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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第三十九章
时远一路前行,感到一种莫名的松快,像是一根偷偷绕在他周围的绳索断了。
时远的心里有了一个明确的方位和地址,在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份细微的变化时,眨眼间时远便来到了广场的东南角。
一眼望去,街道、广场还有商店一片空寂,除了那株地标榕树流淌着微弱的莹光。
这棵树还发光吗?时远回想了一下,记得之前路过这里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附近有一棵发光的树。又不是过圣诞节。
来到广场中心,依旧一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榕树的背后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传来,瓮声瓮气的听不清楚是在说什么。时远不好的预感加深了,慢慢地像上面走去。
当时远绕过榕树,被榕树遮挡住的两个熟悉身影出现在了时远的眼前。
“你们两个站在这儿干什么?”
听到声音,宋珏回过头看着时远,对面的许安泰神情萎靡的瞅了时远一眼,便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看着一旁不言不语,神情毫无愧疚的宋珏,时远气不打一处来。
“宋珏你小子抱哪儿去了,这里面不要单独一个人跑,你是想学那些七零八散的东西去给人当免费劳动力啊?”
时远几步上前瞪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宋珏。柿子还是要找软得捏。转头便盯着闷不做声的许安泰,气哼哼地问道:“你是做什么亏心事了,一副要死不活地样子?”说着又看了看四周,还差了一个,“时光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听到这话,许安泰眼眶微红略带心虚地瞅了时远一眼。
时远眉眼一虚,直觉不对劲,却在看到宋珏手里发着闪烁的莹光的石头后,稀奇道:“这石头怎么这么亮了?”
时远将石头拿到手里,瞅了宋珏一眼。宋珏看着时远没有说话。
期待和犹疑在时远的体内徘徊。就在这时,时远身后的许安泰突然哽咽道:“时远,我没用,时光被人吃了!”
“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时远回过头看着正在用右手擦抹眼泪的许安泰,不耐烦道:“话说清楚,时光到底怎么了?”
“我们听你的话从后面来到广场了上。时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还怕这广场上的石头的,可出来之后他就要自己下地去和这里面的小孩玩,我就把他放了下来。”
时远满脸不耐烦地盯着许安泰,婆婆妈妈不知道说重点,但却没有出声打断。
“因为上一次的事,所以我也没有走远,就在他附近跟着,结果转眼的功夫这附近的人就全都消失了,我一把将时远抱到怀里,一团黑魆魆的怪物从背后把我打倒,把时光抢过去……吃了!”
许安泰说到后来,不知觉地变成了哭诉,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场骇人的场面里。
“你他妈的别哭了行不行?已经被吃了,哭有个屁用!”时远头疼欲裂地骂了粗口。
许安泰听到这话,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伤心地大哭起来,“亏时光那么喜欢你,你听到这个消息都不难过吗?”
许安泰这话让时远近乎快要爆裂的脑袋缓停了下来,有些哭笑不得,“难过有用吗?”看着许安泰难以置信的眼神,带着不同以往的幽深的语气道,“还是你想我把你也吃了?”
这样的时远许安泰还是第一次见到,平静无波的面目下,两只眼睛明亮地近乎可怕,像是只要许安泰点点头,就能被那双眼睛带到一个极其恐怖的深渊,被拆吃得七零八碎。
许安泰难以置信的眼神登时变得惊恐不安起来,看了看时远又看了看时远身后的宋珏。突然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道:“一命抵一命,你要吃就吃。要不是宋珏过来,反正我肯定也被那个怪物吃了。”
闭着眼睛的许安泰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时光回首向他救助的那个画面,还有那双从黑魆魆的浓雾后露出来的明亮又恐怖至极的眼睛。
想到被一双眼睛就吓得不敢动弹,想到要不是宋珏……许安泰从没有想现在这一刻痛恨他的无能。
哪怕是在他得知他的朋友消失不见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悔恨交织。要是在学校的时候再努力一些,也不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期望的解脱迟迟没有到来,许安泰虚睁开眼,看到时远压根就没有搭理他,已经转过身正在对着宋珏说话。
时远正拿着那个闪着莹光的石头仔细的观看,一边研究石头一边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把这个石头从怪物手里抢回来的?”
“我擅长打架。”
“打架?”时远意味不明地看了宋珏一眼,“那你看到对手是什么东西了吗?”
宋珏试着回忆了一下,看着时远的眼睛说道:“一团漆黑,看不清楚,不过眼睛很亮。”
“眼睛很亮?”时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将石头重新交给许安泰,并对着许安泰说了一番要是她敢把这个石头弄丢的话,就真的会将他生吞活剥了的话后,便径直朝那个已经变得透明的光圈里走去。
许安泰被时远吓得不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时远已经走远了。
“欸~~你这就走了?”许安泰在背后大声叫道,“时光的事你准备怎么做?”
许安泰没有等来回复,继续在后面大声道:“我知道嫌弃我没用,肯定不想再见到我。但时光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去找那个怪物的!”
许安泰紧紧地盯着前面的背影,一次痛骂一顿毒打也好过这样不了了之来的痛快。
疾走的背影终于停了下来,时远回过头嗤笑道:“你真是苦情戏看多了还是想当女主角想疯了?”
许安泰直愣愣地看着时远,没有明白时远话里的意思。
“你是想跟我走,还是想我回头叫你跟上来?你要不要这么多戏啊!是不是要我说我连那怪物的样子都还不清楚,需要你帮我画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去找怪物报仇啊?”
“难道不是?”
时远彻底为许安泰这矫情又呆傻的模样折服了,实在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白了许安泰,转身就走。
树下的许安泰见状,一颗已经快要沉入海底的心瞬间又活了过来,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宋珏,连忙招呼道:“快走~~快走~~”
时远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透明虚幻的光圈,有些心奇这突然出现的东西。顺着光圈的边缘看出去,正好将身后的商店罩住了一部分。
这是杜若的梦境!时远知道,可这却是他头一次用他自己的眼睛清晰地看见这个光圈。以前和时光在一起的时候,时远能看到这些多是通过将时光拍碎投进他的脑海后才能看到。
但自从时光变成真正的小孩的模样后,时远就再也没有真正看到过这样的光圈。
眼前的光圈已经有些泛白,有些透明和虚幻,时远知道杜若快要苏醒了,也不知道杜若的梦境里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哪儿?
跨进光圈里,时远来到一个基督教堂,教堂里坐满了亲朋宾客。时远选了一根大柱子靠着。看着杜若一个人站在前面的台上,心思雀跃的张望大门这边,就好像她十多年的坚持终于站在了这个让她心驰神往的地方。
渐渐的,欢喜雀跃的转身少了,身体也跟着僵硬不少,底下坐着的人群有人开始在看手表,有人开始询问……交谈议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新郎逃婚了!
时远看着那位教堂里的女主角,有些同情有些难以理解,心心念念这么多年,还安排了这么多曲折离奇的情节,结局怎么就让宋祁跑了呢?
人群陆续朝门口走来,时远也打算混在人群中偷偷地溜出去。
虽然时远之前看到过外面已经近乎透明的光圈,可他也不知道经过这么一闹,杜若是会因为奔溃立马苏醒,还是苏醒不了继续沉浸在外面这个不知道是谁的梦境里?要是杜若真的不愿意苏醒,那将成为一个麻烦。
时远打算先出去,离远一点看看情况再说。
就在时远转身看向门口的时候,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在人群的推动下正在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门口的阳光明亮炽热,当熟悉的身影走到阳光下的时候,时远大叫了一声:“大祁!”
门口的身影像是听到了时远的声音顿了那么一下,又像是因为人群推搡不得不停那么一下。就只是那么一下,快得像十一二个错觉,接着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
时远在后面一边大叫一边刨开人群,刚刚就走了一半的人群却一下子只多不少的堵在时远的跟前。
“大祁……大祁~~”
时远在睁开眼睛之前,明确的记得他已经来到了教堂的门口,但是教堂外面却一个人也没有。教堂里面的杜若也变得模糊不清,一双来自头顶上方的一双明亮眼睛,带着好奇藏在一团黑雾的后面打探着他。
时远看着眼前熟悉的课本和笔筒,看着摊开的笔记本,想起了他回到家后便开始写日记,日记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到昨天的事情还没有整理,于是将前一天从宋珏那儿抢来的笔记本纸拿了出来,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时远从书桌上撑了起来,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正在回血,有些酸麻有些刺痛。
看着那张被他压在脑袋下的笔记本纸,看着上面的那个图案,发现这图案和他在梦境里见到的那个大猩猩怪物似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梦境里的那只大猩猩要稍微透明一些。
会是这只大猩猩做的梦吗?怎么可能!时远摇了摇头,为他这样离奇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
笑着、笑着就变得有些麻木起来。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了。翻出电话薄里的号码,看着那十一位数字,只是看着,时远一点儿打算拨打过去的想法也没有。
脑子里面乱成一团,最强烈的念头和疑问就同那个他是被纸上的大猩猩拖进梦里的想法一样荒唐。荒唐地可怕!
当时远感到全身的筋骨已经恢复正常之后,便起身离开了卧室。
来到玄关,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鞋架,时远这才想起他妈妈朱锦这周出差不会回来。
空落落的客厅,在窗外月光的对比下显得更加的暗黑和寂寥。
头疼欲裂的时远像是突然明白了朱锦将所有的心神投入到工作里的选择。能有一个可以寄托自己忘却其他一切的选项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可是他还有什么可寄托的?
底子弱去打架是不可能的。
闭上眼睛就是考试答案又还能有多少学习的动力?
自从为了验证梦境里的情景去实地旅游过几次后,时远对旅游的兴致也降了下来。有什么风景能够比得上梦境里的美轮美奂呢?再说当年带时远天南地北的去看病,时远对这种需要依靠交通工具的旅程早就失去了耐心。
想到看病就不得不想到医院里的爸爸,不得不想到宋祁,时远感到在太阳穴附近有一种针扎似的疼。
几乎每一天醒来,时远都会盼着医院里的爸爸能够苏醒过来.可现在却不知道是该盼着他爸爸苏醒过来,还是该盼着宋祁早些回来?
一直期盼着宋祁那一天突然告诉他——他爸爸醒了,可如今却变得复杂了。
时远不敢去想。
哈~~不敢去想,什么都不想最好!就像这间空寂的屋子,沙发、茶几、柜子、床,它们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不去搭理它们就行。就像他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人回来的屋子会有多少的空虚和寂寞?时远只用稍稍向他的脑袋里探个头就能深深地体会到。
窗外朦胧的夜色中,偶尔明亮的月光也好似被屋子里的空寂惊得不愿意进来。
这种喧闹的杂念和空寂的感情像是要将时远撕裂。它们不断地刺激着时远,不断地刺激着,就等时远做出最后一个判断。
他到底剩下了什么?他还有哪儿可去?
在窗外窥探的月光冷眼旁观的看着屋子里这个少年逐渐被杂念撕裂,几乎就要变成虚空的幻影。
一系列的画面在时远的眼前浮现,他找啊找、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个。
时光消失了,没有人帮他找答案了,想要保住他的成绩,他可以好好学习。
学习?
时远想着、想着就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抱着靠枕,蜷缩在沙发上,时远激动流着眼泪。他还有学习啊!
学生不是应该以学习为主吗?留给他的选择多符合他的身份,老天爷对他多好!
“哈哈~~学习~哈~~学习……去他妈的学习!”
身为一个学生,最可悲的大概就是想他这种除了成绩一无是处,除了学习一无所有的家伙了吧!
就和他妈妈朱锦一样。
好多时候,时远回想起他妈妈对他的态度,常常让时远怀疑他不是朱锦的亲生儿子。
这一刻,时远突然无比确认他就是朱锦的儿子,他身上流着的就是她的血。那种只会用尽全力去抓住一个东西的性子,是朱家的人所惯有的。
对于他妈妈的选择,以前只是明白,却不懂得。如今却是不得不懂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从窗外溜了进来,像是在欢迎一位新加入的成员,微风带着阳台上的盆栽枝叶手舞足蹈的庆贺起来。
明媚的阳光钻进了屋子里,像是在为倒睡在沙发上的少年增添一份斗志昂扬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