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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灿烂。\u0005
赵顼等人坐上一艘新船离开了楚州,并在中途还换了一条船。
目的自然是防止有人跟踪。
这一次,赵顼的目的乃是直奔扬州,故而徐虎还买了一张水上平安符。
水上平安符,可以避免很多杂乱小事的发生,比如:偷盗、岸上补给、河上检查等。
赵顼不得不承认,水上平安符对商船船家而言,确实是一份很优质的商业保险。
但是,此符只能由朝廷来制作颁发。
个人拥有如此巨大的能量,朝廷必须要将其除掉。
历经两日,一路无事。
赵顼等人终于来到了扬州。
扬州,位于长江与大运河交汇处。
其号称运河第一城,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宏大场景。
水泥路与红绿灯笼杆在扬州已经不算是新鲜玩意了。
当日。
郑东行便将赵顼等人引领到自己在扬州购买的一处宅院中。
众人先住了下来。
到了扬州,郑东行知晓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他在扬州城主街道上有一处店铺,名为鸣翠楼,专做珠宝玉石买卖。
这一次,赵顼并没有率先跑到大街上了解情况。
而是将跟随他的人全都放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如果那位龙王真的知晓巡察御史许照便是当今官家,那赵顼贸然出门显然是危险的。
徐虎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前两天直接向枢密使文彦博发出申请,调派一万名禁军士兵来到扬州。
曾经,三司使韩绛便向赵顼汇报过。
大宋民间,尤为江南富豪最多,其中扬州与杭州最甚。
扬州是因为运河的存在,而杭州是因为其乃是整个江南的中心。
现在的一品楼大东家苏文山,曾被誉为杭州首富,那也不过是明面上的称呼。
据苏文山讲,比他有钱的隐形富商大有人在,只是不露财而已。
……
当日晚。
赵顼、徐虎和郑东行聚在一间书房中。
“官家,我们所查探出的也只有这点消息了。扬州百姓大多不知龙王的存在。另外在扬州的诸多漕船上,也没有查出任何夹带私货的现象,这有些奇怪!”
自有漕运起,漕户漕工便夹带私货贩卖。
一直以来都是屡禁不止。
以漕船运送私货,漕工是朝廷雇的,船只是朝廷造的,护卫者也是朝廷发的饷银,但赚的钱却是自己的。
这是一门极为暴利的买卖,即使定下诛九族的重罪,也会有人铤而走险去做。
郑东行开口道:“这没什么奇怪的,五年前,便没有漕户漕工敢夹带私货了,但并不是风气好了,而是商人们只需交纳一定量的钱财,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夹带私货,想带多少就带多少。并且,从江南到汴京,可保一路平安,无人能够查出来,这几年从未出现过意外。我猜想,幕后的靠山应该就是龙王!”
整个运河,看似不存在龙王,其实龙王无处不在。
用漕船运送私货,已经被龙王做大做强了。
这时,赵顼看向郑东行。
“你可曾夹带过私货?”
郑东行尬尴一笑。
“我……我……也有过两三次。但官家,那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我现在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占朝廷便宜了!”郑东行连忙解释道。
赵顼并未责怪郑东行。
在江南,夹带私货已经快变成一种正常的生意了。
自他登基以来,朝廷没有查处过一例漕船运私货的事情。
这说明,龙王手段通天,真的是完全把控住运河了!
赵顼缓了缓神。
当下。
他知晓,龙王制作水上平安符,谋取暴利。
但是,各路官员的统一口径却是:水上平安符是船商们结帮结社、约定互帮互助的信物。
他知晓,龙王以漕船运私货,拥有大量私人势力,已经形成了一条将朝廷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利益链。
但是,目前没有掌握一丝证据。
他知晓,龙王乃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五路水上的主事人,威势滔天,各路转运使可能都与他有利益往来。
但是,龙王到底是谁,一直都是一个谜。
这些罪状,任何一条都是近乎谋逆的大罪。
赵顼要彻底解决漕运问题,最迅速的方法便是:找到龙王。
赵顼开口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龙王,但派遣探子去调查显然是徒劳的!”
龙王藏于深水中,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看到龙王的真面目。
“郑东行,你在扬州可认识一些巨商?”
龙王在运河之上,只手遮天。
扬州的大商人,生意全都依赖运河,必然与龙王有生意往来,从这条线索调查乃是最有效的。
若是此事让当地官府知晓,没准儿眨眼间就会传到龙王的耳朵里。
现在,赵顼根本不信任当地官府。
郑东行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说道:“对了!广陵团行,千帆楼。”
赵顼和徐虎都疑惑地看向郑东行。
“广陵团行,就是扬州商人们的商会,每年交纳三千贯钱便可入此团行,扬州商人都知晓这个团行,我的鸣翠楼便在此团行中。”
“千帆楼就比较神秘了,这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广陵团行的一个秘密组织。”
“我爹讲,入千帆楼有三个门槛,其一,交纳十万贯钱;其二,拥有五十万贯身家以上;其三,通过三年考验期。这三条必须全部满足才能入。我爹去年还申请过,但是被拒绝了,称没有经过考验。入千帆楼者大概有几十人,各个都是巨富。”
“很有可能,千帆楼的楼主,就是龙王!”
赵顼想了想,问道:“你可知晓入千帆楼的巨富有哪些?”
“我能够确定的,应该就是香料商章寿德。他和转运使岳泽关系匪浅,且香料生意最是依赖漕运与海运!”郑东行说道。
“你郑家可惧怕章寿德?”赵顼又问道。
“不怕。我爹还因为买卖船只与他有过矛盾呢!虽然他比我家有钱,但我爹可是江南船舶行会的总把头,若去了明州,他见了我爹,也要喊一声郑哥!”
“好,咱们就从这个香料商章寿德开始调查!”
赵顼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翌日,天刚刚亮。
扬州香料商章寿德的信息就出现在赵顼的手中。
章寿德,五十岁,香料商人。
主要贩卖沉香、龙涎香、麝香、胡椒、丁香、豆蔻等香料。
香料,在大宋属于稀缺之物,主要从国外进口。
能做得起香料买卖的,大多都是家财百万贯的大商人。
章寿德主要从大食、三佛齐、阇婆三国进货,然后通过海运和漕运,运送到大宋的各个州府。
此人极为奸诈精明。
五年前,扬州足足有近十家做香料生意的商人,现在就剩下章寿德这一家了。
也正因为他的垄断,大食、三佛齐、阇婆三国的商人也被其压价甚狠。
赵顼要想通过章寿德,逼得龙王现身或露出尾巴,那就要破坏章寿德的香料生意,让其做不成。
又一日,院落中。
赵顼的下巴上贴上了胡须,身穿灰衫,头戴小帽,一副账房或管家的模样。
徐虎则是一脸的络腮胡,一看便是打手。
而郑东行则是一袭白衣,一副贵公子的扮相。
赵顼觉得,他和徐虎二人可能已经被有心人记住了,故而决定隐于幕后,让郑东行出面。
赵顼看向郑东行,道:“从现在开始,你是公子,我是管家兼账房,他是护卫队长。你郑大公子不甘心只做珠宝生意,决定向香料领域发展,咱们今日午时的任务便是截客!”
“据可靠情报,大食国商人达鲁将在今日午时抵达扬州码头,其载有沉香八千斤。那章寿德总喜欢晾国外的商人两日,然后再去谈价格,咱们就把这批货买下来,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当即,三人便带着七八名护卫出发了。
近午时。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裹着白色缠头巾,鼻梁甚是高挺的中年人出现码头上。
其后面跟着数名护卫,还提着两个大红木箱子。
此人正是,大食国商人达鲁。
徐虎说道:“达鲁每次上岸都会给章寿德送礼,不然船上的香料很难卖出!”
赵顼微微皱眉。
章寿德这个奸诈商人,实在是给号称礼仪之邦的大宋抹黑啊!
赵顼三人迅速迎了上去。
郑东行面带笑容,道:“您是贩卖香料的达鲁先生吗?”
达鲁微微点头,有些警惕地看向郑东行,在他眼里,大宋商人基本都是奸诈狡猾的。
他吃过太多亏了。
“达鲁先生,你莫紧张,我叫郑东行,扬州的鸣翠楼便是我的,我爹乃是江南船舶行会的总把头郑万山,你也应该听说过吧!”
达鲁点了点头。
郑万山之名,基本上做漕运、海运生意的商人都知晓,因为许多商船都是出自郑家。
“最近,我也想涉猎香料生意,不知有没有兴趣聊一下?”郑东行语气柔和地说道。
达鲁一愣。
“在扬州,香料生意不是只有章大官人才能做吗?”达鲁的汉语甚是流利。
郑东行摇了摇头,说道:“哼,别人不敢和章寿德抢生意,我郑家可不怕。咱们具体聊一聊?”
达鲁也是眼前一亮,当即跟着郑东行来到了码头前方的一处茶馆。
徐虎站在包间外面,赵顼则是以管家的身份坐在郑东行的侧后方。
“达鲁先生,不知这次你运来了多少香料?”
“有沉香八千斤。”
“我全要了!”郑东行非常豪迈地说道。
临行前,赵顼早已经和他交待过了,钱不是问题。
“全……全要了?那……那价格呢?”达鲁问道。
“一两二百文。”
“啊?”达鲁有些不敢相信,又问道:“多少?”
“一两二百文。”
郑东行接着说道:“我知道,章寿德收的一直都是一两一百三十文到一百六十文之间,但是我新入这个行业,与你以后肯定还会有合作,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愿意出这个价格,且以后也至少是这个价格!”
达鲁有些激动,手腕微微颤抖地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水。
“郑公子,你不会是章大官人派来试探我的吧,你放心,我……我只卖给章家!”
听到这话,郑东行和赵顼都有些哭笑不得。
达鲁明显是被章寿德欺负怕了。
郑东行转头看向赵顼。
赵顼当即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数了数后,将数张银票放在达鲁的面前,说道:“这是三千贯银票,你先收着,待交了货物,剩下的一万五千贯立即就会交到你的手中。”
达鲁感觉像做梦一样。
那章寿德从来都是交货时只付一半钱,三个月后才会结全款。
“我是真心和你做生意的,并且我郑家也并不惧怕他章家!”郑东行笑着说道。
达鲁咬了咬牙,拿起银票,说道:“这笔买卖,我做了!”
顿时,郑东行和赵顼都露出了笑脸。
赵顼说道:“咱吃完午饭,便可以卸货,卸完货,我直接将剩余的钱给你。”
达鲁兴奋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害怕章寿德找他麻烦,因为他毕竟是外国人,上岸的时间也很少。
但是他害怕章寿德不和他做买卖了,这会导致他在扬州这条生意线就断了。
而今,有了郑家这条生意线,他完全不用怕了。
这时,达鲁又开口道:“我船上还有一些龙涎香,你们要吗?”
听到“龙涎香”三个字,赵顼与郑东行的眼神都亮了。
“要,有多少要多少!”
龙涎香,即抹香鲸的分泌物,一直以来都是最神秘的天然香料,被誉为香料之王。
常年都是有价无市。
“我有三百斤!”
“嚯!”赵顼和郑东行都不由得惊叹出了声音。
按照大宋的市价,一两龙涎香价值三百贯,章寿德定下的进货价位是一两八十贯。
香料缴税较多,但只要进货价不高于二百贯,便有赚头。
“我出价一两一百二十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郑东行果断地说道。
达鲁一脸兴奋,道:“成交,咱们现在就去看货!”
一两一百二十贯,三百斤便是三十六万贯钱。
即使在扬州,能一下子拿出三十六万贯钱的商人也没有几个。
但是,赵顼的手里有钱,非常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