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不懂这突厥语,但身为礼部侍郎,结合公主的语气和神态,也是能听懂一点点的,大意就是公主说此行主要就是和大明搞好关系,至于什么外交对等不对等并不重要。
徐坤年暗道:“这小妮子还真是动了真情了,居然把一己私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确实是个女中豪杰!”
翻译官无奈,双手一摊:“徐大人,那就这样吧,公主问那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徐坤年本来正头疼如何结束今日的任务,见公主殿下自己都肯屈尊临宴,自是乐得顺水推舟:“回公主殿下,那公子叫刘东,乃是当今东宫讲官刘健之子。”
说完,便让王府管事的人带着公主一行先去宴会厅了。
自己却一转身就朝世子书房跑去。
还没等他跑进书房,刘东就和朱祐樬扶肩搭背从书房里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
徐坤年赶紧迎了过去:“小东哥,公主殿下点名要你作陪,且随我来罢!“
朱祐樬一听不干了,一把扯住徐坤年:“哎,那我呢?”
徐坤年自然知道不能带他去,便笑道:“不好意思,公主殿下没有说要你也作陪。”
朱祐樬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嗨!这可奇了,这是我家,难道我堂堂世子还需她邀请吗?”
说罢,自己就要朝宴会厅走去。
刘东原本一听公主要自己作陪,头皮就麻了,更瞧朱祐樬那冒冒失失的样子,自是担心以假太子忽悠公主之事穿帮。
正待伸手拉住朱祐樬,徐坤年却抢先扯住了他:“世子,你要去也行,但记住不能说话不能随意走动,因为这宴席虽然设在王府,却亦是陛下御赐之国宴,要谨守礼仪……“
不待他说完,朱祐樬就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知道,这样的宴席最无聊透顶了,嘻嘻,如此的话,我就……”
刘东原本以为他会说不去了,哪知朱祐樬咧嘴一脸坏笑:“……更有机会好好欣赏阿妮莎公主的美貌不是?”
“……”
徐坤年和刘东面面相觑,各自脊背发凉:“嗨,原来这厮也是个花痴啊!”
两人再也无法阻止朱祐樬,便只有心照不宣地随着他一起来到了宴会厅里。
只见王府宴会厅不是很大,正厅里呈两列摆了六张八仙桌,早已坐满了礼部邀请赶来撑场面的客人,不乏官帽垂垂的大员,长袍挺挺的耄耋耆宿。
宴会厅末端还设有一个小戏台,一个年轻的琴女正抱着琵琶弹着刘东叫不出曲名的曲儿,丝弦悠悠,倒也显得颇为雅致。
因为阿妮莎的到来,宴会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阿妮莎公主在翻译官和一礼部司务的介绍下与站起来的德王几位夫人一一行了见面礼。
待公主落座之后,大家便都又坐了下来。
因为德王不在,阿妮莎公主旁边的主位便空了下来,朱祐樬见状,就想走过去一屁股坐下。
这一次徐坤年倒是格外眼疾手快地一把使劲把他拉住:“世子,你的位子在那里。”
说着不由分说地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到了主桌旁边的桌旁。
翻译官见是‘太子’来了,却纳闷了,走了过来:“徐大人,这不对吧……”
徐坤年眼瞅他就要说漏嘴,赶紧笑道:“公主不是点名要刘公子作陪吗?主随客便也是待客之道,就让刘公子坐那好了!”
翻译官却也是个精通礼仪之人,摇了摇头:“虽然如此,但我身为帖木儿国的翻译官,也知道这不合规制,还请……”
那阿妮莎公主却等得不耐烦了,也不怕人多,径直叽里咕噜地朝翻译官喊了几句。
翻译官听完叹了口气:“唉,徐大人,我家公主年纪轻不懂事,还请多多担待!刘公子,这边请吧!“
徐坤年赶紧伸手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大汗,心道:“臭小子,你这臭屁股差点我都替你擦不干净了!”
刘东也没见过这阵势,更不知道阿妮莎公主为何要自己作陪,只得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样子忐忑不安地在阿妮莎公主身边坐下。
朱祐樬自是使劲地朝刘东挤着白眼,那意思是:“臭小子,倒是便宜你了!”
德王几位夫人也深觉奇怪,礼部怎么会安排一个未知名的小子坐在主位,但鉴于这是国家大事,自己不过是来撑场面的,也就齐齐端坐不语。
只是一个个眼睛都盯着阿妮莎公主和刘东来回摆动。
一个个心里不免发着阵阵赞叹:“啧啧,这国外的女子就是长得妖冶明艳,明明还只是个少女,却已经如此婀娜窈窕!而这位公子,也不知是谁家的,居然也如此的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啧啧,可惜吾儿尚小,吾女却已嫁,遗憾啊!”
徐坤年见差不多了,立在正厅中间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却尽是套话的欢迎致辞,待他言毕,一众侍女便开始鱼贯而入,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摆上了桌,皆是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宴会就此正式开始,除主桌斯文外,其他桌倒是很快就觥筹交错起来,满厅很快就弥漫着浓浓的酒香。
毕竟这也算是御膳御酒,而且皇帝又不在,大家自是乐得大快朵颐。
阿妮莎公主迟迟没有动箸,一众夫人自不肯逾礼。
倒是刘东坐不住了,耸了耸肩,对阿妮莎公主道:“公主殿下,请开动罢!”
站在身后的翻译官自然赶紧翻译。
阿妮莎公主扭头望着刘东,明眸善睐,微微一笑,叽里咕噜地对翻译说了两句。
翻译官便说道:“公主说谢谢大明如此盛情款待,但公主不会用筷子,还请大家随意。”
刘东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她不想吃,而是没办法吃,这折腾了一上午,哪能不饿呢?
刘东本心想礼部这是怎么搞的,连这个都想不到吗?
正想把徐坤年叫过来,却发现徐坤年早不知躲哪里蹭吃蹭喝去了,便只得苦笑一下,转而对阿妮莎公主道:“公主殿下不必拘束,若不会用筷,用手抓便是!”
此言一出,翻译官愣住了:“刘公子,这不太好吧?”
刘东大大咧咧道:“比起让公主饿着肚子,我认为还是不要拘泥于礼节更好,何况这本就是招待公主殿下的宴席,主随客便,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好了。”
众夫人也早饿了,何况这御膳也不是轻易能吃到的,闻得此言,自是齐齐点点附和:“对对,公主殿下不必太拘谨,这虽是皇上御赐之膳,但也算是我德王府的家宴,家宴嘛,就不要讲那么多规矩了!”
翻译官自然赶紧把意思传达给了阿妮莎公主。
阿妮莎公主点了点头,对着刘东和众位夫人微微一笑,却忽然就抬手就抓起摆在面前的一个金黄大肘子。
众人一愣,立马哈哈大笑:“这就对了!”
公主一放开,气氛自然就更热闹起来。
吃着吃着,刘东也放弃了筷子,双手捧着一只烤得外焦内嫩的狍子腿就猛啃起来,只吃得满嘴流油,红光满面。
公主却忽然端起酒杯举了过来,生生地憋出两个汉语:“抗背!”
刘东一愣,半晌才明白是干杯的意思,赶紧端了起来:“干杯!”
公主抿嘴一笑,仰头就真的一干而尽。
刘东虽沾过酒,但因为年纪尚小,酒量自然不行,而且这御酒酒香浓郁,气味冲鼻,显然度数颇高,一下怔住了。
公主见他不喝,脸上自露出嗔怪之意:“可可扎嗨,纳西嘎多涅啦!”
翻译:“刘公子,不喝干可就是对公主的不敬哦!”
刘东避无可避,躲无可多,心一横,当真也一仰脖两口就把满杯酒灌了下去。
公主立马拍掌:“纳咦,突么左力!”
翻译:“公主说公子海量!”
刘东一杯烈酒入喉,立马云里雾里起来,舌头都大了一圈:“那啥,好酒!来而不往非礼也,满上,我也要回敬公主一杯!”
翻译自看得高兴,对公主叽里咕噜地笑言了几句。
公主点了点头,却自己又端着杯站了起来,开始邀敬几位夫人。
翻译对刘东道:“公主谢谢你的好意,但顾念你现在还小,就不再和你喝了。”
刘东一听,犟劲猛然上窜:“那不行,告诉公主,大明只有认怂的王八,没有怕醉的汉子!”
几位夫人自然也明白公主是一片好意,不愿让刘东出糗,自赶紧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与公主对饮还礼。
两杯酒下肚,公主酒兴也起来了,身为蒙古人后裔,自小就是喝着奶酒长大的,而且这种奶酒远比大明的烈酒还要烈三分,酒量自是非同一般。
她居然开始离桌去其他桌开始敬酒。
而一众宾客早就被她那充满异域风情的美貌所吸引,就是不能喝酒的也争先恐后地端起了酒杯,似乎生怕错失与如此佳人对饮的唯一良机。
翻译官无法阻止,徐坤年更是乐得看热闹,自是随她去了。
待来到朱祐樬面前,还算清醒的阿妮莎公主自然觉得应该和他干一杯。
但朱祐樬哪里沾过酒(德王管教自然更为严厉),更何况一看到阿妮莎婷婷婀娜地站在自己面前就已经晕头转向了,连一句话都没说,就糊里糊涂地喝了一杯,然后,还真就没然后了。
他很快就醉倒在桌上,被几个侍女连拖带抱地送出了宴会厅。
转了一圈后,公主已然喝了不下十多杯,但仍旧笑魇如花,步伐沉稳,只是那绯红的脸色越发让她显得娇艳无比,芳华绝代。
刘东见她回转,立马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来,公主殿下,在下陪你再干一杯!”
阿妮莎公主微微一笑,对寸步不离的翻译官又叽里咕噜了几句。
翻译官一听却不好意思开口了。
刘东却急了:“请问公主说啥?”
翻译官瞅了瞅满厅的宾客,只得伏低到刘东耳旁轻语道:“刘公子,我家公主说她喜欢上你了,要和你喝个交杯酒!”
刘东抖了个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没想到这阿妮莎居然如此直接!
翻译官叹了口气:“刘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们突厥人的风俗自古如此,女子年满十四,便有择夫权,更何况她是公主,既然看中了你,也就是你的福分了!”
刘东不是不觊觎和倾慕公主的美貌,但这也来得太快太突然了,这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咋整!
翻译官添油加醋:“若你拒绝,公主势必视为奇耻大辱,恐终生不会再嫁。”
刘东戚戚然:“没这么夸张吧?”
徐坤年这时凑了过来:“怎么了?”
翻译官自然把事情再说了一遍。
徐坤年一听,眼睛冒光:“嗨,这是好事啊!”
刘东几近绝望:“徐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打算离开大明……”
阿妮莎公主一脸娇羞,又一脸期待,端着酒杯望着自己这个意中人静静地等候着,在她心里,那一波波爱意已经汹涌成潮,只觉此行不虚。
随着场面的僵持,气氛一下凝固起来,在座宾客瞧那公主的神色,似乎也开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心里都不由得羡慕嫉妒恨:“啧啧,我怎么就没这个福气!”
徐坤年嬉笑着趴在刘东耳边:“小东哥,你这也算是为国捐躯了,陛下正头疼怎么打发这个撒马儿罕使团,嗨,想不到你小子一窜出来,就圆满解决了这个问题!哈哈!”
“我真要喝?”
“喝!再说这样漂亮的公主,我就不信你不心动!”
“你还真是我的好徐叔,我现在才多大啊!”
“嘁,太子比你小吧?那还不是照样已经立了太子妃?”
“那能一样吗?”
“别废话了,于国于私这都是大大的好事,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刘东当真端起酒杯,踮着脚尖与阿妮莎公主喝了一杯交杯酒,两人胳膊相触之时,无不轻轻颤栗……
这幸亏朱祐樬醉过去了,否则看到这一幕,怕不是要骑在刘东身上一顿胖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