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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大氅站在府里最高阁楼上,凝向阴霾雾霭天际,伸手接住一片六棱形雪花,手心的热气很快将雪花溶化,只留一点水渍。自那日里晕厥,醒来便是三日之后,我是在床上呼呼大睡,混不知府里上下被我这一睡给折腾到鸡飞狗跳,还好郁离说我是疲劳过度,李总管才没敢把我晕睡的消息传到定王府里。
晕睡三日如觉是一梦隔几世,有点分不清楚梦里与梦外,醒来后对梦镜很朦胧,只记得在云雾缭绕的宫殿里有一个清冷绝美少女斜倚在黄金翎羽棍上,她红唇带着似是非耶的淡薄笑容,一双清冽的凤眸漠然睥视天下,最来便是少女站在一条幽幽忘川河边,她前面是满天的曼珠沙华花瓣在空中不断打旋不断飘落,似是要倾尽毕尽花魄来妖娆舞一场。
“生死徘徊间,几度奈何桥。奈何桥上过,前缘皆尽消!”敛下眉心,低低呢喃梦醒时分有人在我耳畔读了这四句。心里倏地慌悸不已,那道人真的有轮回!手情不自禁摸上眼角,依旧似有泪珠滴落,梦境中的少女……我看到她心在滴泪,而我……好像真的在流泪。通往阁楼的幽径小道上有细碎的脚步履雪声,低头往前看去,便见秋蝶撑着素花油纸伞,扶开被雪压低的细枝从幽径走来。
看她袍裾被雪打湿,想必找我是花费了些时间,遮掩有些惆怅思绪,笑着还在护着油纸伞与那带雪细枝奋斗的人,“秋蝶,有什么事!”
秋蝶听到头顶小姐唤她,手中细枝松开:啪油纸伞面还是被打破,秋蝶瞅起眼睛,透过漫天飘雪看向阁楼最高处,她扬起手,顾不上手中是自己精心爱护的素花油纸,笑眯眯唤起,“小姐,宫里面派人来府里。”
宫里!是哦,这段时间娶了四位夫郎,又搬进新府就有点乐不思蜀,都忘记还有一个叫朝庭的东西。
进了厅发现李总管在一旁候着,见我来后,李总管精明而忠厚的眼睛亮了亮,恭谨行个礼,便悄悄退下。
一个穿着是青绿色的宫侍装,垂着首,浅眉浅眼的站在厅左侧素色月拢阴影下着。我挥退厅里其它侍从,坐在紫檀主座上,端着茶杯轻抿了口气,随意笑起,“今怎换宫侍装出来呢!”
“KAO,这样你也能看出我是谁!”紫韫纾从月拢阴影下走出来,与我一样坐在紫檀木椅上,端起茶牛饮两口,“昨个夜我从你寝房那秘道里钻出来时,着实把姨娘吓一跳。”
眉梢一挑,放下茶杯,冷冷一笑,“我好像有派人到宫里告诉你,我搬新府了吧。母亲有说什么没有!”真的是无意吗!怎我感觉故意偏多呢!
“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感到惊讶。说了句:夜儿房里什么时候多了条秘道!”紫韫纾笑眯起幽邃霸宇的凤眸,风清云淡说起。
“说吧,有什么事情!”穿起这样出来估计翱翎宫里也不平静吧,前日里听母亲说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参了右相私吞军饷一事,让女帝大怒,当场甩袖退朝。
“户部与兵部参上折子,右相现在被母皇查留府里,直到刑部查明此事。”紫韫纾谈及时眉头轻皱,只是端着茶杯的手紧攥得发青白色。
重新抿口茶,斜睨紫韫纾一眼,只是一笑,凤眸内是带着冷意的惊鸿一瞥即逝,“你想趁右相不再朝中将大皇女掰到!”
紫韫纾幽邃凤视静静垂视,眸内潋潋波光层层涌涌,薄唇轻挑寒意森森,“潋夜,此次你必得尽全力帮我才可。”
“帮,当然帮,现在你把女帝后宫搅成一汪浑水,我就搅朝庭吧,不过丑话先说,搅不乱时话你别怪我!”话题峰回路转,凛冽凤眸深深望过,“不过……你对后宫那两人可真够狠心的啊。”一荣具荣,一损皆损,雯妃与如妃两家是嫡亲,雯妃父亲为如妃舅舅,雯妃再怎么嫉妒如妃得宠也要考虑两大家族的事情。
雯妃四前年也因意外滑胎,而女帝在晨蔷殿留寝甚少,便一直未能再有孕。现如妃也意外滑胎,保不准两妃以后便是个无子无女的下场。两大家族送去宫中的嫡子都不得凤种龙子的,一旦女帝驾崩雯、如两妃便只有陪葬的下场。
而楼、纡两大族近二十年来也中奇怪,生子必不出一百日夭折,生女必是身有固疾。待太女即位,楼、纡便无嫡男送入后宫,少了皇亲国戚这把大伞,几十年来竖敌众多的楼、纡两族地位摇摇欲危。如果……紫韫纾许给楼、纡两族某些承诺的话,应该不难让如妃自落胎儿吧。
男子滑胎后便再难孕育,而女帝年已五十二岁,后妃更是难已孕子,如妃好不容易怀上凤种龙子为何还会意外滑胎呢!原因应是如妃心知凤后、德贵君还有其他三君两妃对孕子虎视眈眈,在重重危险下自己腹中子怎可能顺利生产!还不如做些实际的事情,来保往后安宁。
紫韫纾离去后,我坐在椅上静静思考起来,今日紫韫纾神色有点慌张,说话时似在隐忍什么般,看她现在这番动作,怎么像都是操之过急的样子,与她平日喜欢放长线钩大鱼的做事风格很不相符!到底宫中出了什么大事情呢!
静坐一盏茶功夫,雾落贴身侍童安清神色慌慌张张跑进来,在厅外见到我后急得又打几个踉跄,然后就是“扑通”跪在地上,“主母,奴儿求求您,求求您去看看我家公子吧,奴儿求求您了。”边说狠狠磕头,白嫩的额间都磕出青红淤伤。
他这蓦地下跪:咚咚的一阵磕头还真把我唬愣住,在定王府里时从来侍从没有像他这般磕头法啊。见他额渗出血珠出来,连忙将安清扶起,从袖内拿出白色巾帕轻按在他额上,尽量放柔声音问起,“出什么事情!怎么哭成这般模样!”梨花带泪应该就安清现在这般吧,本是清秀的貌样这会更显娇弱。
这雾落那夜将我轰出去后,便一个人坐椅上傻傻呆到天泛紫晓,然后下午醒来时,听安清我说衣衫褴褛晕倒在祺韵怀里,他便将过错全揽在自个身上,结果……刚调理好的病体又给点上火星子,当晚即病倒。生病也就罢!他还偏生不让院里人唤大夫过来瞧病。
撂下安清,我急忙向雾院里奔去,进入院内站在雾落厢门前,我却下停脚步,十指蜷曲又松开,由此回来数十下,心里叹了口气,逃避不是个办法,他再怎么不待见我,可我总归是他妻。千里迢迢嫁到帝都,如今他又在生病中,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照顾他。手叩在兽衔铜环时,门便吱咯打开,眼睛兔子般红的安瑶两手支在门沿边,怔忡看着我。
两人一个在屋外,一个在屋内相互愣看,我轻咳一下,嗓里总似堵块什么软物般,吐出来字音是低加沉,“公子病情很严重!”
安瑶肿眼的眼睛幽幽甩了记眼刀给我,撅起嘴唇,心不甘情不愿的硬邦邦吐出三字儿:“死不了!”
“嗯嗯,死不了就好,死不了就好!”被他一记眼刀,一声冷哼,嗓子开咳,嘴里说的话也有点变味。看来我这主子当得太失败了点,小小侍童都能甩脸给我啊。
果然,听到我怎么听都郁闷的话时,安清面覆寒冰,兔子眼睛狠狠瞪我几眼,小小身子侧出一条小小道儿让我进屋,我讪讪摸摸鼻子,低下头忽忽儿地从小小道儿里走进屋,然后耳边一阵发寒,又是冷冷一“哼!”我忍!谁叫我惹他们公子生病呢!
安清说雾落近三日晚没睡好,只有白日稍安神。我看到房内轩窗将重厚的帷幔放下遮挡外射的光线,屋内有浅橙的灯光,摆在小案几上的蟾嘴小鼎内焚着淡淡薄荷香,轻薄的烟香袅袅。撩起月拢进屋透过浅橙光晕,看见薄薄的素白帐幔里雾落纤细身子侧身而睡。他呼吸有点沉重,好像胸口压着重物般。
轻轻掀起素色帐幔缓身坐在床沿,眼睛有点复杂着盯着他苍白容颜,有些痴痴的凝眸,见他秀美颦紧,我不禁伸出手,雾落突然要梦中发出一缕痛苦的轻轻呢喃声,“潋儿……”在唇瓣上流连的实指被微启的唇瓣吮住,酥痒的感觉愈演愈深,异样电流……瞬间从指腹端流入心里,我蓦地蜷曲五指惊弹着缩回衣袖内。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对看得到,摸到着,却得不到的东西是异狂想拥有,而我现在明明拥有祺韵与郁离,却还对雾落动了那么一丝邪念。这丝邪念是理不清也剪不断。每每看到祺韵与郁离时我就心生愧疚,每每看到雾落时……诶,挺想抱住他,拥有他!而看到初尘……虽说我暂时没有什么想法,却也有一种想与他一起走到老的愿望。难首我骨子里真的是有大女人心态做祟!或是我真的被这个女尊世界给同化!
“潋儿……别不要我……潋儿……”低低的梦呓似载着无数的思念与痛苦铺天盖地倾洒我全身,我忡忡看着他,奔流的血液狠狠冲击心脏,好像……雾落……对我也有那么点意思!突如其来的震撼真让我想在这刻将他紧紧拥入怀内。
“嗯……对不起……对不起……潋儿……”侧卧雾落在被褥里弓起背,沉重的梦呓如铁锤般一下一下砸在我心上,伸手拭却他眼角一滴清泪,这涩中带咸的泪水是不是如同你的心!我的雾落……
“不要走……不要走……潋儿……不要走……”梦呓声声传来,我的雾落……是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是在我若即若离的念头中受尽折磨,是我才会让你心如此揪痛。你是不是害怕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你害怕这种感觉,所以,你才会拒绝我的关心对吗!可是……我早已将你的心带入万劫不复的地带中……对不对!
原来那日你打我,不是因为我非礼了你,而是因为我带来你即将破灭的希望,却又在瞬间残忍的推开你。邂逅一个人,她:他随意一个动作,随意一个眼波,随意一句话语都能深深牵住自己最深最软的心弦,却也因她:他不经意的转身,黯然神伤。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未能及早发现你的心意,是我未能及早体会你的心情,对不起……以后,就让我来追随你的脚步……你只要站在原地等着……只要站在原地等着。
这一夜,雾落迷迷糊糊说了半宿梦呓,清泪打湿半个绣枕,直到我上床轻轻拥住他,怀着他清香身体,他才渐渐呼吸平静,在我怀里蹭了几下,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便慢慢沉睡。我在入睡时,最后想到……明日早上他醒来时见到与我同床共枕,会不会一脚我把揣下床呢!应该不会吧,雾落性子还是很柔顺的。不过……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别扭小脾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