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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搭乘驴车来至城东十里庙,梁仕铭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只见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父亲正躺在草堆上,身上盖满了破布烂衫。
他紧走进步来到跟前,当看到瘫躺在床,气若游丝的父亲,想起直到故去也未见一面的母亲,经历了太多太多委屈、困苦的他,此刻便再也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爹——”
陆野子将二乞丐拦在一旁,放任梁仕铭宣泄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
良久,梁仕铭止住悲声,双眼红肿地看向身后的陆野子,这也是眼下他唯一所能信任和仰仗之人了。
陆野子会意地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梁公子不必悲伤,眼下还是先用佛旨救治令尊,旁事容后再说!”
梁仕铭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香积寺求来的救父佛旨——黄绸包裹,按照慧悟大师所教之法,用竹竿和线绳将黄色香囊垂在父亲鼻前,另有两张方形佛贴,分别抹上药膏,烤热后贴在父亲两耳之上,随后他跪在父亲身前,口中道出慧悟大师所教祈求之词,三叩首后便满眼期许地看着面前父亲,等待着奇迹。
一个时辰过去了,梁员外仍未有丝毫反应,这期间陆野子也曾劝过梁仕铭休息片刻,不必一直跪倒拜求,但梁仕铭却说心诚则灵,依旧跪地不起。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由于心力憔悴,且一直水米未进,“扑通”一声,梁仕铭登时瘫倒在地。
见他两眼泛白毫无意识,陆野子紧去掐他人中,两个乞丐也跟着拍打后背,不一会梁仕铭悠悠转醒,满眼含泪地问道:“陆道长,是不是我心不诚,所以家父才未能好转?”
陆野子忙摇了摇头,紧跟着劝慰他一番,说是道符、佛旨全都无法立刻应验,大可以耐心等待再来验看。
见此刻梁仕铭嘴唇泛白浑身无力,陆野子忙让乞丐展开一卷草铺,放梁仕铭躺下灌了些水,又给了乞丐一些银钱去街上买些吃喝回来。
乞丐哪里见过这些银钱,少不了到街上大肆采购一番,直到天色擦黑才带着几大包吃喝回到庙中。
此时陆野子见梁仕铭还在沉睡中,就让乞丐支起木板摆上饭菜,先带着二人大吃一顿,然后又分了顺序,轮番守在梁仕铭的身旁。
梁仕铭一夜未醒,直到第二天清晨,一睁开眼就急向父亲跑去,却失望地看到依旧没有转好,探了探鼻息,仍是若隐若现。
听到梁仕铭醒来的动静,陆野子紧从草席上爬了起来,揉着睡眼来到梁仕铭身旁,见此刻梁员外依然沉睡不醒,便又劝慰梁仕铭一番,让他先吃点东西。
梁仕铭说自己没有胃口,要一直守在父亲身旁,陆野子气恼不过,遂训斥他一番,质问他若生病倒下,梁家之事又有谁来过问。
经陆野子一提,梁仕铭又猛然想到自己亡故的母亲,慌忙叫醒乞丐去问。
乞丐告知,闻听梁府管家曾说,只因梁员外重病在身,且梁公子又不知死活,如今梁夫人尸首只能草草葬在城南杨松林,待梁员外死后方可起正坟,那时再风光大办,让夫人与其合葬。
闻听母亲死后居然草草下葬,梁仕铭紧又大哭不止。
陆野子紧皱眉头,劝道:“梁公子一定节哀,当务之急便是保住气力,全力救治令尊才是!”
“哼!梁府管家真不人,那狗赃官也不是东西!”年纪稍大的乞丐恶骂道。
一旁年轻的乞丐也叫道:“梁公子,我们陪你找那狗官去理论!”
看着面前两个浑身脏乱,却有情有义、正义凛然的乞丐,梁仕铭止住悲声,感激地道:“今日情急,至今未能谢过二位照看家父之恩,如今请受我一拜!”
梁仕铭说完要向二人行大礼,二乞丐慌忙拦下连说不必。
梁仕铭又看向陆野子,问道:“陆道长,管家梁福,人面兽心、恩将仇报!明日我欲到官衙将他告下,你看如何?”
陆野子紧摇了摇头,轻声责备道:“他二人少思短虑,你梁公子是秀士出身,乃饱学鸿儒之士,却又为何如此糊涂?”
“这?”梁仕铭不解地看着陆野子。
陆野子叹息一声,道:“他梁福因何可恶?难道不是他与官家勾搭连环,贪墨梁府家财,置你父、母于不顾吗?如今你要去官衙将他告下,岂不闻‘六扇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莫说你身无分文,即便你家财万贯,眼下状告梁福,岂非是连同他官家一并给告了?这世间,又哪有自己判自己的官衙!?”
由于报仇心切,梁仕铭竟也忘了这浅显道理,此时闻听陆野子如此说道,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鼻子一酸,急道:“那,那如今,我,我......”
“阿弥陀佛!”正在众人踌躇之际,忽然听到庙外传来一声佛号。
众人顺声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和尚推门走了进来。
梁仕铭第一个看去,不禁又惊又喜。
“莲迟师傅!?”他没有料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莲迟,此时像是见到老友一般,慌忙迎上去一礼,道:“莲迟师傅,你,你的伤好了?怎么忽然到此?”
陆野子也满脸惊奇地走上来一礼,问道:“你怎知我与梁公子在此庙中?”
莲迟一一还礼,道:“二位离去不久,小僧便痊愈无碍了。由于一直惦念梁公子救父一事,小僧便借此番下山之际特来探望,未料却被门上告知梁府已然易主,本要离开,却被一旁货郎拉住,说你与一位道长已然赶赴城东十里庙,由是小僧这便慌忙赶来。”
如今从莲迟口中又一次听到梁府变故,梁仕铭不由得鼻子一酸,两眼瞬间蒙湿。
见他伤心模样,莲迟紧又安慰道:“阿弥陀佛!世事难料,梁公子切莫悲伤。如今,令尊病症可有好转?”
梁仕铭慌忙擦拭泪眼,带莲迟来到父亲身旁,忧心地道:“昨日便已按慧悟大师所教布下佛旨,如今却一直不见好转。”
莲迟听罢,眉关一紧,急走到梁员外身前探下身形,先是看了看眼底,又把了把脉搏,不禁惊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