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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十三楼等了两日。
谢南醉终于在第三日早上等来了斥候楼的消息。
“雷侯爷于昨夜遭遇暗杀,性命垂危。”观同朽带来消息。
跟他同行的,不是曾青文,而是幽影楼的楼主。
谢南醉挑眉看了眼。
观同朽立刻解释道:“侯爷府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所以我请幽影楼的人进去探查了。”
幽影楼的人擅长潜入他人领地,完成暗杀且不留下痕迹,如幽灵一般,故而得名幽影。
幽影楼楼主于观同朽的年龄相近,比他年长半岁,但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幽影楼楼主眉眼阴郁,若有若无流露着森气,尤其是断了一条手后,看起来整个人的气质更阴冷了。
远不如观同朽阳光开朗。
他看起来像是无毒的蛇类,在人不设堤防时一口咬住人的要害。
两人一同前来,有关侯爷府内的事情自然是由幽影楼主汇报。
“这些人目标是直奔雷勇而去,雷勇中了三剑,两剑刺中要害,他的手下怕走漏风声引来觊觎侯爷府的人所以只能暗中召集侯爷府的医师,效果不佳。”
他说完。
观同朽才接着说:“刺客现在派人跟着,三十名玄境高手,三十名地境高手,应该是奔着雷勇的命而去。”
“三十名?好大的手笔。”谢南醉有些诧异。
难怪侯爷府防守密不透风,雷勇能活到现在也是厉害。
“侯爷府里供养了一位天境高手,雷勇身边更是常年带着四名地境高手,所以与此第一时间四人护着,天境高手来得及时,他才没死。”
幽影楼楼主进去一趟,将侯爷府直接摸清。
“难怪。”
得知有天境高手,谢南醉也就不意外他居然能活到现在了。
三州武功榜上,细数天境高手不过百人,其中五成为皇家所用,四成遍布三州,还有一成归隐或是下落不明。
比如桃渚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哪怕他死了,这么多年来也没人发现,因为还有虞次安这个天境在用他的身份行走。
虞次安这种存在,是超脱于三州武功榜外的,没有人知道他。
很少有人有这种实力却不为人所知,但也不是没有。
“他们行动失败后连夜逃离恭城,各奔东西,暂时无法确定是谁动手。”
观同朽也在等手下人的消息。
恭城不算大,加上侯爷府不敢暴露,所以没有立即封锁城门。
那六十人全都连夜逃出城外。
好在斥候楼的人够,跟上他们不难,只是送回消息会慢一些。
“慢慢查,我们还有时间。”谢南醉淡然道。
人家之前不要他们去,现在他们也不用上赶着。
她说了,等人来请。
观同朽记着她的话呢,闻言点点头应下。
突破口已经等到了,接下来,谢南醉只需要做一件事,等消息。
等斥候楼的消息,等侯府的消息。
……
侯爷府内,医师们聚在一屋,低声交谈着什么。
雷翩翩坐在矮榻边,身旁桌上摆着她平日爱吃的糕点,她却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惊鸿,吃点东西吧,若是侯爷知道你因为他不吃不喝,该心疼坏了。”
雷勇的随从,也是地境高手胡群走过来劝了一声。
雷翩翩眼眸颤了颤,抬头望去,哑声问道:“胡伯伯,我爹会没事吗?”
“会的,侯爷福大命大。”胡群肯定回答。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实并非如此。
雷翩翩攥了攥手中帕子,眼眶微红。
“我爹明明什么都不争不抢了,这些人却还是不肯放过他。”
“正是因为什么都不争不抢,才让这些人愈发忌惮,若是夫人在的话,兴许侯爷就肯搏一搏了。”胡群无奈叹了口气。
夫人啊……
当年夫妻二人是多么恩爱,有夫人在,侯爷底气都足了。
“胡伯伯,我们能抓到那些刺客吗?”
“难,人太多了,他们的武功我派出去的人大概率会跟丢,不过是谁好猜,只是猜到了又有什么用呢?”胡群摇头。
侯爷府经不起折腾,哪怕他们完全知道敌人是谁,在哪。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雷翩翩,她咬了咬唇,忽的站起身来就要朝外走。
“要去哪?”胡群怕她犯傻,一把拉住她。
“我去找人,我爹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人捅了三剑。”雷翩翩倔强回头,眼眶中蓄满了泪。
“找谁呢?你能信谁?恭城内的势力太复杂了,找谁都可能会引狼入室。”胡群叹气。
雷翩翩张嘴,脑海中回忆起那日初见谢南醉时的场景。
那个漂亮姐姐是那么的好,第一次见她就送她糕点,愿意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个下午,笑得好温柔。
她的心突然坚定了许多,伸手将胡群的手掰开。
“我信她,伯伯信我好不好?”她说着,目光投向床那边,“反正……也再差不到哪去了。”
她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绝望,胡群听了也沉默下来。
正如雷翩翩所说,现在的情况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
雷勇若死了,这消息也瞒不住多久,到时候就算他们五个有心护住雷翩翩,也护不住侯爷府。
胡群被说服了。
他点点头,侧过身郑重其事道:“去哪?胡伯伯送你去。”
“青汾路。”雷翩翩立刻报上地方。
胡群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只在心中轻叹一声,遂了雷翩翩的愿。
青汾路,那里是恭城势力最复杂的地方啊,到底是他糊涂了。
不过应了下来,胡群还是会将事情办到底。
本来雷翩翩每天雷打不动会出门,这几天突然不出门了让恭城不少人心中暗暗猜测是不是侯爷府出了事。
如今见到雷翩翩的马车上街,还未兴起的传言也就这么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马车一路直奔青汾路,停在了雕刻木牌的摊子面前。
眼前的阳光被马车挡住,小伙抬头看去,就见胡群下马,伸手扶雷翩翩下来。
“哟,雷小姐怎的今日到我这来了?我这可没有好吃的点心。”小伙笑眯眯的开口。
雷翩翩走上前蹲下身,解下身上的荷包递过去。
鼓鼓囊囊的荷包,一看里面就装了不少银子。
突然一下递过来,小伙脸上的笑意虽未改变,看着她的眼神却变得颇具深意。
“小姐想刻什么?”他问。
却没有着急接手荷包。
雷翩翩一手拿着荷包,一手从衣兜里拿出那日谢南醉给她的令牌。
“这个。”
小伙在看见那令牌时,脸上的笑意增添几分。
只见他接手了雷翩翩手里的荷包随意放在一旁,紧接着拿起一块空白的木牌,手中刻刀迅速在上方滑动。
几刀下去,他将木牌转向雷翩翩问:“小姐看如何?”
雷翩翩看清了上面的字,连忙点头,“好、很好……”
“那我便继续了。”小伙笑笑,又接着在木牌上加工。
雷翩翩眼睛死死盯着木牌,直到小伙将木牌朝着一旁已经有了些许木屑的空地,用力一吹。
“小姐的木牌,拿好。”他用手擦拭了下木牌,递给雷翩翩。
眼看她的眼眶因为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而有些发红,他揶揄一笑,“我都给小姐刻木牌了,小姐可不能在我这哭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小姐了呢。”
站在雷翩翩身后的胡群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蹲下身扶起雷翩翩。
没有给街上其他人观察的机会,胡群快速将雷翩翩塞回马车里,还不忘朝小伙说一句。
“多谢小哥的木牌。”
“不用谢不用谢。”
小伙摆摆手,笑吟吟的看着马车逐渐远去,越过了枫林阁的路段。
小伙在这街上干什么的,青汾路的熟客心知肚明。
所以雷翩翩停在这里时,刚刚还平息了的流言再次起来。
不过见他们得了木牌没去枫林阁,不少人满肚子疑惑。
这不,有人走了过来,好奇问道:“小哥,雷小姐不是要去枫林阁的?”
“哪里是啊,那小丫头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一块我刻的木牌,跑过来找我非要我给她刻,我不给她就要哭,这不,给她刻了。”小伙说着,还拿起刚刚雷翩翩给他的荷包。
这一看就装了不少银子的荷包属实看得人怪眼红的。
尤其是在知道雷翩翩不是要去枫林阁,只是单纯想要这块木牌就花了这么大把银子。
让人一边羡慕小伙遇到这么个送财童子,一边心里暗啐雷翩翩真是有钱没处使的冤大头。
摊子旁边围了不少人,都是为了知道答案。
如今小伙也给出了解释,看着围在这的人那么多,立刻摆摆手。
“散了吧散了吧,可别影响我生意。”
“啧,还以为侯府有什么大事呢,没意思没意思。”
路人吐槽着散开。
小伙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直直盯着身侧的荷包。
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谢南醉莫不是觉得,介绍了一单大生意,就算是还了他告诉消息的情?
他的消息,可不止这个钱,比枫林阁贵多了。
小伙想着,轻啧了声。
心里真是不爽。
——
青衣十三楼所在,坐着马车从青汾路过去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刚刚小伙将木牌展示给雷翩翩看时有意压低不给胡群瞧,所以胡群也不知道现在是要去哪。
只听着雷翩翩附耳吩咐车夫,便缩了进来。
一路上也不言不语,只是摩挲着手里头的木牌。
胡群没有打扰她,时不时掀起窗帘往外看路。
在快要到时,他才想起来这条路会通往何处。
只是没机会问雷翩翩,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胡群下意识想到有此刻,掀起门帘刚要抽剑,就听见拦住路的人扬声说道:“楼主派我等前来迎翩翩小姐,还请小姐移驾。”
“是谢姐姐派你们来的吗?”雷翩翩回过神来。
“正是。”来人回答。
胡群此刻已经难以掩饰震惊,转过身来回马车内看雷翩翩,就见雷翩翩朝他勉强一笑。
“胡伯伯,我要找她帮忙。”
“惊鸿……”
胡群有些迟疑的开口。
青衣十三楼这个地方,侯爷府都查不到底细,连枫林阁都卖他们人情,这样一个地方,他实在是无法安心带着雷翩翩去那里。
雷翩翩看出了他的犹豫,“如果胡伯伯不想,那我自己去吧?”
“胡闹。”胡群皱着眉,“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去,走吧。”
他说着下了马车,带着雷翩翩上了青衣十三楼的马车。
原本的马车被带走安置等候他们回来。
一路朝着青衣楼靠近,这一路上,胡群设想过很多种见到青衣十三楼楼主的画面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直到被人领着走过一处拱门,瞧见一盘棋局。
懂棋的人,几眼看下来就能大概想出棋子交战时何其凶险。
胡群对棋研究不深刻,却也清楚知道,能下出这棋的人,绝对不凡。
尤其是执黑一方,杀气很浓,却又不冒进,白子的每一步看似为赢,却一步步都是被它应道,最终走向死局。
收敛心神,胡群试探问了一句:“不知这棋局,是楼内哪位高手所下?”
前方领路的人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自然是我家楼主。”
“那对弈之人……?”胡群又道。
“我家楼主自己下的。”
此话一出,胡群心中对青衣十三楼的楼主已经有了初步的想象。
那应该是一位杀伐果断,运筹帷幄的中年人。
所以当他踏进青衣楼,看见坐在一楼等候他们多时的谢南醉时,胡群傻眼了。
“谢姐姐!”雷翩翩看见谢南醉,眼眶顿时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这委屈,不应该对只和她见过一次,相处过一个下午其实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的谢南醉表现出来。
谢南醉觉得她是演的,却不影响她配合演戏。
她一个眼神让带路的下去,随着一起的,还有青衣楼的大门关上。
“受什么委屈了?怎的哭了?”谢南醉走上前抬手为雷翩翩擦拭眼泪。
目光稍一瞥,落在了胡群身上。
“这位是……”
“在下胡群,侯爷的贴身随从。”胡群抱拳揖礼,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这里的一切都在说明,谢南醉就是青衣十三楼的楼主。
外面的棋也是她下的?一个人下的?!
他心中刚刚建立起的杀伐果断中年人形象一瞬坍塌。
但不得不说,谢南醉的气质确实匹配那盘棋。
比他家侯爷还要强许多。
或许说得难听点,侯爷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举一动之间的贵气从容,神色淡淡。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仿佛直击灵魂,被看穿了所有心思,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