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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慕容恒骑马赶来。
麻嬷嬷倒了茶水。
温彩道:“我手头有三家铺门,你帮我换了房契,就寻你府里侍卫或下人的名头。”
慕容恒面露不解,装出卖掉的样子,实则还是她的。
她似乎总没有安全感,才会用尽心思地想要保住自己的东西。
“我已令几大牙行留意你想要的铺面,一有消息就令人来传话。籼”
“帮我把房契换了,我会尽快让这三家铺子改做别的生意,待这三家铺子一开业,它们的名字会出现在里。”
“待我办好,就给你送来。”
“先搁到你那儿。”
温彩微微一笑,“用过晌午了没?如果没有,与我们一起用些,听说六福酒楼的饭菜不错。”
“好。”
慕容恒收好房契。
两人点了饭菜,又唤了二安子和麻嬷嬷一道用饭,剩下的饭菜温彩令人装了赏开街上的乞丐。
用罢饭,二人在屋里说话,麻嬷嬷与二安子则去隔壁吃茶。
慕容恒道:“我与你举荐一个人。”
“谁?”
他走到窗前,指着对面茶肆,在临门的桌前,坐了一个灰袍男子,瞧上去约有三十多岁,“此人名唤陈兴,是个举子,因犯了案逃到京城。”
“我写一封引荐信,你再着人把他送到锦园,待京城的新铺子开业,再让他试试。”
“让他进百货行做个账房如何?”
“我原是想让他进锦园做大管事的,可你竟只想让他做百货行的账房。”
慕容恒轻声道:“且让他试试手。”
“我写引荐信,你派人领着他去寻百货行大管事,让他做大账房,那里的大账房多,再将里面的大账房先调回锦园,过几月新店开张,便又是一个管事。”
温彩面上含笑,眼睛却明亮犀厉,定定地看着陈兴,但见他昂首挺胸,似成竹成胸,这样的人,寻常心藏智慧。
“我一直都想给锦园寻个大管事,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坐上这位置。”
慕容恒面含好奇,“你那个锦园究竟是做什么的,外头修了极好的围墙,又看不到里面,只瞧见好多果树花木……”
“建好之后,殿下不就知道了。”
温彩并不多说,一转身,从头发取了根钗子,一拔掉一头,内里竟是一支硬笔。
慕容恒令二安子备了纸墨,她很快写就一封,而后取了自己别样的金印,竟是藏在她的胸前项链之中,哈了气儿一按,印上了“锦园主人”,这金印制作精良,上面有指纹一般的暗纹。
温彩将信封在信套里,“交给陈兴,百货行的大管事会安排好了。”末了,她歪头道:“你是不放心我,生怕我少给了你银子。”
“我很是信任你。”
木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
慕容恒把信递给了二安子。
温彩道:“麻嬷嬷,杜鹃分茶铺子出来了。你去告诉她,让她到张记珠宝铺给我弄一套最好的头面首饰来,对了,云衣绣庄听说到了一批难得的霓虹锦,先弄一身来给我。”
麻嬷嬷应声“是”,先下了楼。
我的个天,这两家铺子都是京城的名店,里面的东西贵得紧,这两样东西下来怕是又得不少银钱。
慕容恒道:“早前的杜七婶呢?”
“她聒嗓得很,我说了不留在冷府,却一个劲儿地与我对着来,打发她去我嫂嫂身边当管事婆子了,这一个是从宫里出来的。”
“宫里出来的?”
慕容恒听说过,定国公府杨家也有一些下人是宫里出来的,其间有宫娥、嬷嬷,甚至还有老太监,宫娥多是孤女无处可去的。
他微眯双眼,“你用宫里的人……”
温彩问道:“不妥么?”
“不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我一直怀疑,宫里有人插了自己的耳目入镇远候府、定国候府监视,可你嫂嫂却把这嬷嬷给你,万一真是宫里人的耳目,她不是一下子知晓太多。”
“可今儿,好已经知道百货行是你我的了,还有那锦园……”
慕容恒抬了抬手,“回头我派人查查她的底,近来你小心些。”
“好。”
慕容恒定定心神,“瞧她的样子不像有武功,我们总这样见面不妥,往后我去寻你。”
见得次数多了,终究不好。
她是有夫之妇,而他更是皇子之尊,少不得要被人误会。
温彩微怔。
慕容恒道:“有事我去寻你,这样可好,你若有事,就在你住的追云轩院子里的树上挂一盏灯笼,我若瞧见,自来见你。”
温彩应了。
他自己寻来,不比她着人递话,又等他要快。
慕容恒离开后,温彩在雅间里又坐了许久,麻嬷嬷一则陪坐在侧。
杜鹃气喘吁吁地进来,手里捧着个包袱,“小姐,你要的新裳和首饰,这是红玛瑙掐丝头面,掌柜的说,这套价值三千两银子,还有这件霓霞锦衣裙价值一千两银子。”
“知道了!”温彩吐了口气,“我们回府吧。”
她一回追云轩便要洗澡。
末了,换上了新裳,戴上了首饰。
正对着镜子欣赏着,忍冬来报:“大\奶奶,二太太和三小姐到了。”
“请她进来。”
李氏进入花厅时,就看到穿着闪闪发光的霓虹锦新裳的千的温彩,她的年纪本小,穿着这衣裙,耀得人眼花,那衣裙上绣满了金丝银线,更缀有珍珠,一件就价值不菲。
冷晞停下了脚步,“这又是大嫂嫂买的新裳?”
温彩笑道:“好看吧?是新买的霓虹锦缎子,这一件得一千两银子呢。喏,今儿我又新买了一套红玛瑙掐丝头面首饰,三千两银子呢。真没想到那三间店铺那么好买,我刚去牙行就碰到贵人了,我张口要了一万两银子,那贵人着家里的下人去看了一圈,回头就给了九千两银票。三太太还嫌五千两银子多了,这转手就卖了九千两呢。”
李氏道:“你这么快就把铺子卖了?”
“对啊,要不我这一身四千两银子呢,因买了好价,我才舍得买这么贵的好东西。”
冷晞心下讷然,还想过来好好说,谈好价格就买下来,哪里晓得温彩说卖就卖了,还卖了高价。
只是她哪是会懂得攒银子的人,这一身又花了四千两银子。
难怪府里人都说温家给她的嫁妆足,瞧她不把银子当回事的乱花乱使。
李氏轻斥道:“老夫人刚发了话,不许你出门,你怎又买这么贵的。”
“祖母最是爱管闲事,这是我自个的嫁妆,花了便花了,难道我要留在这儿,学萧彩云那般省吃俭用一阵子,最后便宜了她那个继妹。我才不会干这种傻事,既是我的,我花光、败光那也是我自个的事儿,我总算是享用过的,如此活着也算恣意畅快。”
听她说话,无论是谁都会以为是冷昭寒了她的心,她才这般拼命败自己的嫁妆。
冷晞是听出来了,温彩这是故意的。
冷昭的事,他们都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就这事上竟伤透了温彩的心,就算有人要拦,如今瞧来都是拦不住了。
“大嫂嫂还会再卖铺子么?我可听人说你手头有近二十家铺子。”
“且等我手头的银子花光了再卖。”温彩说得云淡风轻地,对着外头道:“忍冬,叫麻嬷嬷把我的小库房打开,我过几日要回温家住对月,让麻嬷嬷早早将我回门的礼物备好了,往好里预备。镇远候府里,温候爷、夫人、徐太太、徐二小姐一家、徐三小姐的都备齐全了,还有温家两房人的都预备上,他们若是到镇远候府见者有份,要是不来瞧我,我倒省了礼物。”
今儿九初九,离十四还有好几天呢,也有住对月会提前两日回娘家的。
李氏轻声道:“大侄儿媳妇,就算你心里有气,也不该拿自己的东西撒气。”
“二婶婶,我高兴着呢。
那日我去瞧萧彩云,你们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她说,她会要我的嫁妆,田庄、店铺、甚至首饰。
哈哈……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把自个的东西便宜了她,便是被败光了,我也觉得畅快。
你们不是我,不会知道我心里的苦。
你们也就别劝我了,便是我娘家兄嫂来,我也未必会听的。
你们可曾知道,当她说这些话时,我有那么一刻,期望自己没有那么多的嫁妆。
我怎能便宜了别人?我怎能甘愿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们是生死一对人,他们是真心人,我成全他们便是,只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但他们不能拿我当软杮子捏,家里长辈不愿意萧彩云进门,前我什么事,却好似我碍了他们的道儿。
平远候嫡妻,有人稀罕只管拿去,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现下自儿个高兴,在乎自己过得快活,什么礼义耻廉,什么大家规矩,我呸,全都是约束女子的东西。
男子可以卑鄙,男子可以任意胡为,便是我花自儿个的嫁妆,碍着谁了,也要人来说……”
温彩越说越气,心头一阵激动,越发停不下来。
“女儿家,在娘家如何得宠,都不是真的快乐,真的快乐是往后能不能觅个待自己好的、够真心的人。要是那人的心被旁人早早的得去,又或是个见异思迁、朝思暮想之辈,跟着这样的男子还能快乐吗?这规矩为甚女子如此不公?在娘家时,我就不想嫁,可是就晚了那么一天,就一天哥哥就回来了,结果我就被迫嫁人了……”
温彩说着时,心头一酸,扒在
案上哇哇大哭。
麻嬷嬷见她一哭,也跟着伤心。
杜鹃此刻更是想到温彩到冷家后过的日子,只有出门的时候她笑得开心、轻松,在这家里都是刻意在讨好老夫人。
可冷家这些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对温彩的,个个与她形同陌路。
杜鹃一抹泪,忍冬与茉莉也跟着哭。
李氏想宽慰几句,却连自己心头都是酸酸,温彩说得对,女子在娘家过得如何快乐都不是真的快乐,这还得看嫁人能不能得遇一个好夫婿。
温彩哭了一阵,叫嚷道:“我不要留在冷家!冷家就如其姓氏一般的冰冷啊!我要离开冷家,我要和离,呜呜!我要和离,我要离开冷家……”
她捶南着桌子哭得声嘶力竭,像孩子般的嚎啕大哭之声,很快就传了出去。
麻嬷嬷轻声道:“大\奶奶快别哭了,这传出去都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名声,不过是外头光鲜内里肮脏,全是一肚子坏水。我不要装了,装这些门面给谁瞧,我要和离!呜哇哇……”
她顾忌身份,偏冷昭就打她的脸面,约定成空,还不如放了个屁。竟背着她,要了萧彩云主仆,其行让人恶心。
冷昭都不管不顾了,她何必还要装样子。
李氏只觉今儿真是倒霉透了,她原想劝温彩几句,好叫她收敛些,没想竟惹得她大哭大闹,还直嚷着要和离。温彩这模样,哪里像大家闺秀,倒像个市井泼\妇一般。李氏原是大家出来的小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遇到温彩的撒泼哭闹,竟是半分法子也没了。
杜鹃瞧着不对,趁着这里乱作一团,转身出了冷府,跑去寻了车夫老罗,使了银钱往镇远候府赶。
温彩早前想忍过半年就好,可现在看来便是这半年她也忍不下去了。
哭声远远的传来,回荡在空中,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倾情发泄,令人肝肠寸断。
温彩讨厌古代,汪氏在世时,她是快乐的,虽然打理田庄、铺子很辛苦,却没有现在这般压抑。
早前她想,她是能挨过半年之期的,可现在她越发觉得难捱了。尤其现在,她一天也不要多呆在冷府。
没多会儿,哭声惊动了郑氏。
李氏让冷晞去禀了老夫人。
温彩越哭声儿越高,哭得浑身乏力,一抽一搐,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郑氏与冷晓匆匆赶来,未进追云轩就见老夫人在两个丫头搀扶下也到了。
老夫人颤声儿道:“这好好的,又是怎了?”
冷晞心下一转圜,说不好老夫人连李氏也要怪罪上,避重就轻地道:“我和娘经过追云轩就说来瞧大嫂嫂,原是很高兴的事,大嫂嫂卖了三家铺子,今儿又置了一套头面首饰和一件好漂亮的衣裳,花了四千两银子,娘本好心想劝她勤俭度日。
不想大嫂嫂却说,那天晚上与大哥去安王府探萧彩云,萧彩云与她说,田庄、嫁妆都会是她萧彩云的。嫂嫂就越说越气,直说便是把她的嫁妆都败光了也给萧彩云夺了去,然后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直说大哥还逼她,要她帮着把萧彩云娶进门。又说现在在冷家两头为难,这日子过得憋屈……这一哭就越发不能收拾了,陪嫁嬷嬷、丫头都一并跟着哭了起来。”
老夫人咬牙切齿地道:“我就觉着她近来变得有些奇怪,直说有原由。”一扭头直望着郑氏道:“瞧瞧你生的好儿子……这个家还不够乱么,萧彩云还没进门,还要打人家嫁妆的主意,这在哪家都没这样的事。”
温彩原想低调些,可冷昭似乎打了她的主意,因为他说其实“你做嫡妻也不错”,这叫什么话,她温彩说什么也不会做冷昭的女人。
她要离开冷家,早前还想徐徐图之。可看看冷昭那种渣男,她受不了,片刻也不想久待。今儿悲伤来袭,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花自己的钱,冷府上下个个都想管,她今儿就给她们一些厉害瞧。冷家瞧着光鲜得很,一个个都是别有用心。尤其是三房的人,瞧着就讨厌。
老夫人与郑氏进了院门,温彩扒在案上哭得一张脸花花的,原施的脂粉越像是一幅被涂抹的残画,头上戴着贵重的红玛瑙掐丝首饰,身上穿着漂亮的衣裙,偏人却哭得没有人形。
温彩见老夫人到了,浑身一软,扑爬了过去,大声道:“老夫人,我要和离,你让我离开冷家,我要离开。你也是有女儿、孙女的人……若是你金尊纡贵的孙女如我这般境地,你该作何感想,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冷家是皇亲国戚,我们温家自是招惹不得,更高攀不得,你让我离开吧。我没有能耐帮冷候爷娶萧彩云,她要是进门了,就会把我田庄、店铺拿了去,要不让他进门,冷候爷就会恨我占了她的妻室名分……
老夫人,你们谁曾想过我的难处。我要离开冷家,还请老夫人做主,就让我回去吧!昔日冷家给的聘礼,今儿我们温家都退还你们,只求你让我带着我的嫁妆离开……”
今儿因为一时没控抑住,已经失仪了,索性闹到底,好歹给自己换个自由、换来离开。
郑氏蹲下身顾不得礼仪,软声道:“彩儿,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委屈,我们自给你做主。”
“我不要什么做主,我只要离开。冷候爷到底是你们冷家的儿子,关起门来,又有哪家会向着一个外人,况且这里面还牵扯到冷家的家丑,谁会张扬开去。他娶未及笄的我进门,原本名节有损的就是我,我都不计较了,为什么你们不能让我离开。”
这几日,她与杜七婶点破自己离开的心,与杜鹃点破离开之心,甚至还与麻嬷嬷点破,她自己不觉,其实是她潜意识里离开冷家的心思越来越重,最后重得像一座大山,压得她无法忍受。
前世,她是独生女,从小就是捧在人心里长大的。今生她也是汪氏疼宠的孙女,虽未前世快活,虽辛劳些,却打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来到温府,她也是压抑了几个月、憋屈和忍受了几个月,而今一朝暴发,再也受不了。
冷晓原就厌恶温彩,此刻强自镇定:“大\奶奶且起来说话,这样扒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又说礼仪、规矩吗?你们一个个怎不与冷候爷说去?”
明明是彼此生厌的两个人,却生生要扯到一处,结果是彼此都委屈。
李氏与郑氏一左一右将温彩扶起,她方勉强坐到了贵妃椅上,这世家豪门的人果真个个都爱面子。
刚坐端,就听到外头一阵凌乱,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厉吼声:“滚开!就凭你们,还配与我温玉堂对招,老子是过来瞧妹妹的,要是这府里的欺她,休怪我手中的马鞭无情。”
众人凝了一下,忍冬率先奔了出去,一瞧温青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滚下来。
温青大声道:“说!是怎么回事?”
麻嬷嬷亦迎出来,便将温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温青看着哭得一张脸花花,眼睛肿成桃,坐在贵妃椅上还在一抽一抽的温彩,心疼与怒火共存,大叫道:“冷昭那个混账!欺人太甚,自个在外头弄两个主仆外室,还要我妹子帮她娶人。这还不算,那外室还没进门呢,就要谋我妹子的田庄、店铺……”
这里正高声叫嚷着,外头就听到有人道:“我的大\奶奶,你倒是慢些走,小心动了胎气。”却是徐氏带着下人也到了。
温青一听杜鹃回去报信,立马就骑马冲过来了。
徐氏生怕惹出大乱子,一路紧追,方才追到了冷家。
徐太太与徐兰香也不放心,也跟在后头。
镇北候府一时间骑马的、坐轿的、乘马车的全都到了。
徐兰芝得了信儿,也骑了自己的马儿追过来。
徐太太与徐兰香总算扶住了徐氏。
徐氏道:“在庙里时,我就觉得妹妹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众人似乎给温彩把田庄一古脑儿只余四百亩全给徐氏寻到了最真的答案。
徐兰香反应速快,听到温青的声音,立马道:“大姐夫,这是冷昭宠外室灭妻,他看上了旁人还逼妻室帮他娶人,这还不算,人没过门就要夺人的嫁妆这是哪家的规矩?她是计划着害死温家小姐么?
大姐夫,这样的男人就不能嫁。温家妹妹才嫁过来多久,就被人欺负成了这样。要不是她心里有极大的委屈,也不会哭成这般。在温家的时候,谁不说温家妹妹是个端方贤惠的……”
温青胸腔里的火苗更甚,厉声一喝:“冷家说话主事的男人出来一个,老子不屑与一帮女人说话!老子今儿就把妹妹领回去,才不留在冷家受这窝囊气。”
早在他回京城时,就想把温彩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