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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治平四年,正月十一。
午后。
汴京皇城垂拱殿侧房的一方软榻上,刚登基三天的赵顼缓缓坐起身来。
一股记忆铺天盖地地朝他脑海中涌去。
赵顼由惊到喜,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没想到打个盹的功夫,他这个正在片场跑龙套的演员,竟然穿越到了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大宋第六代皇帝赵顼身上。
此时,赵顼还不满二十岁,大宋还并不是特别怂。
“去他的岁币!去他的弱宋之名!去他的朋党之争!去他的靖康之耻!去他的大宋帝王大多无法生育且短命!”
身着孝服的赵顼,站起身来,仰脸向上,不自觉地将双手背在后面,对未来充满期待。
这时,屏风外一道清脆的太监音传来。
“官家,韩相公、曾相公、欧阳相公与计相求见。”
赵顼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四人的相貌。
韩相公,即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曾相公,即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曾公亮;欧阳相公,是参知政事欧阳修。
三人便是中书省三巨头,主管朝廷政事。
而计相,则是三司使韩绛,总管朝廷钱财。
赵顼干咳一声,正色道:“宣!”
御案前。
赵顼刚坐下,便见四个老头黑着脸走了进来。
三司使韩绛走在三人前面,他看向赵顼,一拱手。
“噗通!”
竟跪在了地上。
“官家,老臣历经两朝,现已年迈,恐不能再胜任三司使一职,特来请辞,望官家恩准老臣致仕还乡!”
韩绛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哪里像年迈之人。
三司乃是朝廷的钱袋子,赵顼刚刚登基,任何举措都与钱有关,换个三司使,牵连甚大。
赵顼看韩琦三人的表情,心知四人明显出现矛盾了。
他胸膛一挺,道:“朕,准了!”
“啊?”
韩绛抬起头,顿时愣住了,其他三人也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韩绛没想着辞官,刚才说的乃是气话。
赵顼看到韩绛的表情,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他干咳一声,提高声音道:“朕准了,朝堂百官也不会准,大宋百姓更不会准!”
“计相为朝廷操劳多年,功劳无数,朕刚刚登基,许多事情都需计相操劳,有何难处,朕帮你处理,快快起身!”
听到此话,韩绛不由得长呼一口气,小胡子也翘了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自太祖平天下以来,国库渐丰,文武百官,皆有封赏,然……百年之积,惟存空簿……”
韩绛摇头晃脑,一口气说了近一刻钟。
其表达的核心是:朝廷挣钱很多,但花钱更多,如今国库没钱了,但中书省还要大操大办先帝宋英宗的丧事,他筹不来钱了!
赵顼微微皱眉。
如今大宋百姓的生活还行,但朝廷确实已经到了快揭不开锅的地步了。
近百年来,朝廷花钱如流水。
除了每年给西夏和辽国交岁费,文武百官的俸禄连年蹭蹭往上长。
且为防止罪犯和难民造反,还要把他们作为士兵养起来,管吃管穿管住,福利待遇相当好……
啥朝廷也禁不住这样造啊!
这时,韩琦走了出来。
“陛下,老臣也知国库无钱,但先帝必须厚葬,且恩结群臣的赏赐一定要高于仁宗皇帝,不然如何彰显官家的仁孝与恩威。另外,向辽、夏报丧之时,携带的礼物绝不可小气,一定要彰显我大宋国威,不然,陛下的皇位如何能够坐稳?”
赵顼长叹一口气,韩琦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大宋自上而下,全都好面儿,喜欢排场。
四年前,仁宗驾崩,朝廷大办丧事,仅仅为汴京驻军安排宴席,就搞得开封连一只活羊都找不到了。
对军队的赏赐更是达到了大宋全年财政开支的六分之一。
而现在,中书三位相公想要循着仁宗的规模大办先帝的丧事。
若宋英宗的葬礼彰显不出大宋国威,被人耻笑了,那背负不孝骂名的定然是赵顼。
一旁的曾公亮补充道:“计相,老夫知晓三司余钱不多,但有些地方能省,有些地方不能省,先帝丧事,必须大办,至于钱财,还烦劳计相从他处匀一匀!”
“匀?让我去哪里匀?”
“这是你三司使的份内之事,你执掌三司数年,难道还需老夫来教你?”韩琦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听到此话,韩绛顿时恼了。
其袖子一捋,道:“中书省年年增官增俸,政绩没多少,但花销却越来越多,这两年,若能节约一丝,治丧的费用也便足了,也不知是不是某人贪墨了?”
“韩绛,你莫要血口喷人,本相兢兢业业,未曾贪墨过一分一厘,所有花销,皆有记录!”
一旁的欧阳修干咳一声,道:“计相,若三司资费实在不足,我中书省也可添补一些,你何必在陛下面前诋毁韩相呢!”
“诋毁?欧阳相公,老夫说的都是事实。你若少去几趟勾栏或多写几首艳词,没准也能凑足治丧费用!”
韩绛字字如刀,砍在欧阳修的心窝上。
“你……你这个老匹夫!”欧阳修最容不得别人说的,就是他逛勾栏和写艳词的事情。
这时,年近古稀的曾公亮正准备张口。
韩绛便将他骂进去了。
“曾相公,你都古稀之龄了,若此时辞官回乡,年老的官员必然效仿,如此省下的官员俸禄也够治丧了!”
“你……你……你……”曾公亮握起拳头,俨然要干仗的架势。
四人似乎已将赵顼这个皇帝忘了,越吵越烈,吐沫横飞。
赵顼看得哭笑不得。
在大宋,这种臣子对骂的事情太多了。
特别是仁宗朝,官员们在大殿上吵架,吐沫溅了宋仁宗一脸,后者还只能陪笑脸讲和。
文官们,只要认为自己占理,一个比一个横,能逼得皇帝低头认错,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谁让刑不上士大夫呢!
“啪!”
这时,赵顼朝着桌子上一拍,殿内顿时安静了。
赵顼看向韩绛。
“三司使,去年国库收入多少?”
“共计9000万贯。”
“支出多少?”
“约……约9500万贯!”韩绛的嘴角微微颤抖。
听到这个数据,赵顼的脸色黑了下来。
一年亏空500万贯,用不了几年,他便有成为亡国之君的资格了。
赵顼无奈地挠了挠头,他本以为来到大宋,搞搞工业、抄抄诗词、整些商业贸易,就能成为一世明君了。
哪曾想,大宋有个天大的窟窿等着他去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