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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楼中一片死寂。
姬晓离开的背影深深的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有人面沉如水,有人喜不自禁,总之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居然真的让他进古圣贤石林了......”
“已经许久,没有非王室之人踏足那个地方,偏偏此人还是右相姬朗之子,那可是周......”
“兄台慎言,此时心知便可。”
“若是真让他将诗写在石碑之上,姬家便风盖文坛,又权倾朝野,只怕是无人可挡了。”
衮衮诸公们低头议论着。
这古圣贤石林之中,若能留诗文于其上者,王室便有重赏,因为这等于是为宗庙涨了一口文道香火。
当年陈羽白便是扛着石碑飞出去,出城还张口大喊:
“这燕都不待也罢,石碑我带走便是!”
要是他没往古圣贤石林上写诗,往圣的意念绝不会允许这种行为。
毫无疑问,若是姬晓真将镇国诗写了上去,便得了天大的文名,之前站在王室这边对其质疑的党派,文名便会成为一把刀子扎过去。
也就是传说中的“打脸”。
所以王室这边的官员,有点愁云惨淡的意思了。
这谁顶的住啊。
姬晓之前明明就是个铁废物来的,会读个鬼书,参加正试都不一定能过呢,现在偏试整了个第一?
废材流逆袭打脸之我们成了反派?
外面不明真相的民众们也开始议论了,若是真让姬晓成了,后果不堪设想......
有官员开始起身离去。
这个结果虽然无法接受,但已经发生了,须得先回去做好布置。
还有一些,则是留在现场,与姬党之人攀谈起来,希望亡羊补牢。
那声音最大的红袍官员一躬身,揶揄道:“各位大人出门慢走,不送了。”
随后他目光一转,看到了坐在旁边喝茶的陈正阳。
“呦,这不是陈大......哦,正阳兄您已经不是御史大夫了,没有官身还来文渊楼捧场,难为您了。”
“您哪位?”
陈正阳脾气貌似好了很多,对于这种阴阳怪气已经完全免疫。
“本官姓魏,之前顾百伦顾兄的惨遭奸人勾陷,兵部郎中不日将由在下顶替。”
那红袍官员坐下,施施然倒了杯茶。
这话意思就是,之前顾百伦干的事,以后就交给我了,你杀了个顾百伦这个棋子又如何,二品大儒与个小角色一换一罢了。
“原来是魏大人。”
陈正阳还是不生气。
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们姬公子将名盖燕都,陈大人作何感想?”
魏姓官员又笑着问道。
好像今天,就一定想看看这位前御史大人气急败坏的样子。
然而.....老陈毫无情绪波动。
“哦,呵呵,挺牛。”
陈正阳嘴角一抽。
真不知道,姬晓用剽来的镇国诗进了古圣贤石林,结果进去看见那位原作者就坐在那是什么表情。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唉,我看陈大人也不过如此,我还希望您振作起来,能同朝为官呢。”红袍摇头叹气的走了。
陈正阳望着在场的官员,目中闪过一丝晦涩的光芒。
一个个官员的面貌表情,都被他默默的记在心中。
李先生在内的消息,没必要说出来,因为这些人无须提早知道那么多,况且姬党之人也在。
动静太大,鱼就都吓跑了。
今天倒是让他明白,还有不少鱼藏在泥里没出来呢。
.......
那红袍官员一出文渊楼,面上的嚣张神色渐渐归于平静,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他捻须沉思良久。
陈正阳,不对劲。
他穿过外面拥挤嘈杂的人群,随从的轿子便在门口停着,接上他一路避开繁华之地,又绕了几个大圈子,才在一处僻静的小酒馆停下。
可能是由于今天秋试,在加上出了一首镇国诗这种大事,基本上百姓都去看热闹了。
且这里本来也是偏远之地,所以四下无人。
酒馆很冷清,只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女掌柜坐在柜台前,面无表情的敲着算盘。
店铺小二则是卖力的擦着油光可鉴的桌椅板凳,也不来招呼客人。
“啪嗒啪嗒——”
算盘珠子的响声很清脆。
听魏姓官员前来,掌柜头也没抬。
“你们先出去。”
魏姓官员屏退左右,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道:“掌柜,三壶桂花酒。”
“要多少,今年的还是去年的。”
女掌柜声音很沙哑。
“三两便可,若是两年前秋天酿的最佳。”
一个普通平民如此不把他当回事,魏姓官员也不生气,反而语气中带着些许恭敬。
女掌柜闻言,手指拨动了几下算珠。
顿时酒馆四周绽出朵朵暗沉的光芒,淡黑色的气息慢慢勾连成阵纹,好像一朵绽放的牡丹花,张开花瓣将整座小酒馆都包裹了进去。
从外面看,这座酒馆没有变化,两人还是呈原来的姿势坐着,小二依然在忙前忙后。
但实则,这都是梦幻泡影。
“芒山君的妖阵,果然名不虚传。”
魏姓官员恭维了一声,又问道:“今日秋试,不知贵部的妖族弟兄混进来多少?”
“整整个三部族,都来了。”
女掌柜打完了算盘,冷笑道:“这还得多亏右相大人用姬晓公子掩人耳目,连值守的羽林军都被尽数调去内城,我们进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就好......”
魏姓官员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契,道:“莲心楼已然被买下,可以作为你们落脚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打点好了。”
小二将地契接过,看着红袍官员的目光中,分明带着一丝残忍,但还未等这丝凶光彻底显露,女掌柜便开口道:
“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嗯......”
魏姓官员起身,刚走了两步,脚步有些踌躇。
“右相想必已经告诉过你,若是发现陈正阳文宫已经恢复,便来此处找我,但此事你别继续往下想了,否则......”
女掌柜嫣然一笑,道:“无须我们动手,你便要突患顽疾死在府中。”
“是。”
魏姓官员后背被冷汗打湿,急忙出了门。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女掌柜拢起发丝,叹了一声:“右相,真狠啊,谁能想到,姬晓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姬家从来都不需要什么文名。”
“还得多亏那傻子,将羽林卫都引开了。”
那小二坐下,面上隐现着黑色的斑纹,他嗤笑道:“这恐怕,也是为了那什么天命人吧?不过这古圣贤石林不是只进了姬晓一人吗?”
说着,他又摇摇头,“算了,鬼知道这老狐狸在算计什么。”
“行了,做过此次,便少于此人做这种与虎谋皮的事情。”
女掌柜身后裙子动了动,几条狐狸尾巴骤然倒竖起来。
“让弟兄们藏匿身形,咱们去莲心楼交接,等待时机。”
.......
小破庙里。
‘唐诗三百首顺序是什么来着......’
李宣回忆了一番。
随即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如龙蛇起陆般在斑驳石板上留下一行行字迹。
他当然不是闲的没事写这么多诗。
看这日头,开考估计还有点时候,不如跟门房大爷们整点娱乐活动。
这是个多人运动.....起码得有四个人才行。
泠音这朵小白花就算了,别给带歪了,万一以后娶回家天天不务正业怎么办.....
“这小子还真写啊?”
黑衣黑发的曹土也将苹果吃干净,毫无顾忌的伸手在破布袄子上擦了擦,惊讶道:“居然还真写上去了?”
古圣贤石林的石碑比较特殊,非镇国之篇章,无法留于其上,非作者本人手书,也同样如此,字迹会自行淡去。
“这种书法......”
须发皆白的曹天则是眼前一亮,问道:“这字迹是后世之人所创?为何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没见过就对了。”
李宣蹲在石碑前边写边道。
那是,前世带过来的行书,除了他还能有人知道,那真就是见鬼了。
这玩意,也不好解释。
“先生说过,这叫行书......”
苏泠音在旁边小声解释道:“两位爷爷没见过很正常,因为这是先生自创的写法。”
“此字如行云流水,既不失正体的风骨端庄,又透着股潇洒写意,极为漂亮。”
曹天走过来,细细的查看,嘴中连连赞叹。
“行书......”
曹土嘟囔着,有点难受。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有人趴在你耳朵边上,轻声道:
“大人,时代变了。”
曾几何时,他们量天测地,现在居然连字都不认识了。
俩懂爷被触及到了知识盲区,自以为经天纬地,无所不知,今天却首次体会到了那种懵逼的感觉,就......
很凄凉。
不一会,一首崭新传世诗词跃然纸上。
曹土也擦了擦手,又拿起一个梨子似的宝药啃起来,嘴中喃喃道: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伴随着此诗出世,古圣贤石林上空骤然绽出了一阵清光,随即文气骤然化云成形,自空中落下。
文气便化不止,落在四季古道之上,凭空生了一片随风飘扬的柳树林,根根纸条随风飘舞,一下变青,一下变黄。
飞絮浩浩荡荡席卷至天空之中,一时间竟然有些遮蔽阳光。
然而,四季古道的末尾之处,又起了一阵凛冽风雪,将柳絮全部吹散。
四季古道是穷酸书生留下的,能引其共鸣,绝对是镇国诗中的佳作。
俩老头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一天之内,整出来三首镇国诗,这恐怕是难得一见的文道英才。
当年穷酸秀才得了个诗君的称号,便是因为一天之内连作四首绝句,首首镇国,咏尽春夏秋冬之绝景,被誉为千古第一,并以此成道。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后人只要写诗,便越不过这四季。
现在面前这小伙子,只是用了几息而已。
速度比穷酸秀才还快!
曹土也是在摸着下巴。
俩大爷虽然不擅长写诗,但仍是瞬间领悟了其中深意。
此诗咏物寓意,看起来是在写景,实则是在讽刺。
将柳条比作张狂的小人,随着风儿东倒西歪,青黄不明的脚踏两条船,还妄想借风用柳絮遮盖日月的光辉,殊不知冬天就要来临了......
‘这是一首讽刺诗,但.....他在讽刺谁呢?’
曹土也左顾右盼。
苏泠音小心翼翼抬起头。
曹天大爷仰头看天。
曹土突然一个机灵,怒道:“好小子,如此记仇,居然写诗讽刺老夫,气煞我也!”
“大爷你想啥呢,我讽刺你干嘛?吃您的梨子吧。”
李宣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写。
奇怪,还有这种对号入座的。
这黑老头可能日地日多了,有点敏感。
“不是讽刺我......”
曹土也挠着腮帮,笑着凑过来问道:“那你小子阴阳怪气谁呢,这诗可了不得,足以传世,被骂的那人也不知是荣幸还是倒霉,要名留青史了。
你小子挺记仇啊,写首镇国诗来骂,他哪得罪你了?”
“也不是啥大事。”
李宣拿毛笔的手摆了摆,崩出几滴墨汁,刚好落在曹天的胡子上。
“口是心非。”
曹土也哼了一声。
“借东风张狂,须知东风之后还有风雪......”
曹天确实品出了几分味道。
东风是什么?
这小子不像当官的人,否则不该毫无顾忌的让这姓苏的小姑娘磨墨,要么是身份极高,要么是完全不知。
别人借了他的东风嚣张......
有没有可能......是诗?
“你小子不是被人剽了吧?”
曹天抚着胡须,顿时沾了一手的墨迹,白胡子被染黑了大半。
‘先生这不温不火的性子,吃了那么大的亏都懒得与人分说,我明明很喜欢那首的......’苏泠音竖起小眉头,抱着白皙的膝盖蹲在一旁。
“小姑娘你知道?不如告诉爷爷听。”
曹土也来了兴趣。
“有个叫姬晓的,盗用了先生一首镇国的好诗。”
苏泠音愤愤不平道。
“姓姬......”
曹天眉头一皱。
“哼,不用想,是姬家的混蛋。”
曹土也同仇敌忾,冷哼一声道:“那帮龟孙子,有什么不敢窃的,连文曲......”
说到这,他闭上嘴。
因为曹天正用手指着西边,冲他微微摇头。
那里放着一尊周王朝半圣的雕像。
“小子,那诗叫什么?”
曹土也还是很生气。
“侠客行。”
李宣答了一句,笑道:“其实我不是很在乎,你们想多了,我像是那种记仇到写诗讽刺的人吗?
诗嘛,我这多得是。”
“你小子......”
曹土本想嘲笑,却突得眼神顿住。
才一晃神的功夫,这小子又写出来几首。
老大爷有点麻了。
这特么,也太快了吧?
是外面的世界发展太快,镇国诗已经跟大白菜一样了吗?
还没完,这小子还在那写,不仅没有才思枯竭的迹象,甚至越写越快了!
你特么是抄的吧你!
有人吗?我举报,这小子开挂!
曹天则是看着天空。
上面是数不清的异相在纠葛,无数文气风起云涌,在四季古道之中勾勒出一处处的奇景,令其更添风采。
这是穷酸秀才的道。
照这架势,穷酸秀才今天就能出来了?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优秀后辈的范畴了,甚至拎个擅长写诗的仙人来,也必然做不到。
蒙学小儿不一定能写出好诗,大学士就一定能行吗?
起码镇国诗,肯定不行。
这洋洋洒洒的华章斐句,组成起来隐隐已经超出了季节的局限,几乎快要破道而出!
于是李宣给那写。
俩大爷就毫无形象的蹲在他旁边。
黑袍的啃着梨子,白袍摸着下巴,不时称赞“妙啊”。
只是白袍老头显然没发现,自己半张脸都黑了,手一下摸胡子一下摸脸,墨汁均匀的在他脸上散开......
来到最后一尊石碑前。
李宣突然沉思起来。
头顶是绚烂至极的各种异相,但他却不为所动,反而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只是随便写写。
但到了现在,他觉得该写一首有意义的诗。
为何要来此地?
求学。
为何求学?
为修行。
在此世,作为一个穿越者,谁又不想得道长生?
过了几息,俩大爷微微一叹。
他们想什么呢?
一个年轻人,哪怕是什么隐藏的大佬,在诗词一道又如何能越过穷酸秀才?
太难了。
因为但凡写诗之人,看到的东西都是从那位诗圣的主干中延伸出来的,又怎么会不沾其半点影子。
但很快,李宣落笔了。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
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
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
......”
随着笔锋落下,不止是古圣贤石林,连外面的燕都也受到震动,仿佛笔下书写的乃是无上大道,非此世所能承受。
“怎么了?”
“是姬晓公子的镇国诗惊动了上苍,引起异相了?”
“不会吧......古圣贤石林以往也有人去写过诗词,却从未有此等动静啊。”
无数人抬头望天。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星已然褪去,仿佛头顶被蒙上了一层轻纱黑布。
随即在天穹之中,千万条流光溢彩闪动,无数隐匿的星宿尽皆显化。
这些星辰甚至在奇异的轨迹中,渐渐汇聚成河,宛若一条灿烂的长虹悬挂当空。
随即,这条长河动了起来。
奔流而下,直入古圣贤石林!
就在所有人又是震惊,又是不明所以之时。
一个须发皆白老儒突然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
“文曲星!它又重新照耀我燕国大地了!
老夫此生还能见其一面,死而无憾啊!”
顿时,整个燕都都炸开了锅。
PS:本来想憋个万字大章,怕大家等久了,就先更上一半,后面的我尽量写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