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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脚从娘肚子里出来先露出两只大脚。脚一露出来吓坏了接生婆,叫道:呀!呀!呀!呀!
两只脚的脚掌多了两排脚趾,细瞧仅是多了脚趾而无另外的肢体出现,确定不是双胞胎。
怪胎出世后,除了脚,其他地方都很正常。让人感到惊异的是女孩半岁过后生长比例开始失调。如一块块茎植物,对于肥料的吸收分配极为不当。
她把上身照正常女孩的速度生长,像他们一样胖脸必然是粗胳膊壮腰,以及勇敢的视力和无畏的嗓门。值得怀疑的是她的下半身,两条腿因为超出面积和体积的脚掌是同龄孩子的2-3倍,如同踩在了两条船上,要起航远洋。脚掌不仅长宽厚,两排上下重叠的脚趾动一动,跟一种可怕昆虫的触脚无异。
长势看来凶猛,不到三岁,脚已是二十岁的面貌。
医生说,这样长下去不得了。不能随便上街,一不注意就把前面的人踢翻。一般的路面不够踩。家里人求情想想办法。
医生深知这种病谁也治不了,收了点钱弄了点外用药后,告诉家人一个控制的有效办法:用布像裹三寸金莲那样把脚缠紧不让再长。
牛大脚缠布前她父亲用尺子量过脚的尺寸。一段时间拆开布再量尺寸,与本上的记录一对照,发现脚仍是在突飞猛进。
父亲找来铁丝钳子,在缠紧的布上加固一匝匝铁丝。口里恶狠说,看你能把铁丝涨断不成!
牛大脚叫,爸——你下得狠手,这是肉喂。妈在一旁喊你是在箍桶怎么的,你是要把我女儿的脚捆残!
捆了脚的牛大脚整天哞嗷。
因那长势并不屈服铁丝的捆绑,力量对抗起来必会产生疼痛。牛大脚的妈对自己女儿有一双这样的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不安。肚子又有孩子,希望是个儿子。会不会又是大脚的念头时时冒出来让她一惊诧。她问及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和亲戚,要他们帮忙提供祖先的来龙去脉,有没有长成大脚的把基因流传下来。当然,“基因”这个词在当时是不成在的,相同的意思是“种”。只要祖辈有这种人,“种”的根源就找到了。
同样,牛大脚的爸也以同样的方式在自己的族谱中寻找有无这样的“种”。
结果双方都没有。
这便成了一件很蹊跷的事情。
成了牛大脚的爸在重庆跑单帮,一年回来两三次,这中间有漏洞有空隙的猜测途径。
牛大脚妈主动做这种病源调查,查出了自己的妇道德行。牛大脚爸双手颤抖,解开衣扣要散发全身的火热,得来的却是牛大脚妈的一顿臭骂。
牛大脚妈诓慰女儿:
女儿啊,痛就忍着点。你的脚病看来不是我们祖辈的根,是天外的祸。你还要不要嫁人了?不把你的脚捆死,再长个一尺两尺,谁还敢娶你。不光没人娶你,上街都是不容许的。
牛大脚叫红的脸才稍稍降下些血色。这时的牛大脚十四岁,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深知问题的严重性。
用尺子量牛大脚的脚因皮肉有长驰,或松或紧,牛大脚的脚成了一时长大一时长小。
决定用秤称最准确。
称的法子是这样想出来的:
首先,把秤吊在屋正中,离地凳子高。牛大脚脱掉鞋子,人在离秤两尺远的地方坐平身子,脚放进秤盘,称得的斤数是十一斤。
三个月后,照此再称一次,长成了十五斤。
赶忙去找医生。
医生想不通,一个连体活人怎么就能把脚的重量称出来。再详问下去,医生滑稽一笑,说你们是什么脑子,难怪生出下重上轻的后人。这种称法能都尽算在脚上吗?你那腿和身子也有一部分重量在秤盘上。人坐得远近不一,重量会有轻有重。
牛大脚的父母仍是不解。明明是将脚放进了秤盘,身子不是在秤盘上面,怎么就不能算着是脚的重量呢?
医生在小城戴眼镜,别钢笔,写毛笔字,视为中西结合的大知识家,却不能让他眼前的愚民懂得简单的道理。你要说秤是杠杆原理,他们会问什么是杠杆原理。你说阿基米德用这个原理可以把地球撬起来,他们问阿基米德是什么东西。你说阿基米德不是东西是一个人,他们说人怎么取四个字的名字,还这么难听。你说这是外国人,他们全都说外国人的话是千万不能去信的。
医生说要观察脚有没有再长,长得有多快,有一个办法可以采纳:用一个盆注入水,脚入水中淹完脚掌,水线上涨后作下刻度。下一次同样办法,如刻度上涨说明脚也在长。上涨刻度越高,脚长速越快。在没确定脚有无再长,捆绑是唯一的办法,越紧越好。
牛大脚抱着脚大呼小叫,喊天哭地。弄得邻里坐卧不安,睡不瞑目。
牛大脚这样从十四岁开始叫喊,一直叫喊的十七岁,变成一个前面突出,个头高大,样貌平平的大姑娘。没人上门提亲。
正在焦虑,不知好歹的媒婆窜进屋来,成心要气死牛大脚。给她提了一个沧桑老头,肯出钱续弦。牛大脚要用她惊世骇俗的脚把媒婆踢出门,叫爸妈给拽住了。
牛大脚男人骨气一般向爸妈声称,她不嫁人。她人高马大,脚大路稳,挑水卖,能养得活自己。脚大又怎样,无非是纳鞋多费点布。怕废布,不穿鞋又怎样。赤脚拍在青石板上,吧嗒吧嗒像唱歌一样好听。脚大让人好奇,不买她的水也会买她的水。她还要一家家包月卖,我这大脚,不比那唱猴戏的一脸猴样管用吗?
牛大脚像把自己说进了谶语。
她是去挑水了,带着被迫,带着失去父母的悲痛在一个小县城的石板路和土路上打着赤脚走过了一年的春夏秋冬。那一年的冬天尤其寒冷,数年没出现的雪白茫茫肥厚了地上一片。牛大脚穿着自己做的布鞋踩出一个个大脚窝。鞋子湿透成了坚冰伤脚,就脱了打赤脚,脚伤冷冻成皲口。同情她的人不少,可没办法给她提供一双鞋子。牛大脚每隔一两天打一会赤脚,把这个冬天挑了过去。
张煤油从她桶里喝水后抬起头,说她挑的井水特别好喝。张煤油结束了她让满城姑娘深感不安的职业,并让这座小城有了一段他与她的史书记载。
看到女儿心头没有多少委屈,父母绷紧的弦松了一些。女儿说得豪气不弱男儿,但女人一生不嫁,那肯定是悲剧的角儿,不是常人能愿意这样的。十七岁女子身子一般定型,脚也是不会再长。父母用医生的法子“水量”后,认为是事实,就不再捆绑了。
自从捆绑后没出过门,牛大脚哼着四季歌为自己做一双鞋子。
这双鞋做得很辛苦。总是做好了一只试穿的时候,脚伸进不完。再做大一点。
就发现这脚真是奇了怪了,鞋做大一点,脚就跟着长大一点,于是赶紧又去找医生。
医生开始很专注听,听病情发展,心里寻思还能用什么办法控制脚不再长。听到后来,就成了听聊斋,跟病情一点关系也没有。
白眼仁看这一家人尽出惊醒瞌睡的怪事,心头很不烫热。无限正义地叹道:愚民啊愚民!
上次用秤称脚已愚过一次,这次更愚:脚跟着鞋放大变大。医生仰天长啸:
我华夏何以贫弱,缘知识匮乏。个个木鱼脑袋,又怎不内忧外患豺狼觊觎!
牛大脚父母当然是一句不懂。
医生悲天悯人的过激行为产生了空气缺氧的高原反应。他一时不适地闭上眼睛,耳鸣目眩地等待他睁开眼后,这两人已不在眼前。他在强大愚蠢力量面前以一当十的方法战术就是没有语言。
医生摆着头,刚才的聊斋已经把他的头重重撞在与现实遥远的图腾里,看到了原始的部落,看到了没有完全成为人形的远古社会。他回到这样的环境里就很难清醒过来。他摆头,朝地摆头,摆了头后又摆。
牛大脚父母等着医生回答他们提出的疑问,看到这一阵医生不正常的言行举止,他们惶惑地认为医生出毛病了。医生给人治病不等于自己不生病,弄不好别人的病治好了自己还被传染上,这样的事到处都听说过。医生仰头说出没人能听懂的来世语言,没有道理的对着地上不同意。一次不同意,二次三次都不同意。
牛大脚父母怯生生问:
医生,你也病了?
医生懒得回答,哼了一声。
牛大脚父母接着说:你是医生,晓得是得的什么病?
医生猛抬头,拍响桌子:
跟你们这些愚昧之徒一起,不病也得病!
牛大脚父母懂不了“愚昧之徒”的意思,其余的能懂,认为是说他们把病带给了医生,他们回报医生一番听不懂的话:
医生,我们是来找过你几次。每次来,身板儿从里到外都是没有问题的,不咳一声嗽,没有一口黏痰,我们怎么会有病给你。哟哟,看把你气得更重了。