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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无愧?”
傅聿城重复着她吐出的四个字,英俊的面上扯出一抹笑,感慨道,“好一个问心无愧。”
他倏然睁开双眸,眸光凌厉,仿佛方才虚弱得连挪动一下都费尽他全部力气都是他的伪装。
他逼视着姜予安,透着十分的不甘:“商予安,你既然真那么善良,为什么不肯放下过往原谅我?是我这四年做得不够好,还是哪里有问题,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世上其他人你都可以原谅,独独不肯对我松口?”
他太过用力,一口腥甜的血从他口齿中蔓延。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是不死心,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拽住了姜予安的手。
“你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她可以对他稍稍心软一点,他们之间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温热的鲜血低落在姜予安的手背上,将原本干涸的痕迹又重新晕开一片痕迹。
她垂眸,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手甩到一边。
傅聿城眼底闪过一抹失落,那点力气也因为姜予安不留情的动作而尽数泄尽。
姜予安坐在一旁,将男人满身的哀鸣收入眼底,淡漠道:“傅聿城,这世上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就好比你,因为无聊而游戏人间,无视所有的规则,但却可以让自己的兄弟存活下来,并不惧怕自己性命的消亡。”
“我救你,只是出于一个正常接受教育的悲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而我不原谅你,是因为我得对得起从前我受到的种种伤害。原谅你,那就代表从前我经受遭遇的种种,都是我活该。”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方,遭遇家暴或者被出·轨的妻子,在知道真相之后还选择忍气吞声,无论是用什么样的理由继续这个家庭,将那些过往忍受在心,继续和自己的丈夫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姜予安觉得那也是她活该。
当然,她不会去苛责这位妻子。
因为犯错的并不是妻子,而是劣迹斑斑的丈夫。
但妻子明明可以选择不继续这样的生活。
姜予安话里的意思说得足够清楚,哪怕是意识逐渐散去的傅聿城,也足够听明白她的意思。
遭遇背叛的妻子可以为了孩子继续和前夫交流,保留他们的联系方式,但她绝对不会再回头,继续心无芥蒂地在一起。
姜予安能够在这个时候陪他聊聊,陪着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但绝对不会选择原谅,心无芥蒂地和他继续过那四年的生活。
傅聿城苦笑了声,唇畔溢出血,“那安安,假如你先遇到的人是我,假如我从来没有做过哪些事情,你我的结局会不会和现在不同呢?”
姜予安沉默地望着他。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愿意陪傅聿城做这个梦。
“傅聿城,不要假设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哪里来的假如呢?
身上的伤疤哪怕被消除,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可能消失在过去。
遭遇过的伤痛,依旧是存在的。
傅聿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整个人像是僵硬·了一瞬,靠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方才还说她良善,实际上她心硬起来,比金刚石还难切动。
她哪里是什么圣母。
连一句谎话都不愿意哄他。
傅聿城忽然明白了,当年在那座深山,无论在山洞里躺着的人是谁,哪怕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她都会把人给救下来。
并不是因为他是傅聿城。
仅仅是因为他是个人。
而她的不原谅,却只针对他是傅聿城,与其他人无关。
情绪牵扯,胸膛前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堵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傅聿城重重咳了起来,鲜红的血液仿佛流不尽一般,从他嘴里、身上流淌出来,瞧着让人触目惊心。
姜予安也蹙起了眉头。
大概是疼得厉害,又或许是再没有什么支撑他坚持下去,他偏过脑袋去看姜予安,虚弱说:“安安,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他唉声祈求。
难以想象,曾经无视世间规则,不把任何人或者事物放在眼里的人,竟然会在生前说出这种话。
姜予安低眸看着手上的那把小刀,忽然明白了傅聿城把这把刀递到她手上的原因。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恨透了她,所以觉得把刀子递到她手上,她会毫不犹豫地朝着他心脏捅下去。
但她没有。
无论面前的人有多么罄竹难书、罪大恶极,她仍然觉得不应该由自己来审判。
而且她也没有遭遇过生命威胁。
倘若傅聿城是拿着刀子来带着她一起赴黄泉,那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抢过来,毫不犹豫地朝他要害的地方捅下去。
可没有……
“你就当我胆子小吧,杀鱼的工作我做过,杀人还是太为难我了。”
她捏着刀没动,甚至还开了句玩笑。
“万一我吓得手软,没有给你致命一击,反而叫你因为疼痛更清醒了一些,那我岂不是成了活阎王?有损我功德呢。”
傅聿城低低笑了,“我倒是希望安安你成为活阎王。”
如此他们倒是一路人了。
他也是临到头来才惊觉,他对她不过是强求。
一开始就不同路,又怎么可能会走到一块儿呢?
他偏要勉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世上诸多事,到底是公平的。
从不能叫他事事顺心,种下的因果,终究会在最后落到他头上。
傅聿城强撑着坐直身,摊开掌心朝姜予安伸过去,“那安安把刀还给我吧,你胆小,那我自己来。”
姜予安睫毛颤了颤。
她垂眼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掌,满是鲜血,再瞧不出半点原本的颜色。
犹豫了好久,她才抬起手试图把那把刀递回去。
该这样让他走么?
她心想。
她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仿佛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思考,压根没有办法去想多余的事情。
就在她空洞地任凭身体自己听从指令时,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力。
刀子捅进头的顿感让她心头一沉,跟着是傅聿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肩上。
很沉……
沉得她几乎跪倒在地,只能呆滞地任凭他抱住自己,任由他把下巴压在自己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