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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不明。
但显然马晟正处于极大的危机中。
刘健根本连想都没想,直接转身把马晟搀扶起来,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府里。
其时鹅毛大雪正团团滚滚漫天洒落,马晟身上掉下的血滴很快被掩盖不见。
刘东走在后面正要关上大门,两个杀气腾腾的巡卫冲了过来,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朝他嚷道:“嗨,小子,有没有看见一个逃犯?”
刘东假装被冻得缩手缩脚,木然地摇了摇头。
那巡卫瞧他老实的模样,信以为真,朝巷子深处打量了一下,便折了出去。
就在刘东赶紧把门关上并背靠着暗呼好险的时候,门又被人擂响了。
开门。
迎面就是方才那张让人生寒的脸,另一个同伴仍旧一言不发地站在他后面。
不过这次这个家伙却堆满了笑:“敢问这是刘府吗?”
“是啊!怎么了?”刘东皱眉道。
“那你应该就是刘东刘公子了?”
“正是小生。”
“那正好,我家主人有请刘公子过府一叙。”说着,这巡卫有意地亮出了自己的腰牌:“方才因为事急,一时没记起主人的吩咐,还望公子海涵!”
刘东一瞅,赫然是西厂的腰牌,因为西厂新立不久,这腰牌都还是簇新的,虽是黄铜所铸,看起来却如同黄金般金灿灿,在这漫天飘舞的雪花中格外刺眼。
刘东愣住了,一下明白过来他所说的主人是谁了。
因为在西厂,除了汪直这个阉货,还有谁敢以主人自居?
我与他素未谋面,他为何指名道姓地要找我?
难道是西厂监狱之事被他发现了端倪?
没可能啊,杨氏父子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就算找到他们严刑拷打也万万得不到自己的半点信息。
正狐疑间,那巡卫却是大大咧咧地笑道:“公子不必多虑,我家主人只是想与公子见见面,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顾忌马晟正藏在家里,刘东点了点头,微笑道:“既如此,小生若不去自显不恭了,请带路罢。”
此时牛能听见动静迎了出来,见刘东要跟着两个陌生的巡卫出门,赶紧叫道:“少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刘东扭头回到:“我去见一位朋友,你告诉一下我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牛能此刻生怕这家伙闯进来,因为马晟受伤严重,自己正要出门去找医师,见刘东不仅把他挡住了,好像还相谈甚欢,心中的石头自然落地:“哦,那少爷快去快回。”
刘东点了点头,跟在那两个巡卫后面走了出去。
一到街上,不少巡卫仍旧神色紧张地沿街搜索,却难得的没有扰民,让他们的行动看起来显得有些莫名的诡异。
“你们真的是在抓逃犯吗?”刘东好整以暇地问道。
带路的巡卫点头道:“是啊,那逃犯叫马晟,乃宫中禁卫,前晚被发现偷了宫中的宝贝,是陛下亲自下令要抓捕的。”
刘东愕然,心想马晟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禁卫不做,而要去做贼?
抱着言多必失的信条,刘东只是点了点头后就不再出声。
很奇怪的是,两个巡卫并没有把他带往西厂,而是带着他走进了一条七拐八拐铺满了厚厚积雪的胡同,直到来到一座门槛都破烂了的宅子前才停下。
那满脸横肉的巡卫很恭敬地敲了敲门。
很快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就打开门来,望了望刘东,笑道:“厂公恭候公子多时,请进!”
刘东觉得这个锦衣卫很是脸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得抱拳礼道:“谢谢!”
一进院子,刘东发现这所宅子只有一间主屋,而且很小很破旧,屋子大门敞开着,因为天色阴沉,里面已经点起了烛火,一个中等身材披着白色大氅的人站在门槛内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显然此人就是陛下身边风头正劲的红人汪直。
刘东一见却呆住了。
因为此刻汪直的形象与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完全搭不上边。
想象中,因为失去了男人的特征,汪直不可能再会有男人那种英武的气概,应该是疾病缠身,老态龙钟,佝偻着背,脸色寡白,身无缚鸡之力。
整个人因为身体残缺而成天缩在大师椅上谋划着那些阴鸷可怕的事情。
但事实上,此时的汪直却腰杆笔挺,英气逼人。
没有胡茬的脸简直比妙龄少女还更光滑白嫩,纷扬的白雪似乎都显得暗淡了些。
但这种白绝非病态的惨白,而是很健康很阳光的状态。
让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他更显得活力十足。
给人完全没有宫中太监那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一句话,刘东没料到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厂厂公,居然如此年轻,如此精神抖擞,如此让人看一眼便难以忘怀。
似乎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已经发展培育得恰到好处。
看起来显得光明磊落,端庄而爽朗。
可谓多一份则狂傲凶霸,少一份则阴鸷可怖。
“刘公子,请进!”
汪直的声音也不是那种太监特有的鸭公嗓音,虽带着些许阴柔之气,却仍旧清脆而洪亮。
刘东愣了愣,抱拳行礼:“小生刘东,拜见汪公公!”
汪直一听,脸色有些颓然,却很快释然一笑:“刘公子不必多礼,冒昧把你请来,我倒应该先赔个不是才对。”
说着,汪直朝刘东迎了过来,并亲切地握住刘东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他带进了屋里。
屋子里陈设很是简陋,可谓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高凳摆在堂中,下面生着一盆炭火。
两人分坐左右,距桌而对。
“汪公公找我来,小生不胜荣幸,不知汪公公有何吩咐?”刘东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
汪直把手一挥,呵呵笑道:”刘公子不用一口一个汪公公,生分不说,还忒显得我有多老似的!“说完故意侧头打量着刘东:“我看你也只比我小几岁,不如我就叫你东弟,你叫我为直兄得了!”
刘东哑然,想不到汪直居然如此耿直爽快,当即顺水推舟抱拳道:“在下不才,如此美意,却之不恭,直兄请受小弟一拜!”
汪直乐得眉头都抖了起来:“来人,上酒菜,我要与这弟弟好生畅谈一番!”
很快,桌上便摆上了四菜一汤,虽不算丰盛,但也足够两人享用。
汪直亲自为刘东斟了一杯酒:“尝尝,这可是我老家自酿的米酒,入口绵柔,回味甘甜。”
刘东微笑着道谢:“谢谢,直兄,听说你原本是瑶民之后?”
汪直点头道:“是的,实不相瞒,我与当今的淑妃都是从一个寨子里出来的。”
刘东知道成化初年两广土官叛乱的事,当时的远征军指挥官韩雍平定叛乱后选了些年幼的男女送回宫里使唤,身为男儿身的汪直自然挨了一刀。
谈到这里,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刘东只得端起酒杯一干而尽:“唔,当真是好酒!”
他本还只是个孩子,喝酒自然是不行的,但这米酒却入口汁浓味甜,如同喝饮料一般。
汪直也兴致勃勃,见他喝得高兴,赶紧又斟上,两人就此推杯换盏,很快就喝了大半壶,齐齐脸色酡红,所谓酒酣兴浓,两人谈兴也如同烧了把火般旺燃起来。
“直兄,小弟有句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不瞒直兄,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可真把你想象成一个青面獠牙的大魔头了!”
“哈哈,这很正常,京城不少人家吓唬小孩不都是说:‘再不听话,就把你送给汪公公去!’吗?哈哈……”
刘东也陪着大笑:“但今日一见,小弟才知道,你并不是什么大魔头,而是一个有着深深家国情怀的年轻才俊!”
“何以见得?”汪直端着酒杯微微一笑。
刘东轻轻一笑,手指着屋子一角那团鼓鼓囊囊的物事:“若小弟没猜错的话,这卷起来的应该就是你的铺盖,这里便是你这位西厂厂公的家,甚至连张床都没有,真可谓家徒四壁,这要说出去,恐怕是无人会信的。”
汪直眼睛放光,也哈哈大笑:“东弟明鉴,为兄从来对身外之物没有什么兴趣,而今受陛下器重,更是诚惶诚恐如履薄冰,故学那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以绝安逸而不堕报国之志尔!”
刘东明白汪直显然不是在做样子博虚名,这屋子虽然简陋,但打扫得极其干净,显然他是长期居住在此。
按理以汪直现在的身份,随便置上一所豪华宅院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况就算他自己懒得去办,下面等着献殷勤的人一抓一大把,哪个不随随便便就能让他安享荣华?
但他仍旧轻衾铺寒地,陋室览月光,此等心志,岂能以作秀二字定义之?
“直兄实乃吾等年轻人的楷模!”刘东不免诚心实意地赞道。
汪直一听,原本高兴的脸色却一下凝固起来,宛如被严寒的天气冻住了:“东弟你这话就说错了,莫非你也想入宫做这太监不成?”
此言一出,吓得刘东抖了个激灵。
汪直却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眼泪都飙了出来:“哈哈哈,为兄逗你玩呢!”
刘东也晃过神来,有些尴尬地陪着大笑起来:“不行,这可得罚你一杯!”
虽然明知这是玩笑,但刘东却深深地感觉到了汪直内心里那无法排遣的遗憾和苦闷,因为他从汪直那深邃的眼光中,瞧见了他的无奈和落寞,以及一种对大明最勃然的雄心……
“东弟,为兄今天真的很高兴,你是为兄在京城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肯与我称兄道弟的人,你知道我要遇到这样的人有多难吗?不知道我身份的人,看不起我,知道我身份的人又害怕我,而只有你,没有看不起我,也没有害怕我,而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人看待,并能从细节中揣摩出为兄的心境和状态,为兄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太子殿下也会与你如此熟稔,太后为何一见你就如此喜欢!你真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家伙啊!”
“直兄过誉了,小弟今日方知直兄为人如此豁达开明,想必外面有关西厂的不好传闻,都纯粹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
“唉,东弟,如果是你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你就会知道,这事有多难啊!”
“小弟愿聆其详。”
“这要为兄从何说起呢?唔,还是从我们太监自身讲起吧,你也知道,英宗时王振专权,给大明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当今皇上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对后宫太监一直都采取了严格的限制措施,我入宫前几年,当真是过的不是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