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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黄昏绚烂,音乐从远处传来,喷泉在茵茵绿草上溅起水晶般的光。方谨穿过长长的、空无一人的走廊,站定在书房门前。
他抬起手,还没碰到深褐色厚重的桃木门板,就听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进来。”
方谨定定看着门上木头温润的纹路,片刻后推门走了进去。
顾名宗倚在书桌后的真皮转椅里,名贵的西装外套没扣,两条长腿随意架在桌沿上。他将手里那本精装烫金牛皮诗选翻过一页,懒洋洋地念道:“an,passby——”
“顾总,”方谨低头道。
顾名宗淡淡问:“你怎么看这句?”
桃木门在身后关上,远处隐约的人声顿时消失不见。书房里只有落地座钟的滴答声,除此之外一片静寂。
方谨往干涩的喉咙里咽了口唾沫。
“我以为您更喜欢的是那句:‘hadasagiftd’。”
“——人心只能靠人赢得,而非馈赠。”顾名宗笑了起来,把书合拢扔到桌上:“过来。”
方谨一步步走到宽大的书桌后,而顾名宗深靠在转椅里,如一头休憩的雄狮般用慵懒而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道:“瘦了。顾远对你怎么样?”
“……大少对下属要求很严。”方谨说,每个字都在大脑里转了一圈才出去:“大概是他自我要求非常高的原因,对下属难免也严苛了些。”
顾名宗倒不以为意:“应该这样,不过他不会疼人也是真的。”
“不,我不是说……”
顾名宗抬手制止了他,紧接着打开抽屉拿出那张印刷精美的礼单,随手甩给他:
“你的了。”
方谨就知道会是这样。
古董式落地座钟边有一座博古架,墙上挂着一幅装裱精致的横联,是瘦金体写的四个字“政通人和”。虽然因为年龄和腕力的关系,笔势和力道都稍稍显出一点虚弱,但笔画间割金断玉、瘦挺爽利的影子却是已经出来了。
方谨还记得当年写这幅字的时候,他穿着棉布的白睡衣,提着笔,聚精会神站在晚清年间的澄心堂宣纸前;顾名宗饶有兴味地站在边上看着,目光至今令他无法忘记分毫。
那是种欣赏一朵花,一幅画,或单纯看笼子里一只美丽的小鸟的眼神。
四个字写好后顾名宗似乎很满意,直接就收起来了。过一段时间后方谨再来,发现它已经被裱起来挂在了墙上。
这差不多就是一幅外行人乍看觉得好,内行人却能瞧出水分的字。不过无落款无署名,外人大多以为是顾名宗自己写的,除了“顾总当真风雅!”“好字!”之外一概没有其他评价,有个当代书法大家甚至还激动表示这四个字超越了自己绝大多数作品,再加深造十年,足可媲美徽宗旧迹。
方谨想说我这几年其实不太写了,而且贺礼放在我这里,万一被大少看见岂不是更起疑心。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谢谢。但我这次来,其实有另外一件事情想拜托您。”
顾名宗示意他说。
方谨从裤袋里摸出卡夹,打开来抽出那张花旗银行的无限额黑卡,两根手指顺着桌面轻轻推到顾名宗面前。
“我想请您收回这个,因为我现在在大少的公司里工作,每个月的薪水足够支撑生活,这张副卡放着也没什么用……”
方谨的声音很稳定,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微微湿了。如果顾名宗这时伸手一摸,就会立刻发现这个异常。
不过顾名宗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放着吧。”
方谨这才从心底里松了口气,感觉心头如同卸下了一块千斤巨石。
顾名宗倒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就知道顾远这次会带你回来,毕竟我之前下放去子公司的人他十个里推掉了九个,就剩你硕果仅存了,对你好点等于是对我示弱。怎么?回来有何感想?”
方谨迟疑道:“刚才在外面……看到了迟夫人。”
顾名宗毫不意外:“她说什么?”
“当着顾远顾洋两位少爷的面迟夫人什么都没说。后来在礼堂又单独碰见,她问我身体好没好,现在是跟着谁。”
顾名宗“唔”了一声,“她提起她侄女没?”
“没有——”
方谨猝然一顿,联想起眼前这个男人惯常一石三鸟的行事作风,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您是故意……”
顾名宗把腿放回地上,坐正笑道:“过来,我看看你到底瘦了没。”
方谨内心惊疑不定,片刻后还是慢慢走了过去,绕过办公桌站在顾名宗身前。这时落地玻璃窗外夕阳西下,余晖将天穹染得金红;方谨侧身却正好处在古董座钟和办公桌之间夹角的阴影里,显得非常清瘦,仔细看的话可以看见他指尖在微微的发抖。
顾名宗含笑盯着他,仿佛在静候着什么。两人对视片刻,方谨终于缓缓跪坐在高大的扶手椅边,把手搁在顾名宗结实的膝盖上。
这个姿态在温顺中,又透出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臣服。
顾名宗眼底原本带着一种因为万事尽在掌握,而很难再对什么事提起兴致的懒洋洋的神情,但此刻也略微变了。他居高临下打量方谨半晌,才伸手摩挲那冰凉细腻的下颔:
“你刚才说我故意什么?”
方谨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我故意压着时间点,把她母子俩提溜来转一圈,好让她看见你跟着顾远。然后她就会觉得居然连你我都能派去帮他,这小子现在真是今非昔比了,应该赶紧往他身边塞人塞眼线;紧接着她会放弃我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转而把侄女推荐给顾远……”
顾名宗似乎感到很有意思,继续道:“而顾远天生脑后有反骨,肯定会一力坚拒。池婉如和善能隐忍的顾洋不同,她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顾远最终肯定会忍不住跟她掐起来……”
他有力的手指顺着方谨的脖颈往下,抚过鲜明又温热的锁骨,而探进衣底,如同把玩一件非常精致、名贵又易碎的瓷器。
方谨白衬衣领口已经松了两个扣,他喘息了一口,压抑住尾音极其细微的战栗:
“但您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顾洋自己不敢跟他大哥掐。”顾名宗悠悠道:“他圆滑太过,缺乏胆气,被顾远抓到把柄后竟然只知道用送钱送女人的方式来割地求和;这种拙劣的手段让我看了很不满,简直像两个小孩在幼儿园里玩过家家。”
原来这阵子顾家兄弟俩之间的明争暗斗他都知道!
方谨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然而与之相对的是,身体内部某根神经却在越来越放肆的抚摸下渐渐颤抖,绷紧,以至于连呼吸都开始不稳。
“告诉你是让你明哲保身,老老实实当个助理。做一份事,拿一份工资,别被暴风尾巴扫着。”顾名宗俯身挨在方谨耳边,微笑道:“你看,冷眼置身事外是有好处的。”
他说最后几个字时热气都呼在敏感的耳廓上,方谨猝然抓住了顾名宗的手腕,手指凉腻腻的带着汗,还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连指尖都因用力而泛出了青白。
顾名宗偏头看向他,只见方谨鬓角都被汗湿透了,头发显出一种柔润的油黑;而脸颊又是被水浸过一样的白,那么无辜又任人屠戮,仿佛最终被按在屠刀下无处可走的小动物。
“……”方谨慢慢侧过脸来与他对视,眼底求饶的神情都被水洗过了似的,半晌才小声说:“我……我待会还得回去……”
顾名宗笑着拍拍他的脸,随即直起身来俯视他,说:“自己脱了。”
·
昏暗的阴影中有风吹来,擦着冰凉的耳垂和布满冷汗的脖颈,仿佛有无数细碎哀怨的人声裹挟在风中一掠而过,瞬间消失在了阴暗湿冷的建筑墙角。
年幼的方谨坐在台阶上,泪水顺着稚嫩的脸颊大滴大滴淌下来。但他又不敢放开声哭,只得勉强忍着抽泣,因为气哽过度而不时发出小小的打嗝。
“你是谁?”
方谨抬起头,台阶下背光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球衣的小男孩。
“……你是谁?你哭什么?”
方谨想说话,但开口就被哽咽打断了,只得摇摇头。
小男孩疑惑地走上前,居高临下盯着方谨瞅了一会。他看上去其实也就十一二岁,但个头高多了也结实多了,大概平时没见过方谨这样雪白的小泪包,片刻后拿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方谨的脸: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
“……”方谨断断续续说:“我……我爸爸妈妈……死……死了……”
小男孩沉默了一下,说:“我妈也死了。”
他坐到方谨身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手绢:“喏,给你。”
小方谨抽抽噎噎地接过来擦脸,但眼泪越抹越多,很快就把一整条手帕都弄得透湿。小男孩看得直咋舌,摇头道:“你们小丫头就是眼泪多。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
“我不是……我不是小、小丫头……他们要把我卖、卖进这家来……”
“啊?”小男孩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我们家什么时候要买小姑娘了?”
“我不是小、小姑娘……哇!……”
小男孩眼错不眨地盯着方谨湿漉漉又秀美的小嫩脸,嘴里嫌恶道:“这么丑你还哭,再哭就更丑死了。我叫顾远,你叫什么名字?”
方谨的呜咽一顿,顾远?
他就是那个顾远?!
令人窒息的恐惧瞬间笼罩方谨全身,他的心脏几乎停跳,连呼吸都忘记了,混乱中的第一个反应是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就跑。
“喂!”小男孩大惊:“你上哪去?喂回来!”
方谨跳下台阶拼命向远处狂奔,听见小男孩在身后怒吼:“喂——!把手帕还我啊!那是我妈的手帕!”
方谨连头都不敢回,似乎听到身后咚咚咚的脚步,好像是小男孩拔腿追了上来。但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他一生中从没跑得这么快过,只听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紧接着脚下一绊。
失重感陡然袭来,仿佛从悬崖落进无底的深渊。
“……啊!”
方谨猛然坐起,胸口剧烈起伏。
内室里亮着橙黄色昏暗的光,顾名宗坐在大床另一侧,头也不抬的对着笔记本电脑:“怎么?”
“……”方谨强压下喘息,嘶哑道:“没……没什么,梦见摔跤了。”
大书房内室堪称整栋庄园里顾名宗最*的地方之一,因为他年轻时经常工作到凌晨后便直接在这里休息,因此装潢非常豪华讲究,配套的浴室、衣帽间、茶水间一应俱全。
圆形建筑的房间异常宽敞,而床头灯只有顾名宗那一侧才亮着,因此绝大部分空间都笼罩在昏暗的朦胧中,雪白的薄被则凌乱堆在床单上,显出一种温暖干净的淡黄。
顾名宗的敲击键盘声一停,抬手招了招。
方谨慢慢靠过去,顾名宗用手背在他布满冷汗的额头上贴了一会,又在耳后摸了下脉搏,放下电脑去了茶水间。过一会他端着半杯热水走回来,示意方谨喝掉:“你发烧了。”
方谨这才感觉到头昏昏沉沉,有种不舒服的心悸。
“情绪激荡思虑过重引起的低烧,不用吃药。”顾名宗又道,“睡一觉就好了。”
方谨一口口喝掉热水,感觉心悸渐渐稳定下来。他扭头一看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屏幕上显示着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他顿时愕然,拿过来一看全是顾远,打入电话记录一直持续到两点多,想必是一晚上到处在找他。
“不用打回去,”顾名宗盯着电脑屏幕道,“离了助理就不能活,这是没断奶。”
方谨心里一动,但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出来:“但是,也可能大少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晚上顾洋请他出门余兴节目去了。”
方谨当然知道顾洋所谓“余兴节目”是什么意思,刹那间手指顿了顿,紧接着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只听顾名宗在身后吩咐:“把抽屉里那个平板拿给我。”
方谨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块类似于平板电脑一样的东西。顾名宗接过来,也不避讳方谨,当着他的面就输入了四位数密码,开机后上面显示出电子写字屏;他在写字屏上用钢笔另一端随手签了个名,紧接着提示笔迹验证通过,另一边他电脑上弹出个窗口,示意购买指令已经发出。
“这是什么?”方谨奇问。
“最近签了个公司股份购入合同,要让总账户打钱。”顾名宗淡淡道:“不关你的事,睡吧。”
方谨心头刹那间掠过一丝怀疑,仿佛潜意识中嗅到了某种不安的气息,但正想深究时那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其实来源于他的本能,这么多年被顾名宗这样的男人手把手养成的,对危机敏锐的嗅觉和预感。
方谨躺在软和雪白的枕头上,试图再把一切飘忽不定的不安联系起来,但刚动脑子就昏昏沉沉,低烧造成的晕眩让他注意力非常涣散。他闭上眼睛,感觉到顾名宗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紧接着床头灯啪的一灭。
房间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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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方谨所料想的那样,顾远确实整整找了他一晚上。
酒会上顾远刚发现方谨消失了的时候,只当他是找地方吃东西去了。但酒会中途迟婉如非拉着他介绍自己的娘家侄女,顾远百般不耐烦想找方谨来救场,这时还找不到,就有点暴躁了。
到酒会结束他被顾洋邀请出门,那时候还在不停打方谨电话,能打通但始终没人接。最终凌晨两点多他带着满身酒气回到家,去拍方谨的房门却没有应答,最后一次电话也没打通,于是随手摔了手机,倒在大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顾远醒来,面沉如水地下楼坐在早餐桌前,只见面前是一份典型的西式早餐——面包、培根、煎蛋和烤西红柿,另外还有一大杯香浓滚热的拿铁。
顾远多年在外留学,这其实是他惯常的早餐模板。但昨晚被顾洋不要命的灌醉了一场,早上醒来却没有方谨准备的酸笋老鸭醒酒汤,让顾远整整发酵了一个晚上的不快几乎显在了脸上。他把刀叉往雪白桌布上一放,扭头问管家:“方谨呢?”
管家呐呐不敢言。
顾远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他神色中的异样,心内疑窦陡生,刚要追问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顾名宗冷冷的声音:
“没有助理你吃不了饭了是吗?”
顾远回头一看,只见顾名宗正从餐厅门口进来,身后几步远外跟着早已梳妆打扮停当,步伐袅袅婷婷的迟婉如。
“……”顾远起身平平道:“父亲。”
顾名宗上下打量了长子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对顾远来说这其实是最让人恶心的情况,因为迟婉如在边上。从小顾名宗训斥他就比训斥顾洋多得多,而每次只要迟婉如在侧,都会十分巧妙地跟着下两句眼药,表面劝解实则拨火的事迹更是屡见不鲜。
世家门阀里长大的人对这种语言上的阴私有种极强的天赋,顾远从七八岁起就无师自通学会了领悟别人话里的机锋。不过虽然顾名宗懒得理会迟婉如,顾远却无法当着父亲的面跟她翻脸,因此每每总被恶心,只能过后再找机会暗整顾洋出气。
顾远已经准备好再接一次招,谁知让他略微意外的是,今天迟婉如异常的沉默,紧跟着坐在了餐桌下首。
……你这戏上得不对啊?
顾远切着培根,眼神从锋利的眼角往身侧一瞥。只见迟婉如虽然妆容精致,脸上却没有多少血色,侧面隐隐发僵,不像是最近春风得意的顾家准当家主母形象;而且她嘴角抿得非常紧,这种微妙的表情,竟给人一种似乎在刻意避忌着什么的错觉。
顾家餐桌上一向没有任何人说话,顾远心里有事,很快吃完后起身告辞,大步走了出去。
顾名宗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拿着手机看邮件,直到顾远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餐厅外的走廊尽头,才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迟婉如拿着刀叉的手当即一顿。
短短数秒内她脑海中掠过无数猜想,又一一全数抹杀在咽喉里。半晌后她才斟酌好语句,尽量平缓问:“我只是想……刚才我从楼上下来就正巧遇见您,然后同您一起来餐厅,实在是太巧了一点。”
顾名宗语调连半点波澜都没有:“我故意等你的。”
正常情况下迟婉如应该觉得欣喜,但现在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寒凉顺着四肢百骸一丝丝升起:“是为了给大少看吗?”
“想多了,为了给所有人看。”
顾名宗终于按掉手机,带着很有风度又饶有兴味的笑意望向她。那一刻迟婉如几乎从他深邃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但她知道那是一张非常苍白的脸。
“方谨身体好了,还是跟我。”顾名宗逐一回答她昨晚在酒会上问方谨的两个问题,然后笑道:“多谢关心,不过这事你记得烂在肚子里。”
“……”迟婉如深吸一口气,良久才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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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快步穿过走廊,经过自己房门却没停,径直来到下一扇门前掏出了钥匙。
他和顾洋带回来的手下都住在各自老板的隔壁,方便随时集合起来开个会,商量下怎么阴人,怎么创造机会再在父亲面前踩兄弟一脚。顾远这次带来的人非常少,方谨就住在他一墙之隔的小卧室里,昨天深夜他醉醺醺回来的时候拍过门,但无人应答,方谨应该根本没回来睡。
于是顾远出餐厅就直接找到管家要了钥匙,打开门一看,只见卧室空无一人,但床上散落着几件替换的衣物。
“方谨?”顾远皱眉道,转身一看浴室门开着,方谨正泡在热气蒸腾的浴缸里,神情充满愕然。
顾远:“……”
方谨开口又闭上,开口又闭上,重复几次后才发出微弱的声音:“门铃……在外面。”
顾远反问:“你泡澡为什么不关浴室门?”
“……”方谨无话可答,下意识往满是热水的浴缸中沉了沉,只露出脖颈以上的部位。
其实本来并没有什么,顾远有一次在公司健身房里冲澡的时候,还打电话叫方谨给他送过新内裤。但现在看到方谨这个细微又下意识的动作,顾远突然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好像哪里都不太自在,甚至产生了一种把视线从那光裸脖颈上移开的冲动。
这也太荒谬了,他想。方谨又不是小姑娘,没必要搞得那么怪异。
顾远索性靠在门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盯着浴缸里的方谨问:“你昨晚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