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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府士卒一声呐喊震天响。
莫约三万玄甲龙骑顷刻间便包围了半座纪南城,许显德与张道乙等人都没想到西府军会出现在荆西,饶是陈玉知都愣在了原地。
这一声呐喊蕴含了太多情感,有让飞鸟营改头换面的感激、有让士卒以符甲银枪破狼骑的荣誉、有在定北城未能与青衫共同征战的遗憾,一声高亢后梦回凉州,青衫扬手以剑鸣回应,仍是风流少年时。
这西府军出凉州相助,陈玉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李延山私自做了主,这份情义叫人承也不是,不承也不是,有人关心自己当然是好事儿,但这样一来,盘阳与西府军的关系便会直接恶化,搞不好还会让大将军卸甲归田,其中利弊可想而知。
一杆暗金长枪就这么凛凛杵在身旁,“海角天涯无对”之枪,青衫感慨不已,一会儿估计得被小马劈头盖脸臭骂,这也不能怪自己,入江湖后大事小事接连不断,哪有时间到凉州去解释,本打算待到清明时节入凉,可在庐江一时脑热屠了座分院,冥冥中将所有事情都提前了许多……
马岱一袭银甲比往昔威风了许多,策马直至青衫身旁,未曾瞧他一眼,拾起涯角,枪指众人,森然道:“尔等若不速速离去,西府龙骑必当踏平齐门!”
陈玉知叹了口气,碎道:“还给小爷看脸色,真是长本事了……”
齐门中走出两人,老门主许显仁,以及逝去棍郎的父亲许承恩。齐门自然不敢与西府军为敌,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齐门在荆西代表的乃是国子监以及整个庙堂,老门主手里没有镔铁棍,挺起胸膛言道:“陈玉知乃是国子监的通缉犯,手中血债累累,难道西府军想造反?”
老狐狸一开口就给西府军扣了顶帽子,马岱恨不得一枪捅死这老家伙,但事关西府名誉和李延山的安危,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年轻人终归热血,今日就算卸甲脱离西府军,陈玉知也非救不可。
“想不想造反还轮不到齐门与国子监在一旁窃语,若阻扰玄甲军办事,军法处置!”
弯刀白马,李沐梁眼角还留着些许泪痕,但这一声回应底气十足,不愧为大将军之女。
陈玉知没想到李沐梁会来,也没想到她披上了青衫,以弯刀白马入西府,想来这丫头一定替自己难过了许久。他不敢去看李沐梁,有些愧意……这父女俩的恩情太大,他怕还不完。
老门主没想到西府军会如此强硬,甚至不怕得罪整个庙堂,许显德与许承恩毕竟是这件事的受害人,老者不愿自家孙子死不瞑目,冲出来怒道:“今日陈玉知非死不可!”
李沐阳拔出弯刀,玉臂朝天而举,玄甲龙骑一声高喝,“杀!”
“还看不清局势?别说想杀陈玉知,今日放你们离去已算西府网开一面,别给脸不要脸,快滚!”
老门主拉着满身伤痕的许显德,摇了摇头,虽想替小辈报仇,但若是齐门真被西府军给踏平了,那自己就成了罪人,这等冒险之举他不敢赌,何况此时数万大军包围了纪南,真要撕破脸皮,只怕性命难保。
齐门一众正欲离去,陈玉知喊道:“等等!”
对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离去,此时见青衫发难,更是满脸怒容,一时间数百双眼眸虎视眈眈。
“张道乙,回去告诉龙虎山的老乌龟,总有一天我会亲自上门讨教!”
道人捏紧了双拳,却不敢反驳,阴冷一笑,继而灰溜溜离开了此处。
马岱转身与青衫对视,相视一笑后起了怒意,他快步朝前欲给他两拳撒气,却终究下不去手,只得张开双臂抱紧了兄弟,喜极而泣,哽咽道:“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没这么容易死!”
“咳咳咳,小马,这么多人看着呢,别整得跟个娘们儿一样……”
马岱有些收不住情绪,言道:“你与陆统领平日里不也这般相处,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陈玉知哭笑不得,那女子与男子能相提并论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让你们担心了,这事儿是我不对,小爷向你赔个不是还不行吗?”
李溪扬缓了许久,在少年郎的搀扶下走到了青衫身旁,叹道:“多谢相救,这家伙到哪里都不让人省心!”
马岱抱拳一笑,言道:“习惯了……我乃西府铁山营统领,马岱!”
“哟,小马,你怎么跑到铁山营去当统领了,那我这玄甲龙骑怎么办?”
马岱望向了仍在马背之上的李沐梁,没有开口,却胜过万语千言。
陈玉知猜到了开头,却猜不透结尾,没承想这丫头会加入西府军,还当起了玄甲营的统领,这其中的情意显而易见,青衫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结识这么多有情有义之人,但终究同路不同归,红丝错千愁,回首已是天尽头。
“沐梁,别来无恙啊……”
女子终究是女子,平日里再如何洒脱,到了关键之时总会绷不住情绪,她此时一脸委屈,哪还有玄甲统领的样子,正欲好好骂上几句负心人,却听闻一阵响动,远远望去,硝烟里走来一人,曹宣兵……
这日日夜夜在梦里相逢,女子准备了千言万语,然而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却是“陈玉知,快走!”
青衫也想逃命,只是面对如此境界的曹宣兵,逃得掉吗?今日若连累了李沐梁、马岱,还有玄甲龙骑,他宁愿自刎!
吾辈仗剑江湖,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是福不是祸……他是冲我而来,你们不要插手!”
陈玉知一脸决绝,与当日在定北城一般,马岱喝道:“陈玉知,我已经看着你死了一回!你这家伙,还想让我再看一次吗?”
李沐梁亦是跃下了马背,那两场战役自己都没能在青衫左右,今朝自己已是西府统领,若不弥补往日遗憾,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与他同生共死来得惬意……
卸了巧士冠的曹宣兵披头散发,让人瞧不出他的表情,青衫缓步向前,言道:“曹宣兵,盘阳一别,却没想到今日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老宦官凄凄而笑,两手分开了遮住脸颊的白发,言道:“九皇子,你与王妃长得很像,连性格也像,都是那般不惧世俗看法之人。漠北一役死战胡车儿,定北一役更是力挽狂澜,老奴钦佩!而曹宣兵只是个宦官,虽对庙堂不公怀有悲愤,却也无可奈何,你若没有杀曹宣城,不管在庙堂还是江湖,老奴永远都会唤上一声九皇子……但今日,我若不替弟弟报仇,实在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陈玉知明白这老宦官并不坏,至少对他陈家忠心耿耿,当日送自己离开盘阳还有些惋惜,只是仇恨会改变一切,自己拔剑时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不意外。
“曹宣兵,你弟弟的命是命,那些江湖义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老宦官摇了摇头,森然道:“老奴是个宦官,不懂这些大道理,此时心中只有你将曹宣城千刀万剐的场景……老奴念最后一份情面,不想让九皇子死得太难看,你自刎吧。”
陈玉知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绝不会自刎于荆西,今天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得拼上一拼,庐江之事他问心无愧,亦没有觉得对不起谁。对错皆在心间,蝴蝶飞蛾一生短暂,大多悄来悄去,倘若硬把消逝怪罪于四季,总有些不讲道理。
“曹宣兵,我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杀人可以不眨眼,杀自己却下不去手,你若有能耐取我性命,那就来吧!”
李沐梁高挥弯刀,玄甲龙骑顷刻间包围了曹宣兵,她喝道:“曹宣兵,你想与三万士卒为敌吗?”
老宦官尖声厉笑,朝天而言:“当年我一夜屠城何止三万人?李沐梁,你乃是李延山的宝贝女儿,老奴奉劝一句,别不惜命。”
陈玉知犯了难,看几人的架势显然是赶不走了,玄甲龙骑可是自己费尽心思组建的精锐之师,若白白折在荆西岂不是笑话?这老宦官当年屠城的传闻可不是假的,真要是发起疯来,哪会手下留情……
陈玉知抬手拔剑,老宦官气势爆发,一股压力从天而降,青衫拔不出黑剑,只得眼睁睁看着一只手朝自己探来,犹如幽冥鬼爪,让人瞧了浑身发憷。
七探盘蛇最擅遇势借势,马岱一枪点向曹宣兵,借对方之势划开了脚下一寸方圆,涯角破竹直点老宦官,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这些日子的苦练终于有了成效,哪怕只能为青衫挡下一招,也算问心无愧。
“涯角枪?还是差了点火候。”
老宦官食指轻轻一点,瞬间将陈玉知与马岱轰飞,血溅当场。
李沐梁拼尽浑身气势拔出了弯刀,却被对方的通天手段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
玄甲龙骑不惧生死,以扑火之势朝老宦官袭杀而去,符甲在对方手下成了窗户纸,一触即破。
一掌击起数重浪,几息间数百龙骑连人带马倒在了荆西,青衫见不得兄弟们客死他乡,终是在愤怒中拔出了黑剑。
一声高喊回荡于纪南城外。
“你们若还当我是统领……就快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