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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人还打算出门,师爷却叫住了阿木,说是给她找的地方有着落了,让去看一看,合适今儿就搬。
阿木一听,立刻拽着朱玉就往外走,后面还跟着看热闹的小五。
师爷给她找的屋子不远,院子倒挺大,朝南三间屋子,左手边是灶房,右手还有带两间屋子的厢房。
房子看起来颇为老旧,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大红砖。窗户也是正正劲劲的木框,带着推扇,依稀能看出旧时的黑漆。只推扇上也同其他人家一样,挂着草编的遮护。院子里铺就了碎石,日头久了,缝隙里长满了草,靠墙边的一片更是没过小腿。整个院子空荡荡,只在灶房南边倒着一个磨台,上面的石磨早已不见,旁边还放着个裂了大缝的水缸。
进了堂屋,除了靠墙脚放了两个破烂箩筐,里头躺着几个干瘪的箩菔,空无一物。
领来的人说指着西边说,“就是这。”
阿木点点头,正要朝西边走去,冷不丁那房里冲出来一物,亏得她闪得快,只见那物几下便闪了不见。
不光阿木,连领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小五走在最后,兴奋地喊了一句,“是个黑猫,好大一只!”说完便过去追,待跑到院外,那猫早已跑的不见踪影。
阿木只好继续向前,屋子连个门帘都没,里头一瞧,还是一样,光溜溜地,什么都没。
阿木还没说话,朱玉喊道,“癞头,这就是你给找的房子啊?这怎么住啊?啊?你给我住住看?你个没长脑子的!”
那领头的人就是朱玉口中的癞头,小时因头上长了癞子,有几块皮没有头发,县城里的人便都叫他癞头。
他是个孤儿,成日地在城里东游西逛,今天张家给口粥,明日李家施口饭,倒也磕磕碰碰地活到了三十几。几年前胡县令出门时,马受了惊,撞了这人,将他一条腿踩断了,没法子,师爷只好将他带回衙门,请人医治他的腿。谁知他腿好了之后,竟是赖上了师爷,怎么赶,怎么打,都撵不走,最后师爷没法子,干脆让他进来做打扫,跑跑腿之类的简单活计。好在这人干活不挑,也舍得力气,再加上他不用给米给粮,也不占官府仆役名额,只一日两餐管饱就行,晚上有块地可睡便足以,是以众人也就都接受了他。
癞头缩缩肩膀,用袖子擦了一把鼻子,朝后面退了几步,眼睛不敢看朱玉,“是,是师爷叫看的,李,李婆子的房子。”
朱玉上前一步,揪着那傻癞头的耳朵,“躲什么躲,我能吃了你不成?”
“疼,疼。”那癞头近四十的人,却被二十岁朱玉揪着耳朵,弯着身子,围着朱玉转,嘴里还嗷嗷的叫唤着,着实滑稽可笑。
“师爷让你来看房子,你就真只看房子了?我问你,这房子里怎的连个床都没?原来住的人哪去了?让他们把床,凳子,桌子都还回来!”
“走了,走了,都走了,不在这了。”癞头腰越弯越低,声音里含着哭腔。
“他耳朵都快掉啦,你快松松。”阿木有点看不过去,出声制止。
小五在一旁见怪不怪,“别担心,这癞子最会装,只要一松手,他准保好了。”
朱玉看了阿木一眼,倒依了她的话,松了手。
癞头果然立马止住了叫唤,眼里哪里有半点眼泪,捂着耳朵立刻跑到外面去了。
朱玉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揪耳朵的手,四下看了看,见实在没什么东西,便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
小五在一旁偷偷笑,“癞头不爱洗澡,身上的老油都能刮出二斤来。”
阿木恶心了下,连忙离朱玉远了一些。
朱玉更气了,瞪了幸灾乐祸地二人,便进了屋里四下打量起来。
屋顶还好,没有漏,窗户只剩了框子,上面胡乱塞着一把稻草。
朱玉抬抬下巴,问阿木,“如何,要不要住这?”
阿木转了一圈,“行,挺好的,就这了。”
朱玉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不挑,什么都要。”
阿木不理他,出了屋子,这院子大,房间也大,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她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家拾什么的,日后慢慢添置便是。
癞头还站在院当中,见着他们出来,连忙退到了院门口。
阿木带着小五在院子又转了转,可这里就像被狂风席卷了,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
阿木问癞头,“就我一人住这里?”
癞头似乎没想到阿木会跟他说话,猛的一惊,抬头看了阿木一眼,又看看朱玉,“还,还,还有李婆子,她,她,”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用手指了指正屋东边那间房间。
阿木想起来刚才那动屋倒是有门,只门一直关着,又一直没有动静,她以为那也是没人住的,谁想那竟是主人家住的地方,且主人现还在那屋中。
阿木看向朱玉,“需要去问候一声吗?”
“不必,你既然定了,那就先回吧。”朱玉答完,便朝院外走去。
几人陆续出来,癞头最后将院门掩上了。
阿木一肚子好奇,待稍微离得远些了,便问朱玉,“那李婆子是谁,院子里那么大动静,怎么一点声音都没?莫不是在睡觉?”
朱玉摇摇头,小五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于是便急急地讲起了那李婆子的事。
那李婆子男人生前也是在衙门做衙役,人缘不错,在世时,常将那些未成家的汉子们的衣物带回来,给他婆娘清洗缝补。
十多年前儿子意外掉落到黑水河里,她男人下去救,岂料一大一小都没能上来,几天后,才在下游的鲁家村找到尸首。
李婆子看到丈夫和儿子同日丧命,当即晕了过去,醒来后就有点疯癫,只要看到十多岁的男娃娃就要拉回家,害得周围邻居皆对她退避三舍。虽说后来有了好转,可还瞧着不太正常,她又没有其他亲戚家人,只一人住着三间房的院子,靠着出租其余两间屋子勉强度日。
衙门的衙役们看她可怜,皆都暗中照应,免得受人欺辱,还有人照常送些衣服给她清洗缝补,每次几个大钱给她贴补,就这么一晃十多年。
几人说着话,又回到了衙门里。
师爷已经从先一步回来的癞头嘴里知道了阿木定了那房子,虽说有点惊讶,可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阿木,“如何,如若不满意,我再使人去寻一寻。”
“不用,就那间吧,今晚就搬。”阿木喜气洋洋。
“今晚?那你睡哪?”师爷也不装了,直接问道,他早知道那屋子里干净地就只剩四面墙了。
“师爷,那房子连根草都没,空荡荡地,鬼都不乐意来!”朱玉冲着师爷道。
师爷好涵养地没理他,只对阿木道,“想必你也知道了,那李婆子的丈夫曾是衙门中人,是以衙门对她多有看顾,她虽偶有混沌,但不是坏人,你莫怕。总之,既然已定,那便早日搬去吧。”说完,也不管他们,自己匆匆离去。
“走,找张头去,师爷忒不讲道理,一个空屋子,竟就这么让阿木搬进去。”朱玉也掉头就走,小五紧随其后。
阿木本想说自己真不在乎,也是真的想今晚就搬过去,她借住在阿远家,阿远娘待她一日比一日热情,也越来越周到,前几日还送了她贴身的小衣,还教她如何穿,可真羞人啊。
见朱玉和小五在院子中转了几圈,最后又出了衙门大门,她急急赶了上去。
阿木奔到了老张头的茶铺,还没进去就听见朱玉的声音,“张头,你可不知道,那屋子干净成什么样了,哪还能睡人啊?再说了,那李婆子还疯癫着呢,阿木怎么能住进去?也不知师爷怎么想的,就是再帮衬李婆子,也不能坑阿木不是?”
阿木心里一暖,这朱玉还真来找张头了,正打算进去跟朱玉好好说说,就又听到有人说道,“嘿,你还别说,那婆子年轻的时候长的那叫一个好看,不然也不会嫁给李大头,啧,啧,可惜嫁了个短命鬼,白瞎了那么张漂亮的脸儿!”
阿木进了屋,盯着说话人的那张脸看了会,笑了起来,那张瘦长脸,蜡黄干瘪,两只突出的眼睛,高高凸起的颧骨,一笑露出两颗撅出去老远的大黄牙,跟他养的那马一模一样!这人真是有意思啊!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养马的老张。见她笑,老张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自己的裤腰带。
老张管着县衙里唯一的马车,因着胡县令出门不多,他平日里闲的很,侍候完那两匹马,便会在衙门里四处溜达,日子惬意的很。
可自从那天在墙角撒了泡尿,他就被这新来的阎罗盯上了。打那天起,自己天天攥着裤腰带不说,连睡觉都上了两道栓。虽说他这么老光棍,换个别的女人,早顺竿子上去了。可眼前这人,可是半句诨话都不敢说,一个不好,怕是命根子就没了。
听说今儿一早,这阎罗就出了衙门,自己这才从出来松快松快,没成想,才说了一句话,就把她给招来了。老张这会儿再也顾不上松快,利索地闭了嘴,默不作声地挪到了后面一张桌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