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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溪酒馆的掌柜一脸沮丧,虽说抚琴女子说了会赔偿自己,但这酒馆已是狼藉一片,想修复如初需些时日……
这中间的损失找谁去讨要?他可不敢去找那女子讨得一身晦气。
硝烟弥漫之后,两方净土仍是完好无损,却也只剩三人脚下那一席之地尚且完好。动静闹大了,便有人赶来围观,江湖之人讲规矩得很,仅仅远观,绝不插手。
二十弦和音未能击破两名少年的气场,琴卉蹙眉不语,没想到还有点意思,如此便好,只有击败了高手才能证明国子监的水准。前些日子在盘阳,七律将一张中原地图分成了七份,而扬州就在琴卉手中,地图既是分配区域,亦是脚下江湖,狠狠踩上一踩可不能少!茅山避世不问是非,龙虎山又早已依附庙堂,这扬州之上势力虽多,却仅剩下十八连环坞能成为自己的垫脚石,毕竟“捏”不同“吃”,吃软柿子理所当然,但若是要捏,要是硬些为妙……
青衫与道袍没有留手,那二十弦和音颇为棘手,若不是两人合力阻挡,只怕下场比那些倒栽葱之人好不到哪里去。
陈玉知吐了口浊气,言道:“小杂毛,你可别留手,莫要让这小娘们儿给欺负了!”
李溪扬言道:“要不你用雷符劈她?”
少年嘴巴上虽然讲着不留手的话语,却还是留了三分余地,这余地不是给琴卉的,而是给自己的,万事不做绝,留一线是敬畏。更何况自己姓“陈”,整个中原都是他陈家的家业,虽说自己选择了离开庙堂与皇室,但血浓于水可有讲究,就像儒生常言道世间有三碗面难吃,人面、情面、场面,少年不爱嗦面,却想留个体面。
琴律懂琴却不懂情,故而没有留手一说,她见二十弦和音无用,便又十指叩弦,手指化残影,速度之快当属熟能生巧的巅峰。
二十五弦和音出,小酒馆被摧残成了平地,掌柜与小二早早就离开了店内,生意人最为精明,丢些钱算是时运不佳,但丢了性命就得不偿失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风卷云舒,垂溪镇所有人都涌向了小酒馆之外。
陈玉知碎了句:“臭娘们儿下手真狠!”
青衫一手捻着斗笠,一臂朝前抬起,雷意滋生于掌心,忽有掌心雷劈出。惊雷一声响,如千年暗室一灯明,围观之人皆惊道:“这是雷法?”
小杂毛见少年一道掌心雷劈出,当即将雷击桃木剑掷到了高空,言道:“借你雷意一用!”
那道掌心雷突然掠到了桃木剑上,而后交融不断,小杂毛默念法诀,手臂抬起,阵指朝天,轻喝一声:“雷霆万钧!”
雷芒细如枝,密如雨,笼罩一方酒馆,天地正气浩然。青衫少年抽出功夫吃了几颗花生粒,言道:“小杂毛,你这衍生之法真是好使……不过,是不是手下太狠了些?”
琴声与雷鸣交错,此时的阳明琴律感受到了一丝压力,这雷法虽不能说是惊天动地,却胜在密密麻麻。女子一时间只得调转音律,转攻为守。
雷霆渐散,女子足下最后一根梁柱与平台碎裂,她缓缓落地,一脚点地屈膝,一脚翘起接住了筝琴,众人这才看到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淡绿衣衫配白裙,玉手倾上连袖锦,布鞋略显朴素,面容尤为古典,就如手中筝琴一般颇有韵味,腰间缠了几根琴弦,似是不怕被勒得慌。
少年心中暗道:“倒是愈发水灵了,只是神态似乎没变,仍是那副沉香木脸,终究还是差了些雕琢。”
阳明七律同出江湖,至今未有一败,琴卉可不想拖后腿,蹙眉将筝秦直直挺在了地上,而后一手横攥二十五根琴弦,不见弦断,不见琴鸣。
李溪扬赶忙摆了摆手,言道:“姑娘,我们不是十八连环坞之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也好,不是也罢,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斗笠之下,陈玉知刻意低沉着声线,言道:“小杂毛,你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与她废什么话,动手动手!全当活动活动筋骨。”
琴卉冷哼一声,指尖又是紧叩了几分长弦,一叩之下垂溪小镇的风势发生了变化,由西向东皆归于白裙女子身后,蓄势待发。
十八连环坞中,一群汉子哭天喊地,在木屋外求着里面那人替他们出头,许久后那人一脚踹开了木门,提着一把松纹古淀刀朝垂溪小镇走去,嘴上碎道:“饭桶,一群饭桶,小爷倒要看看是何等女子,竟能将你们一群汉子欺负的如此委屈!”
风势一触即发,围观之人纷纷退去,由此可见此间威势之强,青衫少年问道:“小杂毛,可有应对之策?”
“开溜如何?”
“去你丫的!”
少年话音才落,风势就如千百把刀刃般朝自己袭来,他大吼道:“小杂毛,借我几分力!”
李溪扬伸手搭在了少年身后,将体内真气一股脑儿送入了青衫体内,陈玉知想出一剑,如当日燕舟在西京那般,挥剑可使天雷倒转!或是如吕灵匣那般,无悔一剑断乱流,剑客理当如此,每一剑都该是无怨无悔,不负年华。
青衫迎风而立,双眸不惧利如兵刃的狂风,黑剑出鞘一字朝天挥去,无锋剑意头一次离剑施展,剑起风卷楼残,继而在原地转成了龙卷,朝天而去,再不复返。
此一剑惊艳到了李溪扬,如三九寒冬忽现烈日,如奔腾万马忽现白龙。剑意中有些吕灵匣的影子,又有些陈玉知的影子,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还没有看明白。
青衫少年喘着粗气,将黑剑送入了雪白长鞘,叹道:“总算没刮坏衣衫,兜里可没几个铜板够自己造作了……”
斗笠突然裂开,缓缓坠地,陈玉知碎道:“便宜货,真是便宜货,这般抗不住风吹雨打……”
“男生女相,悟性非凡,衣重六铢,晴时无弦。”
琴卉虽只见过陈玉知几面,但对他印象颇深,尤其是在他入西府后,更是名动庙堂,自己想忘记都难,只是传闻他早已丧生于定北城外,如今身在扬州又是什么情况?
女子依旧蹙眉,只是没有叩动琴弦,眸中疑惑之色明显,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青衫故作不解,四下探头探脑,一副想要帮她寻人的样子,言道:“姑娘在与谁说话?”
李溪扬默不作声,端起一碟花生粒嗑了起来,这架显然是打不成了,如此也好,他倒是想看看这两人有什么关系。虽说陈玉知走到哪里都会同几个女子纠缠不清,但小杂毛还是好奇得很!百人有百态,每一种关系都是独立特殊之念,自己无法像青衫一样桃花不断,但窥伺一些别人的道,再细细感悟一番,亦可炼心。
女子从怀里掏出了簇成一团的白布袋,将筝琴套在其中,平淡道:“我以为坊间流传的青衫黑剑是何等了不起之人,原来还是那个装疯卖傻的纨绔。”
陈玉知不动声色,丝毫不在意女子所言,挠着头笑道:“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琴卉虽在嘴上讥讽陈玉知,却也佩服他在西府军中的壮举,男儿当如此才能说是不负韶华,她索性问道:“那你是何人?叫什么?家住何处?”
一连三问,李溪扬强忍着笑意,险些被花生粒噎到,心想这女子还真奇怪,总是喜欢问别人问题,而且还总有三问……
少年两手横插入袖,云淡风轻道:“我叫陈末,江湖人称陈小九,无家可归,漂泊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