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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他从一个受精卵开始就以折腾老娘为乐,十三载悠悠岁月,乐此不疲,并大有变本加厉继往开来再创辉煌之势。
2007年,终于在大学毕业三年后,结束了租房生活,住进了自己的新房子里,工作也稳定下来,收入也在稳步提升中,具备了生孩子和养孩子的基本条件,既然已经万事俱备,那就生一个奥运宝宝吧。
知道怀孕的前一天,我还在单位参加元旦举行的集体活动,乒乓球比赛,上蹿下跳的一点儿事没有。当天晚上回到家感觉有点儿想吐,正好那两天婆婆在这里小住,看到我的样子,她说:“该不会是有了吧?”一语惊醒梦中人,拿验孕棒一试,两道杠杠,惊喜来得有点儿猝不及防。
感觉自己的肚子隔着两道杠,几秒钟就就像已经怀了七八个月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什么活都不能干了,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天大地大,孕妇最大,说话底气都足了三倍。
第二天到医院检查,一个医生说:“B超结果显示,你的子宫畸形,子宫内有纵膈,还有个卵巢囊肿,这个孩子估计很可能不是早产就是流产,你还要这个孩子吗?”她用轻描淡写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是一块一块的大石头,砸得我晕头转向。没等我说话,另一医生说:“她这个情况怀孕都难,还是先留着看看吧!”
这个结果我无法接受,犹如一瓢凉水当头浇下来,浇了我个外焦里嫩透心冰凉。我不相信,我不甘心,宝宝在我肚子里已经生根发芽一个月了,乒乓球都没有打掉他,一个B超就想判他死刑?不行!
我家没有家族遗传史,我从小到大身体健康,心态平和,与人为善,洁身自好,乐于助人,没干过一件缺德事儿,凭什么这么倒霉的事情就让我摊上了?凭什么啊?这不能够!一路上我在心里诅咒着,现在的B超怎么都这么不靠谱?医生连一点望闻问切的常识都没有了吗?光靠一台仪器就空口白牙瞎说吗?你才早产!你才流产!你全家都早产!呜呜……
从医院出来回单位,一路上我感觉好悲愤!我的宝宝,我不信你会早产,不信你会流产,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医生说我怀孕难?难吗?难吗?好像不难,上次你爸爸放假回来我们商量说准备要孩子了,就有了,分明一点都不难!如果真是难怀孕,那么这一击必中的宝贝,更是命中注定你就是妈妈的宝宝,我要你!就要你!哪怕冒着早产流产的风险我也要留下你!呜呜……
去医院的时候本来觉得没什么事,在单位上班时,抽空到旁边的医院做个常规检查而已,我一个人溜达着就去了,但是回去的路上,感觉一个人好悲凉,一路泪流满面。
一路眼泪,一路悲愤,一路上颠三倒四想着各种事情,企图寻找一个出口,证明这个结果不是真的。老天越是跟我开这种玩笑,我越是不肯认输,我不信我会这么倒霉,这不符合我的人设,我一直都是像一朵向日葵一样认真又地努力地活着,关键时刻总是被老天眷顾,怎么会是这个倒霉蛋呢?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喊,而且越来越清晰,让我觉得我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想当年,在那个没有出过一个上本科的女孩的小村里,我就预感我会上高中,上大学,这次我预感我的宝宝也会没事的!一定没事!我不会认命,也不会认输。又一次生命抉择的时刻到了,我又被激起了满满的斗志。就算最后一败涂地,我也要拼尽全力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投降!
我从一个祖坟上没有冒过青烟的八辈儿贫农家的学渣,跌跌撞撞考上理想的大学,大学快毕业时又被月老多看了一眼,白捡个男朋友变成现在的老公,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孩子,心有一念,天必从之。上大学后除了开始时被骗了几次钱,后来就事事顺遂心想事成了,苦难的生活没有让我变得阴暗自私,我还是活得那么理直气壮元气满满,我所求不多,也不作非分之想,只是认真地努力地过上属于自己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日子而已。
不等走回单位,我就擦干眼泪收拾心情重振精神了,这半辈子我一路走来,虽然平时懒懒散散,但我也是个心中有梦想的力求上进的好青年,需要努力时,我也是可以勤快起来斗志昂扬的。始终相信,不管过程多么曲折,幸运之神总是站在我这边的,人生的十字路口,我总是能选择对的方向。最终我极力渴求并为之努力的事情都能够心想事成,逢凶化吉、化险为夷,这次我也要用我一以贯之的好运气,来再赌一次!
半个月后换家医院再查一次,医生的说法跟上一个医生类似,还问我:“你要不要这个孩子?”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她说:“那回家等着去吧!”我问:“等什么?”她说:“等着什么时候肚子疼了就来医院,可能是囊肿发生扭转了。”听着医生的意思像是在表达,肚子疼的话需要做个小手术。
斗志满满的我一点都不认为我会肚子疼,也不相信我会因为卵巢囊肿去做手术。我就那么信心满满地坚信我的孩子一定会没事。我从一件件小事上反复推敲,去寻找医院的漏洞,首先是怀孕困难一说不成立,一击必中也叫困难,那还有更容易怀孕的体质吗?隔空怀的?哼!又上网查资料,重点去查一些跟我情况类似的人发的帖子,有几个人说怀孕时黄体肿大常常会被误认为卵巢囊肿,怀孕三个月后会自动消失恢复正常,这个说法更是给了我非常大的信心,那么卵巢囊肿可能发生扭转需要手术一说也就不成立了。还有一个子宫内的纵隔问题,这跟前两个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孩子小点也没事,早产也没事,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发达,照顾早产儿不是问题。那么所有问题都捋顺了,我的赢面还是占三分之二的。
放下心中的包袱,我就安心养胎了,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上班就去上班。不认命不服输的生命体征爆棚,就像跟老天对着干一样,心中无比坚信,自己就是个健健康康的孕妇。那两个月给自己的心里暗示做的非常到位,一点儿都不慌,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医生在怀孕的前三个月下的任何结论都不一定准确,孩子还是个受精卵,连个蝌蚪都不是呢,你们怎么就能看出他将来能不能长大?你能看出个茄子?!就算是凭经验推断,那还有百分比的小概率不符合经验呢,我的宝宝就是那个特例!
坐等三个月的时候再去复查。三个月的B超显示我的子宫非常正常,孩子发育也很正常,根本就没有什么子宫内纵膈,卵巢囊肿也没有了,一切都非常正常!这个结果让我潸然泪下!宝宝,你知道妈妈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们赢了!
我坚定的信念终于让我的宝贝逢凶化吉了,现在想想,儿子跟我真是缘分不浅,我也说不清楚当初为什么两家三甲医院都说情况不乐观,而我那么坚定地相信他没事。只好总结为:上天故意跟我开了个玩笑,而我不屌他。
儿子出生后的那个折腾劲儿,让我回过味儿来,可能错怪医生和老天爷了。头三个月的一波三折很可能是臭小子还是个卵时就给老娘来的一个下马威,他还是真拼,也不怕老娘真的不要他,拿自己的小命来考验我对他的爱。从一个受精卵就开始折腾他娘,生出来后更是跟个哪吒一样折腾。
跟我同期怀孕的一个邻居,在怀孕四十天的时候,有先兆流产迹象,医生说胚胎发育得不稳定,她说如果不是看我这么坚定地相信我的孩子没事,她就直接做流产了,看到我这么坚决,她也就决定坚持一下。最后结果是,孩子早产一个月,在保温箱待了几天就出院了,后期的发育和健康都没有问题。
怀孕三个月孕检之后,我才开始真正地安下心来,从里到外地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心无挂碍只管养胎的正常孕妇。
臭小子一向懂得适可而止,从一个受精卵时就将此道运用得炉火纯青。怀孕前三个月让老娘提心吊胆个半死,后来就非常平稳了。孕期反应几乎没有,孕吐也没几次,怀孕期间不能吃鸡蛋不能吃肉,但是胃口却特别好,粗茶淡饭的纯素食,硬是把自己从一个108斤的窈窕淑女,吃成了一个生产前152斤的大胖子,现在想来,我怀疑这也是臭小子在故意整我跟我恶作剧,天生就是来克我的。
怀孕四个月开始,肚子开始像气儿吹的一样一天天迅速变大,五个月的时候,走路都感觉费劲,走几十米就累得不行,见了我的陌生人常常会问是不是快生了,我说还早呢!生之前去做孕检,有的人还会问我是不是双胞胎,我赧颜,估计孩子没多大,大部分肉都长自己身上了。
那时,小区内好几个孕妇,看别人的胎动,都可以在肚子上看到清晰的脚丫子印儿,我的胎动却只能看到某个地方动了一下,根本分辨不出来是手还是脚,只因皮太厚了,看不到馅儿。
胎动频繁的时候我喜欢逗着他玩,我敲敲肚子,他就踹我一下,我停下来,他也停下来,等会儿见我没动静,他等得不耐烦了,就猛踹我一通,非常奇妙的感觉。
预产期的前一周,胎盘已经老化,所以就住院了。一系列的检查做完,内检很疼,估计顺产的疼我更是受不了的,而且孩子头太大,一直没有进骨盆,所以果断选择剖腹产。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大胖小子终于跟我见面了!生下来体重八斤半,半哭声嘹亮,健康壮实的一个大胖小子!当时的医院里比他重比他个头更大的孩子也找不到几个。生之前没有看是男是女,但是经过单位几个过来人鉴定,应该是男孩,我也感觉应该是个男孩,臭小子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
儿子的出生,把孕检初期医生的诊断结论彻底撕得粉碎。三个月的时候问医生为什么当初给那样的结论,她们说当时也只对B超结果负责。我问为什么三个月时又正常了?她们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管哪个时代,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常常都是没有结论的,不必较真儿,关键时刻,谁说得清事情的发展方向?主意只能自己拿,尽人事听天命,成与不成,全看个人造化。
剖腹产手术室内,一片冰凉,躺在手术床上,感觉自己就像一团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男男女女的医生护士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几个小伙子像抬一头猪一样把我抬上手术台,被剥光了的人躺在那里心无杂念,只担心手术是否顺利。至于被男医生看光了,也不觉得害羞。在那里,那个环境下,那些医生护士,给你的感觉就是,这里没有男人和女人,手术台上的你,只是一块肉而已,把一大块肉从这个床搬上那个床,从这块肉身上剥离出一块组织,然后做好善后工作,这台手术就结束了,大家都能早点下班了。
神秘庄严的手术室内,医生们也是去上班的,就跟任何一个上班族一样,工作的时候也会扯闲篇儿,我躺在那里紧张兮兮,他们聊房聊车聊股票聊孩子,手术前签下的生死攸关的协议书,随着他们的聊天在我心里也就慢慢变成了一张废纸,我的紧张也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出了手术室,家里其他人都去另一个门口接孩子了,老公还在手术室门口等我,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