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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若若饭量不大,饶是面对一桌子平日里吃不着的小菜也没了胃口,孩童到了夜里容易睡眼惺忪,她瞧着三位哥哥出了屋子,迷迷糊糊问道:“娘亲,哥哥出去做什么?”
妇人将她抱到了床榻上,盖好棉被,言道:“快睡吧,哥哥们去打老鼠了。”
“若若也想打老鼠!”
小丫头稚嫩的话语十分可爱,妇人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吹灭了一盏烛火,言道:“快睡觉,长大了才能打老鼠。”
小女娃乖乖闭上了眼睛,长栖镇门牌楼之下,李溪扬头一次立在了青衫之前,面对根根火把丝毫不惧,国子监院袍之下乃是许多黑色道袍,他有些不解,为何龙虎山这等道门会与庙堂勾结至深,倘若道人只知晓追名逐利,那与寻常江湖之人有何区别,深厚底蕴又有何用?
张道乙指了指青衫,对着两位山门师伯言道:“他就是陈玉知!”
张玉蟾与张端松乃是山门中的前辈,亦是当代张天师的师弟,此次入世只为江湖气运,虽说龙虎山内镇压着些许武当之运,但终究太过浅薄,想要福泽后代千秋,与国子监合作方是上策。
自从龙虎山道人入世后,这夺取气运的速度立竿见影,撇去剑冢、黄龙寺、秒玉山这等隐世宗门,整个江湖的气运已然有七分归于九龙聚藏,只剩下凉、冀、青三州尚未得手,但有道门高人出马,却也只是差了些时间而已。
陈玉知瞧见了张道乙,讥讽道:“龙虎山真打算当庙堂的走狗?”
张玉蟾与张端松毕竟是长辈,该有的架子与身段一样不缺,自然不会同陈玉知争辩,张道乙怒道:“是不是走狗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今日你必将成为一条丧家之犬!”
李溪扬没有客气,自从离开句容,他便对龙虎山之人没有好感,亦觉得他们有损道人风范,实在受不起顶上道髻!
楼阁可撼,大地可覆。
陈玉知本以为小杂毛想借助自己的掌心雷驭敌,而当他平举一臂时,才知晓这家伙又打算使新招了,不禁笑道:“道爷威武!”
平举之后缓缓下压,真意聚入地表,寸寸而下看似缓慢,却也快到了极致。小镇乃楚河,汉界之中人仰马翻,仅有两位老道能够稳住身形。陈玉知在后方吃惊不已,这手段与当日胡车儿所施展的“地煞陷阵”异曲同工,可谓是一门蚍蜉撼大树的通天手段。
张玉蟾捋了捋胡须,言道:“登真隐诀不错,只是你境界太低!”
道人一手朝夜空高举,塌陷之后的地面渐渐升起,恢复如初,全然瞧不出有任何异样。
小杂毛不敌老道士,一手弹起连带着身子朝后甩去,在原地转了两圈才缓缓稳住,亦受了不轻的内伤,三人最讨厌的事情,便是小辈恩怨、老辈乱入,倚老卖老或者以大欺小的场面实在让人不服,陈玉知拔出了千梧桐,打算与对方决一死战。
张端松突然喝道:“止!”
一股无形威压瞬息锁住了陈玉知三人,就如同那日在万毒窟一般,而此时的禁锢却更为晦涩,就连想张口说话都没有办法。这张端松所修乃是“一语成谶”之法,与儒家圣人的意境有几分相似,少了些沟通天地的真意,却多了些毋庸置疑的霸道。
花骨努力挣扎,而后与另外两人一般流出了冷汗,只见张道乙缓缓朝门牌楼走来,还抽出了佩剑,眸中杀意难以掩饰,他笑道:“陈玉知,今日就算西府军倾巢而出,你也难逃一死!”
青衫连彰显怒容的权利都没有,只得瞧着他缓步上前,镇外两个老道士仍然没有下马,捋着胡须似是很瞧不起自己一般,而愈是如此不屑,便愈能点燃陈玉知的怒火与战意,死死挣扎间竟微微将千梧桐抬高了半寸。
张端松不由一怔,没想到区区九品的小辈,竟能在自己的谶语下隐隐而破,他脸上虽没有波澜,心里却卷起了惊涛骇浪,这小辈绝不能留,若给他悟得大道的时日,只怕龙虎山再无安宁。
“镇!”
老道士又是一声大喝,劲风将马后小辈与江湖游侠震退几步,而陈玉知则如遭遇了泰山压顶一般,整个人被镇压在地面,没有一丝反抗余力。
张道乙没有在意李溪扬与花骨,而是直直走到了陈玉知身旁,欲自上而下一剑穿破对方心房,嘴上笑道:“只怕你再也没机会上龙虎山讨教了!”
寒芒渐落。
一味书斋内,有盏烛火通透烁亮,陆机仍是一副和蔼之色,提笔朝自己舌尖沾了沾,继而在那小小纸鸢上轻点,“破”字无端浮现,纸鸢流光一闪掠出了窗沿。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青衫时,漫天威压消失一空,陈玉知侧身避开一剑,千梧桐刀意乍现,重叩之下斩了个猝不及防,张道乙胸前被划出了一道口子,直至脸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位老道也有些纳闷,但见张道乙受伤,齐齐掠下马背,欲以雷霆之势取了三人小命。
张道乙似乎是被毁了容,跌倒在地上不断打滚,也不知是疼痛还是心痛。
张玉蟾素来与他颇为亲近,见张道乙如此惨状,怒目狰狞,伸出三指呈锁喉之势,通幽巅峰的境界显得一往无前。
书斋里,陆机疾书“风紧离亭”四字,长栖镇忽而刮起了阵阵狂风,青衫三人被卷入其中,无端消失在了门派楼下。
两个老道士骤然止步,瞧着风散云舒,扑空后的感觉仿佛吃瘪一般难言。
烛火下,陆机面带笑意,朝三人微微点头,陈玉知疑惑道:“陆先生?”
他笑吟吟地走出了一味书斋,嘴里念着:“谶意留君君不住,书斋内,少清欢。”
先生的话语众人不明真意,却也猜到了一二,小杂毛言道:“方才应该是这位先生出手救了你。”
花骨扶起了陈玉知,三人没有出书斋,而是倚着木门朝镇口望去。
陆机将平日里批改学生课业的竹笔掷向了夜空,只见高升不见落,问道:“小镇乃是清净地,道人亦是乱世佛,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两位老道眯着双眼,挺起脊背将气势拔高,欲破了这儒生的清幽淡然,问道:“你是何人?”
“一介儒生书斋内,潘江陆海而后者。”
“陆机!”
老道面露凝重之色,这陆机乃是当今文坛巅峰之一,亦与潘安并肩双圣之位,乃是名副其实的儒圣。张端松的谶语之法在陆机面前如同儿戏,这便是圣境与寻常境界的差别,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凉州一处小镇中。
陆机一手握于前,一手负于后,彬彬而言:“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