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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盛夏,烈日当空。
本该是酷暑难耐的炎热天气,但在主峰山顶,你完全感受不到来自骄阳洒下的温度。
有的只是清凉淡爽的舒适,与山间拂脸而过的柔和微风。
季青禾硬推着我走进面壁室,美齐曰让我亲身体验一下她和裴川当年所受的痛苦煎熬。
我无奈的坐上蒲团,任由她将铁门关闭。
当最后一抹光线消失于瞳孔,我以为自己会心生惶恐。
但结果恰恰相反,我竟然心神沉寂,心平气和,莫名的感到心安。
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无人打扰,与世隔绝带来的清静。
比起堂而皇之的行走于光明中,面对世间种种危险,人情冷暖。黑暗中的我似乎有着从未有过的踏实安全感,无所畏惧,心如磐石。
我不清楚这样的奇怪错觉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然而思想上的真实反应告诉我,比起光明,我好像更喜欢黑暗。
五分钟后,季青禾打开铁门,幸灾乐祸的询问我滋味如何。
我挑了挑眉,表示尚能接受。
后者马尾轻晃道:“五分钟而已,如果换成一个月,半年,你铁定会拿头撞墙。”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压根没机会尝试。
既然尝试不了,就无法给出结论,争下去毫无意义。
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嘛。
离开思过崖,回到主峰大殿,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为了给我接风洗尘,杜奇瑞在会客厅设下酒宴。
清一色素菜,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我不会喝酒,心满意足的吃了两大碗饭。
一是真的饿了,二来,昆仑山的厨子手艺不错。这些不起眼的素菜味道鲜美,比之京都星级酒店推出的招盘素食,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重要的是,一些特殊蔬菜我以前闻所未闻。
拿爆炒竹根来说,取青竹根部新生的根芽,以小火温煮祛其涩味。
再置于阴凉干燥处自然风干,人工揉捏,断其纤维筋骨。
下锅加入青椒翻炒,口感脆嫩,爽口的不要不要。
你说谁能想到竹根可以当菜吃?
深埋地底,这得花费多大功夫方能凑齐一盘?
难以想象,让我大长见识。
而另一道菜,叫什么“逃之夭夭”。
以昆仑后山的水蜜桃为主料,吃到嘴里入口即化。
那浓浓的桃汁味呀,一口下去,口舌生津,令人回味无穷。
难怪灵溪说昆仑山上不食荤腥,有这样的伙食,荤腥不荤腥还重要吗?
吃完饭,大伙闲聊了片刻。
杜奇瑞命人取来昆仑金眉茶,由季青禾生火煮泡。
那是一种通体金黄色的茶叶,像人的眉毛,细长翘起,蜷缩成卷。
黄亮喜不自禁,表情期待。
胡英同样如此,脖子伸的老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不知所云,笑着问道:“一壶清茶罢了,你们俩至于吗?”
黄亮傻乐呵道:“华夏十大名茶,昆仑金眉排第四。一年成品不过二两,外界买不到的。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堪称茶中珍品。”
“不瞒你说,我六岁入昆仑,足足四十三年,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品尝金眉茶。”
“嘿,沾了你的光,今天有口福了。”
胡英小鸡啄米般点头,红光满面道:“每年的清明节后,谷雨之前,金眉可摘之际,由门中完璧之身的女弟子素手取芽。”
“在此之前,必须沐浴净衣连续十五日,洗去身上所占俗世尘埃。”
“采芽时不可张嘴说话,且需佩戴专用口罩,以免肺腑浊气污染叶片。”
“最后,交由掌教烘焙成型,封于灵罐。”
“一般来说,金眉茶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平日里掌教自己都舍不得喝。”
杜奇瑞附应道:“的确如此,但灵丫头除外。”
“她喜欢喝茶,专挑好茶品尝。”
“往年她还在山上的时候,这二两金眉茶几乎被她一人独享。”
“我和静月师妹撑死站在一旁闻闻味道,那叫一个羡慕。”
“直到五年前,灵丫头下山入世,我这才钻了回空子,嘿嘿,难得的很。”
季青禾手持铁杵拨动炭火道:“您老人家不是钻空子,是无耻至极。”
“大师姐来信让人取金眉茶下山,送于京都。您怎么做的?回信说昆仑来了好几位贵客,茶叶泡光了。”
“可实际上呢,二两金眉茶您和父亲一人一两,偷偷摸摸的喝。”
“还欺骗静月师叔,说茶叶被师姐取走了。”
“啧啧啧,玩的一手离间计,也不怕师姐秋后算账。”
杜奇瑞老脸一红,佯装羞愤道:“明明是你父亲出的主意,怎么现在怪起我了?”
“我说了无数次,金眉茶必须留给灵丫头。啊,她在山下为昆仑出力,咱们不能亏待她。”
“可掌教说茶叶不宜长途奔波,会有损口感,非要和我私下平分。”
“我拗不过他,被迫接受。其实心里惭愧的很,每每思之,痛心不已。”
杜奇瑞捂着胸口悲痛欲绝道:“不能说,不能提,我这小心脏哟,受不得委屈的。”
季青禾冷笑道:“委屈?发个誓呢?此话若有假,一辈子不能碰女人。”
杜奇瑞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幽怨道:“你诅咒我?”
“青禾,我对你不薄呀,你不能光偏着灵丫头是不是?”
“咱远的不说,就说一个礼拜前吧。道门三个杂碎守在山顶,咱们躲在洞窟命悬一线。”
“食物不够了,我把自己那份省下来给你。你摸着良心问问,我是不是这样做的?”
“身为昆仑大长老,你的长辈,我自问问心无愧。”
杜奇瑞情绪高涨道:“还有水,我嘴唇干裂,血珠子直冒。一滴舍不得喝,全交给你了,这难道不是事实?”
季青禾砰的一声丢下铁杵,火冒三丈道:“您还有脸说这档子破事?”
“那块夹心面包,绿毛长的比您胡子还长。您自己瞧着恶心,吃不下去,硬丢给我吃。”
“矿泉水,您说担心水源不够,让门下男弟子尽量把尿液装进空瓶子里,以防万一。”
“那瓶水黄的冒油,你跟我说是矿泉水?干干净净的水?”
“那么干净,我都送到您嘴边了,您为什么不敢喝?”
杜奇瑞沉思装傻道:“是这样吗?”
季青禾杀机腾腾道:“您敢说不是?”
杜奇瑞眼观鼻,鼻观心,小声嘀咕道:“肯定是误会,对,就是误会。”
季青禾怒不可歇的砸了包纸巾过去,回归原位继续煮茶,手里铁杵砸的砰砰作响。
黄亮和胡英想笑不敢笑,低着头肩膀耸动,没把自己憋死。
我呢,就肆无忌惮了,仰头大笑,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