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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扇并不知沈流舒的底细,所以便将他带回了自己住的客栈,找了一间上房安置。
好巧不巧,掌柜的正是那个熟悉的胖身子,不过二人一个出去得,早一个回来的得晚,也算是不得拜了。
好再来客栈有三间顶好的客房,概不外住,除了宫里的贵人或者那十四州的当家。
不过这个算是隐秘,莫说寻常人,便是一些达官贵人也并不知晓,也唯有真正的大人物才有资格。
好再来客栈可有些年头了。
甲字贰号房内,一女子真正读书,手中拿得是并非寻常姑娘家最喜的情啊爱啊一类的,而是孙子兵法。
“先贤当真用兵如神。”
“姐姐。”
房门被打开,女子合上书卷,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
“怎的这般迟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动听的银铃响起,说话之人与白羽扇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没有,就我这身手,能出什么事。”白羽扇拿起茶壶也不倒入杯中,对着嘴就喝,喝罢,一擦嘴,一脚踩着凳子。
“可把我累坏了,对了,姐姐,我这次碰上了个有趣的人。”
白纸画皱了皱眉,“坐没坐相,亏你还是大家闺秀,我看你倒像个假小子。”
“嘻嘻,姐姐,你说我们难得出来一次,你就别总皱着眉了,我可听人说了,总是愁眉苦脸的容易变成黄脸婆。”
白羽扇这个别人眼中的小姑奶奶,就连白堂都拿她没招,唯独对她这个姐姐很是尊敬,若说姐妹情深也算个缘由,不过最主要的还是白纸画的武功极高,自己打也打不过,逃还逃不掉,于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世人皆知天下有三明珠,亦有五巾帼,大宋占了两位,分别是澹台家的老幺:漠北军副将,澹台木兰还有一位便是白家的老大:查决司影门监司,画外虎,白纸画。
至于她的师尊那可是真正的大人物,跺跺脚,这大宋也是抖三抖。
白羽扇走到白纸画后头,替她捶背,献起了殷勤。
“没去喝酒?”
白纸画说道。
白羽扇自然不会傻到承认,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没有,怎么会呢,这不是一心记挂着姐姐交代的事,哪有闲工夫去喝酒。”
白纸画了解自家姊妹的性子,喝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也不会去管,只是怕喝酒误事,这才一直监督。
她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可我怎么听说,有人在酒楼见到你,还与人拼酒?”
糟了!是哪个嘴碎的长舌妇,别让故奶奶抓到了,不然非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心中腹诽了不少字。
“骂完了?”白纸画放下茶盏。
白羽扇正欲要解释,却见白纸画抬手制止,“说过数次,你喝酒,我不管,可不要与人去拼酒,若是将人喝出个好歹怎么办?”
额.......
“行了,说说那件事吧。”
白纸画问道。
白羽扇弯下腰,趴到白纸画的腿边,又替她捶起了腿,“自然是办好了,不过那日他做在轿中,身边又有一位三品宗师高手护着,我怕走漏风声,只不过远远看了一眼,相貌应该没得说,但人品就......”
“人品如何?”
白纸画最关心的便是这个。
这也是她来幽州的目的之一。
“这......”白羽扇有些犹豫,“坊间传闻此人淫邪成性,我特意去了他家的宅子,发现女眷数量确实比寻常大家多了数倍不止。”
白纸画并不惊讶,只是连喝了三杯茶水,“这个刘和之,倒是和情报上所说一样。”
不过此事却是误传,这些女眷与刘和之并无太大关联,若要真说起来,都是他的长辈。
其实是他那个修了纯阳刚劲的老爹做得好事,但又碍于面子,于是可怜的刘和之便背下了这黑锅。
嗟乎!为人子,难!
“姐姐那边的事查得如何了?”
白纸画摇了摇头,“虽然有了风门提供的线索,可是并不知晓白舸确切的藏身之所。”
“姐姐为何不再去问风门的人要些资料?”
白羽扇说道。
“不可,我本是影门的人,这次为了追拿这个叛徒,滥用职权看了风门的资料已然犯了大忌,这些人本就对我一介女流颇有微词,若非看着师长的份上,没有一个完美的交代,此事怕是不好收场。”
“既然找不到,那我们就想法子逼他现身。”
白纸画虽也有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决。
她依旧摇头,“白舸此人生性多疑,心狠手辣,最主要的是他视人命如草芥,到时若将他逼急了,难免会伤及无辜。”
白家两姐妹来此地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看看白纸画未来夫君,可她又是个守规矩的人,只得让妹妹代劳。
另一个目的便是追拿白家叛徒白舸,此人偷走了白家这些年银两往来的账簿,可此事不得声张,所以父亲只让了姊妹两人前来追查,而妹妹只知道白舸犯了家法,却不知是为何。
说是看看未来夫君,可未尝不是借着这个由头行事方便,掩人耳目。
一般做类似官盐这类油水十足的行当,偷偷为自家留些好处也是常见,虽说这种事大多是心知肚明,宫里的人也睁一眼闭一眼,
可若是捅到了上头,必会有人狠狠参上一本,到时候官家的脸面上过不去,就算有妃子吹枕边风,可为了给众人一个解释,他白家依旧是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这几年父亲变本加厉,偷拿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最重要的是这笔银两都用来拿去养了私兵。
历代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此事,一个不慎,便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账簿事小,可倘若有人顺藤摸瓜,白家祖业将毁于一旦。
白纸画望着窗外雨潺潺,喃喃道,“白舸,你究竟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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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白家。
今日的白家祠堂格外热闹,七大姑八大姨挤满了祠堂外的石板小路。
原本就算亲戚多,旁门直系人丁兴旺,也不至于这般多。
不过白家这几年起来后,这些亲眷一个比一个高调,最明显的就是身边随从的数量明显增多,而且攀比成风。
“我说姐夫,你到底叫我们来有什么事,还非要在祖宗面前说。”
这声音好比叫了一天的哑嗓的野鸭,难听得刺耳。
此人名叫王翠花,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大字不识得一个,但口中的歪理倒是一套又一套。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自从自己的姐姐王悦嫁了白家,她也算是沾亲带故,跟着享福。
从原本的一个乡村妇女,只能住着草房,干些农活,转眼成了大户人家的连襟。
难得回村一次,她见谁都要炫耀,恨不能全村的人都知道如今自己过得多好。
姐姐出身不好,农户之女,长得也一般,可胜在聪慧,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才女。
说来也怪,即使白家当年并不强盛,可单凭一个王爷的名号比姐姐好上百倍的女子也有,却偏偏相中了王悦。
听说白堂与王悦还是一见钟情。
与其说是一见钟情,不如说是各取所需。
白堂年轻时前边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不论怎么排,这家主的位置永远轮不到他。
与那些兄弟姊妹比,他除了长相英俊外,毫无是处。
可这位置又不是靠相貌。
但那日山间偶遇,王悦正是相中了他的容貌,刻在了心里,非他不嫁。
有人笑她痴心妄想,让她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就连最亲的妹妹也不信她。
她知道他看不上他,但他她也知道他想要那个位置。
于是便有了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
白堂娶了王悦,对外声称二人一见钟情。
王悦确实是个有手段的女人,不过一年,白堂就坐稳了家主的位置。
所以在外人眼里,白堂是有名的耙耳朵。
可在白家做事的人都知道,其实夫人才是这家里真正掌权的、管事的。
白家接手了官盐的买卖,也是王悦一手策划,亲自做的假账簿交给上头,这些年一直没出纰漏。
白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既然白家不缺钱了,自然要有王府的派头。
如何派头?
到底是一家,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
吃得好,穿得好那都不够派头,做事讲究排场,身边伺候的人得多。
看着平日里一同玩乐的女眷穿金戴银,而且身边都多了许多随从,还有意无意的向她炫耀。
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对此可没少说闲话,嚼耳根。
原本此举是不合礼数,可那些人她有意而为之,但耐不住王翠花磨嘴皮。
王悦为了换个清净,也只得默默允诺了此事。
男人一旦有权有钱就变坏。
先不说白堂纳妾,原本这些都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试问哪一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尤其是白堂这种身份高贵之人,但谁让她肚子不争气。
结婚十年愣是一个子都没有。
这才有了这五六房的姨太。
一个个的姿色都胜过她千倍,几个姨太虽为白家开枝散叶,但都是金枝玉叶,三姨太怀得双子,当时可把白堂乐坏了。
平日里最得宠的也是她,可惜到最后依旧没生出一个带把儿的,还把命搭里头了。
爱屋及乌,白堂对这姊妹俩也明显偏心一些。
这些小妾暂且不论,最可气的便是那个外室,这种事原本都被大家所不齿。
王悦作为当家主母她自然有义务也有权利处理。
可谁曾想这个贱人居然生了个哥儿。
母凭子贵,她动不得了。
按照王悦的谋划,先嫁入白家,而后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生情。
可日子久了她发现她错了,这个男人根本不爱她。
于是她将心思放到了家族的发展上,尤其是在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之后,她更是沉迷于权势。
奇怪的是白堂却一反常态,对自己愈来愈好,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爱意。
她以为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终于有了回报,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名神秘人找上她,并且告知她不能生育是因为白堂暗自做了手脚,而每日亲自喂她喝下的所谓调养身子的药也下了毒。
王悦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傻到仅凭他人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
但她心底知道这件事跟白堂一定脱不了干系,毕竟当年那个主意虽然是她替他出的,可他做的时候可没有皱一下眉头。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这一幕自导自演的白家危机。
这是她给的一次警告,也是一次机会。
只要你能把握住,你想要的一切我依旧愿意给你,她这般想到。
至于所谓的叛徒白舸,那就更是天大的笑话。
白舸对白家的忠心天地可鉴,将白家的荣辱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千万倍。
便是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照样不会皱一下眉头。
当然,他对王悦更加忠心。至于个中缘由暂且不提。
将白舸派出去还有一个目的,此事牵涉胜广,白堂必然不会放心他人处理,而白家子嗣虽多,可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实在少数,嫡系大多是女流,唯一一个宝贝疙瘩,虽然也算是小有所成,可他心疼得紧,自然不会轻易派出去。
所以此事只能交给白纸画白羽扇二人。
而这对姊妹武功颇高,为了防止计划出现变故,白舸便是引开二人的鱼饵。
白堂跪在软垫上,磕了几个头后起身。
一张英俊的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七嘴八舌的谈论并未小声分毫。
他一袭白杏色抽绞地毯直裰,腰间系着暗绛红蟒纹金带,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刻了一个白字。
顾盼生辉的眸子当真勾得姑娘们的芳心。
白堂自诩读书人,向来喜欢简单,穿戴一般都比较朴素,除了腰间的这条金带是身份的象征,也拿不出什么值得说道。
即便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来了痕迹,依旧不他的英姿,也难怪王悦对他如此痴迷,以至于心怀侥幸。
他这般的长相就该安心做个书生,做个闲散王爷,可偏偏有一颗野心。
可惜啊,他的实力撑不起自己的野心。
“昨日做了一个怪梦,梦见是我白家先祖跪在门口的老槐树下向我哭诉:白家如今太过铺张.......”
白堂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众人也就当做他在放屁,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做自己的事,聊天的聊天。
“所以,今儿个一早我便在祠堂前跪下请罪。”白堂说到这故意顿了顿,可惜依旧无人理睬他,
“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以后啊,白家要结余开支,这身边的随从留几个就好,剩下的就拿些碎银,遣散了吧。”
“什么!?”
果然,一句激起千层浪。
众人瞬间炸开了锅。
首当其冲的便是王翠花,她是个没文化的人,不懂什么尊卑,又仗着自己姐姐的威势,狐假虎威,好不厉害。
“姐夫,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你说祖先给你拖梦了,为啥就单给你一人,我们难道不是白家子孙吗?再者说了,当初此事你可是第一个赞同的,现在又来立牌坊,也不害臊。”
“就是就是。”
身边的亲戚附和道。
才一句话就被堵死,白堂涨红了脸,恨不能一把掐死面前这只嘎嘎乱叫的野鸭。
那人说得对,如今府内之人就连下人也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皆以王悦为尊,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还有这只野鸭,看老子哪天薅了你的毛,拔了你的牙齿,让你变成死鸭,到时看你如何再叫。
王悦其实早就躲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心底乐开了花:这个粗枝大叶的乡下妹妹,关键时刻倒还有些用处。
望着面前嘈杂的人群,还有被王翠花说得哑口无言的白堂,她很满意,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她早就料想到有这一天,她是故意的,她需要白堂明白一件事。
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她既然能给,自然也能收回来。
王悦掐着时机差不多了,故意从后门出去,避开人群,绕到大门,装作是刚赶回来一般。
门口的马车胡乱的停放,百姓们总是改不了好奇的习惯,几个胆大的探着脑袋想要一看究竟。
王悦使了个眼色,手底下的家丁会意。
手中的棍棒挥舞着赶人,“去去去,哪来的滚哪去!”
不知谁高声喊了句,“主母回来了。”
顿时鸦雀无声,原本熙攘的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
“夫人回来了。”白堂一脸喜色的前去搀扶。
王悦也伸出了手,搭在他的手上。
二人含情脉脉,目送秋波。
实际却是各怀鬼胎。
他虽不喜自己这个正妻,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何况一想到不久后大事将成,再顺着她些时日又何妨。
白家的祠堂门前的门槛比寻常大户家高了一尺,男子倒好说,可若是女子,稍稍一个不注意,被绊倒也是常有的事。
王悦转过身,身后的小厮搬来一张木椅,她随意的坐下,白堂就这么站在一边,并未有人觉着奇怪,下人也并未打算再搬一张椅子。
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她的旁边,做个陪衬。
不论相貌仅看气质,王悦确实称得上雍容华贵。
谁又会将她与乡间妇女联系。
“大家听妾身说一句公道话,如何?”
最先回答的依旧是王翠花,“既然是姐姐有话说,那我们自是洗耳恭听。”
“其实此事并非是六郎的意思,而是妾身一人所为,如若各位有什么怨言,尽管说出来,今日我们一并解决了。”
“这......”众人面露难色。
别看面前的女子长相平庸,娇弱的很,可她的手段大伙儿或多或少都有听闻。
有几个商议了一番,想着还是不要与王悦做对的好,反正这些银两本就是白拿的,不要也罢。
“既然是白夫人的意思,我等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家里边还有事,就先走了。”
王悦点点头,“那妾身就不送了。”
“呀,你看这天快要下雨了,我想起来自家衣服晾在外头,我得赶回去收了,就不陪各位了。”
在场的都是白家亲眷,身边怎么会连个收衣服的丫鬟都没有,不过是寻个由头好走。
见众人陆陆续续走了大半,但也有几个不怕的。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似这般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能放过。
“嫂嫂,你这话说得有毛病,什么叫你的意思。可不是我老八不服你,只不过你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很难让我等信服啊。”
白叱,家里排行老八,又叫白老八,白堂的亲弟弟。
“老八,你怎么和你嫂嫂说话的!”
白堂黑这一张脸,故意出言呵斥。
“无妨,六郎,只是个孩子而已。”
王悦起身,走到白叱面前,趴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白叱的面色变得一下青一下紫。
随后也不告别带着下人匆忙的离去。
“你同老八说了什么?”
白堂问道。
“不过随意吓了他几句,毕竟还是个孩子。”
王悦平淡道。
白堂总觉得没难么简单,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从小被家里养得太好,后来那件事后,自己也算有些愧疚,再加上只有这么一个个弟弟,平日里也照顾得十分周到,这才养成了如今这般傻乎乎的性子。
也不知是福是祸。
“你还在这里做甚?”
虽然王悦心底十分满意王翠花先前的所作所为,但众所周知,在这府里,她一向不给这个所谓的妹妹好脸色看。
如今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我是想问问能不能......”
她一撅屁股王悦就知道这个妹妹要放什么屁。
肯定是想请她私下多给些银两,毕竟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
“她太累了,正好这几日爹娘也念叨你,明日你就回一趟老家看望一番。来人啊,送她回去休息。”
王悦不给她一丝一毫喘气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她摆摆手,下人们都识趣得离去,她缓缓坐回木椅,一手撑着把手,一手扶着额头。
“头疼病又犯了?我替你揉揉。”
白堂一下轻一下重,王悦舒服的发出低吟。
堂堂一个王爷,唯一拿得出手的居然是按摩的本事,实在可笑。
“白舸那边仍旧没有消息,妾身实在是......”
“嘘。”白堂示意她噤声。
“不要再想这些烦恼的事了,这些日子实在辛苦你了。”
“为了你,都是值得。”
“悦儿。”
“六郎。”
好一个你侬我侬,可这背后藏着怎样的虚情,又躲了几分的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