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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眉头微挑,嘴角轻扬,一声轻笑溢出嘴角。
“阿弥托佛。”一句佛语,话音没落,就见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瞪着双眼的僧人迈了进来。行走间轻巧如风,眨眼间便到了卢乙面前。
老和尚抚着花白胡子,满是不悦的朝卢乙低声吼道:“小乙子,休要口出妄言,我给你木钵,是让你代老衲广结有缘之人。身沐佛霞,也好去去你身上的浊息。”说罢,甩着那洗的发白的灰色僧袍,转身朝那公子施以佛礼,只是待看清眼前之人后,老和尚神色略微一滞,心中不禁赞叹,此人风华罕见,周身气韵,比之那人,竟也不相伯仲,“公子容华世间少有,他日必非常人能及!”
那公子微笑颔首,不为所动。只时不时的打量着那头的卢乙,显然对正在吃面的小乙子颇感兴趣。
老和尚却是盯着眼前桌案上的白玉茶盏,愣住了。草绿色的玉石清透光滑,色调深沉柔和,关键是打磨的极其光滑,绝对是少有的上品了。衬着淡绿色的茶汤,相得益彰,轻嗅间还能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这茶也着实不错,清新淡雅却含着一丝丝的苦涩,这是什么茶?他怎么没有喝过呢!老和尚心里的茶虫被诱的那是翻江倒海,不能自控。
继而卢乙听到,“贫僧昨晚夜观天象,发现今日傍晚会有大雨。”
老和尚语态祥和,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故而提醒施主,午后出行还需多加注意才好,阿弥陀佛。”
好一个慈悲济世的得道高僧!
卢乙看着那公子目露诧异,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目光幽深的看向那老和尚。她心中不禁暗暗翻了一个大白眼。
不要脸的老和尚,又在故作高深,试图钓鱼。要知道一个能看懂天象的人,对一个上位者来说是何等的惊喜。世人常说,凡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诸事可成。而“天时”,是其中最不易让人掌控的。毕竟,地势可以改变,人心可以利诱,而窥探天机,自古以来便鲜少有之。
和尚也不怕将这牛皮给吹破,露出他那皮子下不堪一瞧的面目来。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唉,看来自己还是稚嫩得很呐!
卢乙摇摇头,一口干掉碗里的面汤,将木钵里的银子塞进怀里,借此聊以慰藉。心想比起老和尚,至少她这银子来得要安全一些。拿起木钵,卢乙抬头正要说话,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走到那公子近前,屈膝俯首,“公子,马车来了。”
那人起身,轻笑开口,“多谢大师提醒,只是现下有急事要办,需先行一步,待来日有缘再与大师座谈。”言罢,颔首转身离去,眨眼间便上了马车不见踪影。
卢乙皱眉,望着那离去的身影,扭头问道,“他受伤了?”她的嗅觉向来灵敏,刚刚那行人离去时,一股微风夹杂着淡淡地药香从门口飘来,想起老和尚的话,她想伤的也只能是那公子了。傍晚的雨小不了,那公子的脚步停都不停,想来是有急事了。
“时机还是不对,”老和尚眯着眼睛回味刚刚的清淡茶香,真是回味悠长,佳品!绝对是佳品。“算了,算了,晚上些时日罢了!早晚喝得上,不急,不急。”说完扭头回道:“嗯,伤了,伤了。不过,不会危及性命,不妨事。”
刚刚护在马车四周的那些人,身配长剑,行动统一,显然是受过训练。刚才骤然出现的那个侍从……身、行、神,倒更像个将军,不像仆从。
过路的神仙,走都走了,也就没那么在意了。临安府地方虽小,位置却极为巧妙,无论是北行还是南下,都是必经的一个关卡,路过的人多,偶尔遇见几个世族贵卿、天潢贵胄什么的,也不足为奇。
苦慧伸手夺过木钵,屈指给了卢乙一个脑崩,“不好好干活又跑出来偷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时候能攒够银子,老衲窝在这个小小的府城已经一个多月了。”连口好茶都喝不上,越想他这心里就越直痒痒。
卢乙一声不吭,眼睛连眨都不眨,若无其事的摸摸脑门,说道:“你可以偷溜出几日,等喝够了茶,过完了瘾,再回来。”她斜睨老和尚一眼,“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苦慧抱着木钵,吹胡子瞪眼,“你…….你……”
两人当初下山,都蠢得天怒人愤,不知物事,一路被坑。活生生的两头大肥羊愣是让人宰得毛都没剩,可是养膘了那一路上不少油头子!
伤心之下,俩人大彻大悟,磕磕绊绊的走到这临安府,也就不走了。银钱耗尽,总得挣点饭钱不是?
“好了,师父。”卢乙拍拍老和尚的胳膊,“您老无需伤怀,美食香茗没有,可粗茶淡饭还是管饱的,乙子,明天便去支摊儿,势必早日挣够银两带您去品尽天下香茗,吃尽天下美食。”说着,转头朝着后面招呼了一声,“老板娘,再来碗面。”
苦慧听着心下略感安慰,正好腹中饥肠辘辘,也就不再计较,抻着脖子朝里面吼道,“老板娘,大碗的,要大碗的……….”
傍晚的时候,一场大雨如期而至。
卢乙靠在床头,一边吃着梅子干,一边翻着最新的话本子,双腿翘着脚丫子晃来晃去………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摇摇头,琢磨着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场雨是下了停,停了下,淅淅沥沥直到了第四日,天才放晴。大街上也愈发变得热闹起来,卢乙顶着暖和和的太阳,乐滋滋的出了门,在附近的街上挑了一阳光充足的地儿,挂起卜幡,置好摊位,坐等着客人上门。
卢乙盘腿儿,托腮。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瞌睡,习以为常的摸着肚子,准备去吃点东西,谁想还没起身就见一位老妪坐在了她的对面。
眉眼沧桑,神色凄凉,一双眼里充斥着血色。老妇人满腹悲伤的看着她,径自开口,说道:“我一生育有三子,长子、次子二人皆未能娶妻生子,便战死沙场。我夫伤怀,一年之后亦战死于沙场之上。只余一幼子,自幼体弱,常年多病,于药罐里长大。虽说根骨不佳,却极为聪慧,后来因才华斐然,于北地颇负盛名。可是,………”语滞哽咽,她闭了闭眼睛,继续说道,“我季家一门忠烈,世代从军,季氏的儿郎多数战死沙场,父父子子接连更替,不料到这一代,只剩下了这么一根独苗,却也要留不住了…………”
卢乙一语不发,不动声色。心里却惊叹此妇人的心智坚韧,夫、子,接连战亡,接踵而来的打击,都未能击垮她,而对于这最后的一个儿子,该是她生命中最后能够压垮她的一根稻草了。
“我儿,季傲,于五日前受邀至岐州城中赴宴,可当天晚上岐州便突然被胡兵突袭。胡兵来势汹汹,据派出求援的士兵说,对方足有十万兵力,而城中的将士连五千都不到。他们暗中派兵求援,可是援军却迟迟不发,而岐州附近派出的援兵亦是皆被暗中阻拦。如此下去,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胡虏残暴,一旦破城,城中的百姓必会遭到屠杀。”
“嗯。”卢乙附和一声,刚要点头,不知想到什么没有点下去,反而是不大肯定的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无从开口。
又见老妇人语气陡转,一改颓唐地坚定、执着的开口问道,“所以我想问一卦,问怎样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卢乙不知道,是不是濒死之人个个都会容光焕发,刹那间充满光彩,但是,眼前的这个白发齐发的妇人,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睛真是亮的吓人。
绝境之下,力求生机,她想无论如何也应该试上一试的。虽然她总是被某人说是纸上谈兵,华而不实。
她被人满眼希冀的盯着,像是将她的所有,全部加注在了她的身上。
她是真怕眼前的这个生命,会如风中残烛般被她的一阵风,给吹灭掉!
卢乙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不知,老夫人出门有没有…….带钱?”
季老夫人,“…………….”
“莫要误会,”卢乙一看对方神色赶紧摆摆手,想了想,起身扛起自己的卜幡,朝吉叔店里走去,“我们换个地儿聊,你等一下。”
不大一会儿,卢乙从里面跑出来,说道:“走吧,找个安静点的地儿,我与你细说。”
“后巷里停了马车,我们可以回府上去谈。”季老夫人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语速极快的回道。
“不行,不行。”卢乙迅速否决,深宅大院,谁知道去了出不出得来,她孤身一人,若对方想强行留下她,连跑都不知道往哪跑。“去酒楼,找个厢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记得把左右两边的厢房一起要了。”
季老夫人点点头,朝后面招了招手。
一个不起眼的女子走过来,扶起她的手臂,面无表情的回复道:“馨得楼,湘竹町。”
卢乙看了她一眼,顿时兴趣大起。
“她叫箐兰,我从小把她养到大的。先生可以安心,她口向来严的很。”季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扶着她的那只手,寡淡的脸上提起一丝笑容,“她不放心我一个人,所以就偷偷的跟了出来。”
“嗯,看得出来。”这个菁兰姑娘木着一张脸,可是那倾斜的腰身和协调到一致的步伐,这如此地细腻小心,足以说明她对这位季老夫人的关心了。
外憨内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