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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细密的汗顺着脖颈,一点点的滴落下来。
兰芽则将手伸进了少年的怀里,将书抓在了手里,身子一松,跳离了少年的后背。
少年回手一抄,扯住了兰芽的书册,二人一人扯着一半,同时发力,书册登时一分为二。
兰芽怒色道:“吝啬小抠的大少爷。”
少年嗔责道:“无良无信的小丫头。”
兰芽再道:“你凭什么扣我的书?”
少年不屑道:“凭我的五两银子。”
兰芽登时想起,当时,自己似乎真的收了卓六五两银子书钱,一着急,只想着抢回书,忘了这茬,眼睛不瞪,气势丝毫不减道:“我卖的是书,不是我的标记,你现在未经我的‘允许’研究我的拼音符号,是你有错在先,我要收回这本书。”
少年被气得发笑道:“你若是到日月楼吃烤鸭,除了付烤鸭,你难道还要付烤鸭的方子钱?”
兰芽不由得气馁,索然无味的递回半本书册道:“好吧,归你,算我浑泪大削减,五两银子,便宜你了。”
少年没有接过书册,笑道:“你拿着吧,上面你画圈不识的字,我找到相同的简单的字,写在了旁边,你可以继续认。”
兰芽半信半疑的打开书册,见陈小志也不认得的字旁边,竟用前面同音字的拼音代替,字母被卓萧然写得虽然不规范,难得的是竟清晰的认得出。
别扭的接过书册,喃喃道:“我认完这半本,再换那半本。”
萧然脸色一正道:“我也是,认完这半本,再换你那半本。”
兰芽知道,对方说的是拼音。
兰芽告辞要走,卓萧然摇了摇头,直到卓六返回,将一个小盒子和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卓萧然。
萧然将东西又递给兰芽道:“这是消肿的膏药和银丁香,这样对你的耳朵有好处。”
兰芽摇了摇头道:“无功不受禄。”
萧然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刚刚量了尺寸,要给我做褙子吗?”
兰芽淡然道:“那是我答应王安世和王安康的,与你无关,毕竟,我刚刚因为王安康得了一套县里的大宅子。”
萧然眉头一皱,手停在空中,递了不是,收也不是。
卓六都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凝滞,偷偷的隐了身去。
见兰芽一付别扭、执意要走的模样,萧然的少年心性再度被激起,扯了兰芽的袖口道:“我赏赐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收回来过?”
兰芽这个气啊,你“赏赐”也不赏个好点儿的东西,银丁香,几十铜板的东西,竟然好意思说赏赐?心里的别扭劲儿也被激起,一个硬给,一个偏不要,各执己见,不肯让步。
兰芽甩脱少年,急欲向外走去,少年眼色一凛,突然发难,兰芽疾退。
这次,少年没有手下留情,内力源源不断流出,兰芽大惊?,没想到两月未曾试探,少年的内力竟有如此飞跃,忙敛下心神,聚精会神应战。
没十个招式,兰芽便节节败退,眉毛一锁,手便伸向腰间的鞭子,少年欺身上前,一只如玉白的大手扣住兰芽的双手,紧挽身后,动弹不得。
兰芽正要发飙,只觉得耳垂一疼,那对小小的银丁香已经穿过了耳洞,替代了那对红色的浆线。
手一获得自由,兰芽再度爆起,攻向少年,只是没几个回合,再度败北。
兰芽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漱漱向下落了,控诉道:“你们有钱人都有这种恶趣味吗,不要赏赐偏要给,不要嫁人偏要娶,玩弄小农女于股掌之间……”
少年想要扶起兰芽,却无从着手,索性蹲到兰芽面前,惊诧道:“我只是给了一对银丁香,什么时候强娶你啦?”
兰芽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觉得鼻涕也流出来,扯过萧然的袖口一顿猛擦猛蹭,暗影里的卓六不由得深抽了一口气,一向清洁的少年定要发飙了。
卓六想像中的发飙却意外的没有发生,兰芽抽了抽鼻子,一撇嘴道:“你不是有你的胖头玉了吗,我说的是王安康,神经兮兮的,好像自己是金子一样,人见人爱。”
萧然心里一突,面色镇定问道:“你没答应?”
兰芽不由觉得好笑,指着耳朵上的银丁香道:“银丁香我都不想要,你哪只眼睛认为我会答应?银丁香我这就摘下来还给你。”
话说得漂亮,只是小手刚一触耳朵,就如钻心的疼痛,兰芽哀怨的控诉着少年:“你知道我怕疼,就先斩后奏的给我戴上了,让我不敢摘下来,你是故意的。”
小嘴嘟喃着,想摘又不敢摘的模样,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萧然不由一弯腰,?要将兰芽从地上抱起来,兰芽吓得如避蛇蝎般跃开道:“停,男女授受不亲,再来个强娶之人,我可得头晕了。”说完,也不管什么银丁香不银丁香了,飞快向山下跃去。
若不是卓六追来,做马夹的深蓝色云锦和书册都要落到山上了。
少年看着远行而去的女娃子,眼睛一错未错,先是嘴角上扬,眼睛转而看向自己被抹得发亮的袖口,上面黏黏的、湿湿的的一层,看得人分外的惊悚。
在卓六以为少爷要将衣服脱掉扔掉之时,少年却一动未动,目光深遂的看着,思索着什么。
室内还残余着打斗的痕迹,被兰芽抛掷的砚台还静静的躺在那里。
少年心情烦乱的捡起砚台,轻轻的放回到桌案上,桌案上的宣纸上,赫然印着一只清晰的脚印,小巧而瘦削,却是十分有力。
少年团了团,将宣纸扔进了盂筒里,眼睛盯了半天,又将纸卷捡起,在桌上抚平,觉得自己的心情,如同这纸卷一般,皱了又皱,抚不平,理还乱。
少年觉得自己心绪很不宁。
或许是因为那抹脏脏的鼻涕,或许是因为那对红肿的耳朵,再或许是因为王安康的提亲。
卓六不再多想,想着,少爷肯定是被兰芽那只野猴子发亮的鼻涕给恶心到了。
回到家的兰芽,将尺寸给了兰香,现在的兰香,已经能够独立完成褙子的制作,手法娴熟,美观大方。
兰芽百无聊赖的拆着深蓝色的云锦,编着盘扣纽畔,海氏将一个装有黄糊糊液体的小碗端了进来,放在唇边吹了吹,嗔怪道:“叫得跟杀猪似的,跑得跟兔子似的,连土药方都没来得上,还不过来。”
海氏撩开兰芽耳侧的头发,惊疑的看着兰芽耳垂上的银丁香道:“我还想着这几日到镇上给你买上一付银丁香,你倒是人小鬼大,自己先换上了。”
兰芽撇撇嘴道:“山上的主子赏的,小气鬼,不说赏个玉石玛瑙的,赏个金的也差强人意啊。”
海氏不由怔然,喃喃道:“芽儿,刚打完耳朵眼儿,银丁香最养耳朵,养半年以后才能戴别的丁香。”
兰芽心中不由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莫非萧然是有意为之的?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正想着,海氏黄黄的药膏子已经舀起,就要抹上耳朵,看着黄糊糊,比自己鼻涕还恶心的样子,兰芽急忙一侧头,闪避开来,从怀里拿出白瓷瓶,递给海氏道:“娘,你还是给我抹这个吧,应该效果更好。”
海氏默默接过白瓷瓶,没有言语,轻轻的给女儿擦拭着耳朵。
白色的药膏细腻而嫩滑,清淡的药香飘在鼻翼,抹在肿胀之处有种渗入肌肤的清凉,说不出的舒适。
抹完药的海氏没有逗留,而是马上转身离去,眼睛里呈现出一抹浓浓的忧色。
回到屋里,海氏坐在炕沿上,长嘘短叹,好不忧心。
这种郁结于心的状态,连一向木讷的于三光也发现了端倪,张口询问原因。
海氏将兰芽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忧心忡忡问道:“三光,你说,卓家小少爷从来不下山,村里的人见过他的没有几个,更别说是交情了。现在为啥为啥对兰芽这么好,前几日解围买书送银子,现在又是送药给银丁香,他会不会对兰芽有啥腌臜的心思?”
于三光听着怔了半天,随后又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你这娘们没事瞎想啥啊?卓府那可是深宅大院,雕梁画栋;卓家小少爷那可是未来的小王爷,啥样的小女子没见过?哪能对兰芽一个小农女、小女娃儿起了心思?若是起了心思,人家有权有势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将兰芽抢回去便是,咱就是想救都求告无门。想这么多手段,他不会嫌累得慌?”
于三光这所以如此肯定,无外乎他知道,就在前几个月,卓萧然还曾派人追杀兰芽,不死不休。
海氏顿时放宽心的点了点头,转忧为笑道:“你说的对,是我太紧张、也太多心了,芽儿即使再厉害,怎么着也只是个农女,还刚刚八岁,怎么可能入了富贵人的眼?”
聊了半天,于三光和海氏两夫妻安心的睡下了。
他们口中的、山上的卓萧然却是辗返侧的睡不着了。
有了疑窦定要解开的卓萧然,当天下午就打探出当日之事,再被王掌柜添油加醋的渲染,话里话外,于兰芽过几年铁定就是王家的当家主母般。
在外人看来,王安世是一个小妾生的庶子,不得重视,萧然却是知道的,因王安世的特殊身世,在王家,只要王安世同意的事情,没有人会出来反对,包括上面的父母双亲及老祖母。
说王安世完全是为了王安康找媳妇、为侄子找继母,卓萧然是一百个不相信,莫不如让他相信,王安世看中了兰芽生财有道的本领,将来彻底为他所用。
卓萧然的眉头不由得皱成了一个浓深的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