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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香袅厅堂,云缕絮绕,闻来馥郁芬芳,恰有丫鬟进来添茶,引了午阳一并进来,霎时玉宇薰风,沈宁安和欧阳瑜方知外头光景如何。
却又听铜漏辗转,便知已是不早了,想推托家去,却不知如何说起,正自烦心得很。
话说众人听宋齐昭分明心性如此坚决,又兼他这般信誓旦旦,不以为怪,反倒生出几许敬意来。欧阳瑜心想这般的恣肆秉性,合该不是我能有的,他家自与别个不同,无需光前裕后,而我自有前人的风采需要拾起,又如何马虎。若我也肆无忌惮、肆意妄为,家族必定不会放任,只怕口诛笔伐会更多,都难偃旗息鼓了。
若非境遇不同,生逢遭际,谁又愿意这般违逆素志。只得叹息一声,继续往前看去,却说宋闻轩乍听他此言语,自是气的缄默半晌,愣愣的半句话也说不出,且又实在压不住了,便猛拍桌子断喝道:
“蠢才,蠢才,将来怎么样!索性你是半句没听进,还想着这一茬。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业,难道也是这么瞻前不顾后的,想一出是一出?
我们这样的清流人家可容不下你这等人,赶明儿当了大将军可别落井下石就成。”
说罢,扳过脸去不再看他,宋齐昭哪能料到他如此行动,只顿时觉得局促不安,立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垂下头喑声不语。
宋南诗适时低声试探,绵言细语出声:“分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爹爹说的像是多严重似的,何不信昭哥儿一回,他自己有想法、有本事,做一个武将又如何呢?历来武中豪杰多的是,没有武将又何来天下安定、国运昌平。
女儿说句您不爱听的,人秉七情,又活一世,凡事简单,但终究难写一个全字。您自己都说了素志不可违,不能事临到自己,便是当局者迷啊。昭哥儿是个人,想要个听话的傀儡何处寻去,你只当他是长大了,从今也可松快些,少点烦恼。
我们这样的清流人家,还在乎这些说法,那不是同外头那日日科考,时时功名利禄的人是一样的了。”
她想是知道最后一句话说来有些得罪人,便赶忙起身福了个礼道:“望二位大官人海涵,我原不是影射你们的,只是与我爹说理呢,要是有些什么冒犯的,请多担待则个。而你们的才华、学识自当尽其所用,自是不能与外头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相比,他们是一次考不上,便要一生尽钻里头去。”
那沈宁安与欧阳瑜自是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本也没往心里头去,却见她如此多礼,反还不好意思起来,只起身拱手道:“莫说不是说我们的,就是说我们,又有什么好辩驳的呢。我们原不在意,姑娘却还如此多礼,这多不好意思。”
遂都笑了起来,只互相寒暄了一番,便都尽去礼让,一来二去也算尽好了。这宋闻轩见沈宁安与她女儿四目相对,这心里便暗暗有些主意了,只藏住,不与人说。
宋南诗这样一番话说来,众人都暗自出了神,要说历来武将可定江山,亦可安国运,确实于国祚有莫大的贡献,但奈何本朝重文轻武,虽吸取了北宋的教训,武将可掌权,但每次大事欲出,便皆派文官督导,所以如此来说终究还是低了一等。
宋闻轩绕是气在心头,听了这番话确也认真思考了,只瞪了宋南诗一眼,正经道:“我焉不知这能行,只是本朝究竟与前朝不同,上有天子御视,下有百官监护。临到掌权之时,还有人督导,倘若走这一条路,更是处处有辖制,如何能得自由,难的很。”
又剜了一眼宋齐昭:“他又是个有主意的,我说送回老家,一世白丁倒也好,偏又不干,只说人活一世必不能庸碌,更不至让自己后悔。无论如何,都得干出一番事业才行,如此又能如何?武将不妥,且有风险,我就逼着他走这仕途经济,奈何都不成?”
宋齐昭却撅着嘴,轻声嘀咕道:“难不成文官就妥,就没有风险,你们整日里朝堂勾心斗角,不是他被贬,就是你外放,多的是不自在。”
虽然声音小,但因着无人说话,且厅堂沉寂,到底还是一清二楚,众人听罢,都觉虽是极有道理,但谁都不愿说明,且是捅破这道防线。
宋闻轩哪里肯依,当即断喝道:“你闭嘴吧!我们虽有被贬被罚的,只要不是欺君之罪,篡权谋逆,总还不至于丢了命,何况朝堂大事你又懂什么。”
却见他又对着沈宁安与欧阳瑜道:“二位哥儿,到底你们年岁差不多,又都说的上话,便替老夫劝劝这混账,也免得他日后行歪路。”
说罢,还用余光瞥了一眼宋齐昭,活脱脱将他吓一跳。
欧阳瑜不曾回话,只看沈宁安,向来这等事也只他出面才奏效,他纵使插嘴力道也不够,还起不到规劝的作用。
沈宁安见他投来的眸光,虽心里腹诽万千,到底不能推辞,只当仁不让道:“原本这是你们的家事,让我们知道就极不好,此时承大人看的起,引我们规劝,我就再不推辞,如此也好张嘴些。”
“安哥儿但说无妨,本来你就比我能说,倘若相劝只怕他还听些,更能接受。”
沈宁安饮了一口茶,方才对着宋齐昭开了口:“昭哥儿岂非不知为兵,为将,乃至为帅,光凭一腔热血,只万万不够。若是有勇无谋也是无大成的,终其一生也只能是小兵卒。所谓将帅若不知古今历史,便就止于匹夫之勇。我且问你,何为武?”
宋齐昭挠挠头,闷着头想了半天,宋闻轩只冷眼旁观,差点没被气死,心想就这德行,还做大将军。
忽的只听他拊掌道:“我知道了,武为强,武能制暴,惩罚那些恃强凌弱的人,这便也是我的志向。”
“没错,武以止戈,化干戈为玉帛,却不是以暴制暴。古语有云: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本意便是有武无德,便会犯禁;文过饰非,就能乱法。世人常说要以德服人,倘若一有是非,便用武力去镇压,便会有无休止的斗争与干戈,只怕化解不了。”
宋齐昭将他一席话听入心中,不由垂目沉思,只还有些不懂,便说:“既有武力解决不了的,那我又该如何?”
“武以止戈,文以教化。古语道:兵者,以武为植,以文为种。武为表,文为里。能审此二者,知胜败矣。文所以视利害,辩安危。武所以犯强敌,力攻守也。如此便要多习书识文,用武力将干戈化解之后,便得以道理去教化他们,方得导人行善。如此一来,这又确实是你的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